程朔还未反应过来。
来车都还没停好位置，驾驶座的位置已经下来了人。
穿着米色风衣的陆松亭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倒是很让人意外的。
“阿亭回来了？”程雅岚喉咙间酸涩的味更加浓了，看着眼前的孩子，从她手里一点点慢慢长大，虽然他对自己有怨言，但也从未恶言相向过。
他的温柔和宽容是与生俱来的，是陆臻从出生给予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陆松亭刚开车回来，就看到程朔推着行李箱，程雅岚走在了前面，这让他一下就直接停车下来了。
“我带我妈从盛家搬出去。”程朔做出了解释。
陆松亭抬了抬眸，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让程雅岚和程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对的。
“这是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我，是吧？”陆松亭冷峻的脸上一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怔愣的是程朔。
随后，陆松亭的手放在了程朔左右手的两个大行李箱的拉杆上，“你确定住在这里这么多年，是这两个行李箱装得下的吗？”
又是一句反问。
程雅岚虽然深居简出，但是也是有东西的，两个大的行李箱其实装了大半，余下的打包好了，回头让程朔再来装走，因为家里也就只有这么最大两个行李箱了。
“你什么意思？”程朔听了他的话，并且看着他执意不让他移动的动作，有些不解，“搬家也不可能搬一天，但是先搬出去，随后我会慢慢搬完的，不会超过一周时间。”
“一周就把所有的生活轨迹给撤回了，这么容易吗？”陆松亭扯了扯嘴角，“程朔，你可真薄情。”
这话俨然就像是说给负心人听的。
“是，不容易，我知道我妈做的决定，伤害到了你，我很愧疚，我也很难过，但是这十多年的时间，我已经无法去弥补了，你想要让我怎么样？”程朔面对他的质问，也将内心无法平复的心情倾泻而出。
“那你们就想要一走了之了，这一走了之就算解决问题了，程朔，你幼稚不幼稚，遇到问题就走，算什么男人！”陆松亭呵斥一声，比盛国邦平日训人还厉害了几分。
程朔想，这大概是有遗传的。
“程姨在这里生活了多长时间你算过了吗，这里周围有她的朋友圈，你清楚吗，你让她搬到市区去，关在商品房里，楼上楼下都是不认识的人，失去了原来的朋友圈，你知道失去的是什么，你了解过吗，作为儿子，你担心过你母亲之后的生活会不会有什么隐患，还有，你是可以时时陪着她，还是能怎样？”陆松亭在程朔哑口无言之后，一顿输出，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摔。
行李箱滑动到了一边的墙面上。
“程朔，你别用你狭隘的思想来替我做决定，或者替程姨来做决定。”陆松亭撂下话来。
原本站在二楼的盛国邦也匆匆下了楼，怕他们兄弟俩打起来。
程雅岚想要劝的，但也说不上话来。
“你……”程朔大抵现在才明白过来。
“今天没有我的允许，程姨就不能从这里搬走了。”陆松亭抬了抬下颌骨，原本他都还未想好如何去直面父亲这件事情，现在程朔把一切的矛盾都推到了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就范了。
程雅岚顿了顿，程朔更是眼神里满是诧异。
唯独一旁的盛国邦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他和陆臻的儿子，他有他妈妈身上所有的好。
“阿亭，你……”程雅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要怎么回应了。
陆松亭已经走过去将两个行李箱，从大门外搬进了大门里，随后一步一步往楼梯上拎上去。
楼下的三个人就这么用眼神看着他的行为。
“进去吧，有事进去再说。”盛国邦愣了愣，对程雅岚和程朔说道。
三人又回去了房子里。
他们上楼的时候，陆松亭送三楼下来了，行李箱是被搬到了三楼去了，他在父亲的房间里看到的母亲的照片之后，他什么都明白。
林星也说过有些事情要亲眼所见，才会变得真实，让人接受。
他很快找到了程雅岚现在住的房间，将行李箱放进去之后，他才下了楼。
他下楼看到了他们三人的目光。
“把我的车去停停好，我就算了。”陆松亭将自己的车钥匙扔到了程朔的手里，程朔立马接了过去。
“程姨，中午饭还有吗，我没有吃！”陆松亭又和程雅岚说道，就像是平常一样窸窣随意，“糖馄饨。”
“有，我现在给你去蒸上，饭菜都有，我给你热一下。”程雅岚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泪水滴落，但她脸上是有笑的，她忙不迭往厨房去。
“我吃糖馄饨就好了。”
“好，我再给你做个红枣核桃露。”
她已经去忙活了。
程朔愣了愣，陆松亭横了一眼，“那你还不去！”
程朔被支配着下楼去停车。
屋子里就留下了盛国邦和陆松亭父子两，相对无言，最后还是陆松亭先开了口，“你也很难吧？”
“你指的是什么？”
“每天要记得我妈，很难。”
“记得你妈妈，是我最不难的事情，说句你不相信的话，我一直都觉得她没有从我这儿离开。”别人都是年纪轻轻妻子过世，很快就忘记了亡妻，可他没有，他在家供奉佛龛，在房间里挂着他们的婚纱照，饭桌上留着她的位置，一切都照旧。
陆臻当年的义无反顾，值得他一生的惦念。
“对不起！”陆松亭最后才说出了这三个字，“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妈忘记了，我为我过去对你的恶言相向道歉。”
盛国邦也打过他，也责骂过他，他从不曾低头过。
可今天他低头了。
他那么坚强一个人，眼里竟然有了湿润，“呵……”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把程姨留下来，你没有意见吧，我从没有不承认她对我这么多年的付出，我不认可她，但她全心全意照顾我，我是知道的，我又不是什么冷血动物，我只是一直都说服不了我自己，现在你们给了我一个足够说服我自己的理由，我又何必苦苦撑着面子，面子掉了，我理所应当捡起来。”陆松亭只是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想怎么解决好这件事情。
盛国邦点了点头：“我也是想要留她下来，你说话的分量可超过我了，我很高兴，你今天能和我说这些，爸爸也和你道歉，我们算是握手言和了？”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来。
那只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是多艰难才走到今天，陆松亭握住的不是父亲的手，是父亲大半生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