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她的丈夫
倪漫华看清路观海的脸时，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她眼前的世界在晃动，就如她心中的世界，在崩塌边缘摇摇欲坠。
倪漫华在看到路观海的脸后，下一秒目光就落到了桌面上，服务员摆好了两副碗筷，另一副还没有迎来他的主人。
可是冲击倪漫华精神世界的，不是路观海坐在熟悉的位置，也不是两副碗筷，而是桌面上那些熟悉的菜品，和当年他们坐在这里的时候，路观海点的菜一模一样。
尽管路观海始终否认他来自未来，但这一次，倪漫华无比清醒的确定，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她来自未来的丈夫。
路观海也看见了倪漫华，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有些无措，紧抿着唇，连招呼都忘了打。
倪漫华看着路观海忽然躲开的目光，猛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向他，心里的万千情绪进化成一头巨兽，操控着她的身体让她不顾体面的嘶吼。
倪漫华的牙齿在打颤，她举起哆嗦的手指向路观海：“是你吧路观海？为什么骗我？好玩吗？一场戏演这么久，很好，两次人生……你没一次选对专业，你就应该去做演员，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和你做那么多年的夫妻！”
无数的委屈夹杂着被欺骗和背叛的愤意，倪漫华的大脑混沌到无法理智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再次狠狠地抓起桌上的东西砸向路观海，但双手的无力让那些杯盘只能很可怜的被挡回来在桌上滚动。而路观海双手飞快地接住她砸过去的那些东西，但始终一言不发的态度更让倪漫华的怒火越烧越盛。
“说话啊路观海，为什么要骗我？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路观海我问了你两次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来自未来，你……为什么骗我？你今天是约晏北来吃的吧，好我知道了，你怕我知道你还是我老公，我会限制你，我会‘绑架你’，你就没法交女朋友了。路观海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是十九岁的身体，我们没离婚，我们没离婚你就算出轨你知不知道！你凭什么出轨？你糟蹋了我十几年的青春你凭什么出轨！”
倪漫华的声嘶力竭和疯狂举动让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服务员闻声赶过来劝阻，看着桌上的狼藉甚至有些胆怯，怕自己也触怒到看起来不好惹的倪漫华。
“您好，现在还有其他客人用餐，能不能麻烦您声音稍稍放轻一些？”
年轻的服务生尽量让自己的话委婉，路观海终于开口了：“我们出去说吧，我把账结了。”
倪漫华不是愿意给陌生人带来麻烦的人，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泪眼朦胧的看着路观海越过她跟服务员去结账，她还是无法不了汹涌的泪水，只能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捂住胸口艰难的把眼泪咽进肚子里。
倪漫华想不通故事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之所以没把话说绝，选择用穿越时空来逃避，就是为了能和路观海体面的结束，为什么他们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深吸了几口气，倪漫华强撑着离开支撑自己的椅背，朝店外走去。推门的瞬间，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她仿佛闻到了一股独属于夏天的味道。
餐厅冷气开得很足，被这股热气侵袭之后，倪漫华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更加混沌，几分钟后，路观海走出来，在倪漫华身旁站定：“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河边？”
倪漫华暂时恢复了些理智讥讽的转头看他：“不等晏北来吗？”
“我和她没有在一起。”路观海说完这一句话，就自顾朝前走去，倪漫华一愣，躁动的心上像是被泼上一盆凉水，她来不及细想，匆匆跟上他的步伐。
两个人走到距离这家餐厅不远的那条小河边，倪漫华仿佛又看见真正存在于十九岁的自己，一个人蹲在河边哭泣的背影。就是这条不停向东流淌的小河，它带着逆转的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在河边站定，倪漫华偏头看向路观海，迎面吹来的风掀起了他的刘海，露出额头的他，看起来成熟不少，更像未来的样子，倪漫华面对这样的他，说出某些话时便没那么多心里负担。
倪漫华冷冷的说道：“你其实不必隐瞒我，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呢？”
倪漫华眼底的泪被风吹干，倒是嘴角讽刺的上扬，也不知道是嘲笑路观海到这一刻还在隐瞒，还是嘲笑自己居然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傻傻相信着：“我现在都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在骗我，对吧？你在电影院撞我是故意的，但你非说是缘分，所以我们的故事就是从谎话开始，所以在一起之后你就不停骗我，你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说。”
倪漫华失去理智后有些口不择言，初遇虽是路观海刻意制造，但他并没有大错，这些倪漫华清楚，但好像控诉者必须手握更多的筹码，才能支撑自己的愤怒点。
路观海低头看着倪漫华，那不可思议的神情，仿佛他从未认识过倪漫华：“你这样想？也是，我在你心里一直就很没用，所以你那么高高在上，我一开始都不敢主动去要你联系方式，我只能能制造偶遇机会，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缘分，我哪能和你有什么缘分。”
“是啊，所以我们这样的缘分是走不到最后的，你一开始骗我你就会一直骗我，我问了两次你是不是另一个时空的那个路观海，你为什么不承认？”
“为什么？”路观海轻笑了一声：“因为我想和你重来一次，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那一个路观海了，所以我就假装我是另一个我自己，我想重新追你，我想让你重新喜欢上我，但是我失败了，你认为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时光对于你来说是不幸的，你也因此否认这一个我，我无论怎么做，你都只想过你自己崭新的人生，还不惜要给我找一个女朋友，是怕我纠缠你吗？”
