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权后倾城 > 第二百零六章:孕中多思
    月白的衣衫又宽又薄,在肆虐的夏风中无声飘动着。秋拣梅忽的起身,疾步而去,拽住了即将进屋的绯衣女子,力道之大,令那只白皙大手上的青筋尽显。他垂眉避开了白凰翡的视线,“祖父的死因与旁人无关,夫人无非是要圣上一个说法,没必要深究这些的。”
    白凰翡转身看着他,好整以暇地挑着眉头,“不若你将实情相告,我再考虑考虑。”
    秋拣梅道:“事情过去久远,便是父亲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祖父的死与三十多年前一桩科举舞弊案有关,曾祖父曾经留下遗训不许再提祖父的死。”微颤的睫毛下满眼忧虑,他的语气却强自镇定,只是,过快的语速却将伪装下的担惊害怕暴露的一览无余,“这件事与当今圣上无关,与夫人所谋也无关。”
    “既然无关,又何妨一说?”白凰翡仍是一副讥诮的口吻,“这些日子你总心神不宁,在担心什么?”不等秋拣梅应话,她拨了拨长发,自顾自道:“罢了,咱们说好了殊途同归,你我又何苦强求能并肩同去?左右……”
    冷冷一席话还未说完,青姑已经在廊下喊开饭了。这暖暖一声,将白凰翡从冰冷的云端拉了下来,余音也尽数收了说去,懒懒道:“折腾这许久,但真饿了。”语毕,拂袖而去,眼角余光扫过文弱公子那张苍白的面庞,心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往下坠去。
    秋拣梅本能地伸手去牵她,指尖却擦着温热的手背划过,在袖口拢了一缕清香,却也仅仅是拢住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那香似毒似刺,在指尖泛着凉意,文弱公子一咬牙,上前一步,重新将那只手抓在掌中。
    白凰翡的双手虽然添了肉,但远远比不上深闺女