倪漫华和晏北的谈话路观海听见了，即使是看穿倪漫华回到过去的目的是想要过没有自己的人生，路观海也选择再试着努力争取她身边的位置，但倪漫华竟然主动要帮另一个人追自己，路观海这才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很可笑。
路观海红着眼睛看着倪漫华：“你既然都愿意帮她追我？那我如果和她在一起你不应该开心才对吗？你应该庆幸。”
“我庆幸什么？路观海你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你不清楚吗？我帮她追你，是我以为你是十几岁的路观海，你不是我丈夫！我为什么不想和你重来一次？因为我太害怕了，我害怕明明是两个人的家但是只有我一个，你回家就像是住旅馆，那是家吗？那是你歇脚的地方，你的家在医院里，你的家人在办公室，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吉祥物吧？”
“我和你说过了，我现在事业在起步阶段，很多事情我没得选，我每天在外面不是玩，我是在为了我们这个家努力。”
“你不是没得选，你是没选我，还有你努力什么啊？努力赚钱给别人用？努力照顾别的女人？”
“我赚钱是为了能多给家里出一份力，照顾官菲是因为苏故知拜托我，官菲也帮助过我，我和她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因为你对她比对我更好，因为你在她面前比在我面前更放松，你说你努力工作是为了这个家，但你知道这个家里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吗？我从来没有要你赚多少钱有多高的地位，我就想过安稳的生活为什么这么难？”
倪漫华感觉眼泪的消耗让她浑身失去了力气，她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积压的情绪不能自己跑出来，而要她一个字一个字，笨拙地表达，再经历一次伤害。
“我可能确实给不了你你想要的吧，为了和你结婚，我妈把房子卖了回乡下住，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样才能升职加薪，能让你家里的亲戚对我和我妈稍微尊重一点，但我发现我越努力越糟糕，我既没有赚到钱，我也让你误会我，你总说我不爱你了，但你也很久没有好好跟我说过话，每次回家我问你什么你都只回复一两个字。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我对我自己也很失望，我了很大力气想要得到的，你一出生就有了，你什么都不缺，但那都不是我给你的。你不会认为我也有自尊心，结婚的时候我说我没钱买房能不能先付首付，可你不愿意，你说你家能买，我当然知道你有钱，但你想过你家全款买房之后我和我妈的脸往哪搁吗？后来我妈把老房子卖了，你让我妈去和你爸妈一起住，是，你们家别墅够宽敞，但我妈在那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妈喜欢去和那些太太们打牌，我妈在家就和保姆聊天，可你妈连这点权利都不给她，认为她和保姆交朋友丢人，后来她只好回老家去。我为什么在你面前没法放松？因为你太高高在上了，你离我太远了，我深怕我已经这么没用，还在你面前做错，所以我有事连和你提一点要求都小心翼翼。”
倪漫华上一次看见路观海的眼泪，还是在他们的婚礼上，路观海为她戴上戒指的时候，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泪。
倪漫华也许久没有听见路观海说这么多话，原来他们都一样，在这段婚姻中压抑自己太久，到此时才终于选择了释放。
关于家族中那些对路家不好的指指点点，她都去苛责过，也尽量帮他说话，毕竟路观海是她的选择，那些亲友对陆家的轻看，也是在打她的脸。父母那边她也做了很多次思想工作，但很多时候，人的喜恶，嘴上不说，却能从脸上看出来。倪漫华没法去责怪父母什么，那些亲戚的闲话，父母没少受气，这是她作为女儿的亏欠。
无论是倪漫华还是路观海，他们其实都在左右为难。
倪漫华闭上了眼：“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应该比你晚一点，那天我追着你到舅舅家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就想和你一起回来……我来的时候我们正要搭摩的回家。”
原来是那个时候，难怪当时的路观海情绪突然不对。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倪漫华反应迟钝。
倪漫华的手臂感觉到了路观海的触碰，她睁开眼，看见是路观海递了一张纸过来，他随身带纸的习惯还是一直没变。
倪漫华说了谢谢，用纸把不听话跑出来的泪水胡乱擦了几下。之后她吸了吸鼻子，问他：“你也过得很不开心吧，这么多年，一直在压抑自己，多痛苦啊，那为什么你还想要追我想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人生？你一点都不觉得恐惧吗？”
“我以为会不一样。”路观海也擦了擦挂在双颊的眼泪，他红着眼，哀伤的看着倪漫华缓缓说道：“我以为这一次我成熟一点，就能更早开始努力，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了，我换了专业，不用再多念一年书，不会那么忙，或许我能说服你晚一点结婚，给我更长的准备时间，我以为能重来一次一切就会变好，但我错了，我还是错了。”
若是换在从前，倪漫华很难相信面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他终于对这个世界认输了。他们都高估了自己，高估了爱情，却低估了生活的重量。
路观海认输了，而倪漫华也早就对他们看不到光亮的未来失去了希望。倪漫华终于说出了那句好几次快到嘴边又被她咽回去的话：“路观海，我们分开吧。”
不要再积压，不要再挣扎，不要再侥幸，不要再让累积的愁怨抹掉彼此心底最后残存的那点爱意。
路观海看了倪漫华许久，确认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再有回旋的余地后，路观海轻声答应：“好。”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里，好像一下子被搬空了，从负重累累，倒空空如也，就只在这一个字落下的瞬间。
倪漫华沉积已久的心事，终于被解决，但重量小时候，连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她后退一步却没有站稳，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路观海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倪漫华借力站稳，听见路观海问道：“在那个时空的今天，我们很快乐，你记得吗？”
“我记得。”
“其实我们也有过好多快乐的日子，以后你都还会记得吗？”
“我忘不了。”
“那就好，我永远不会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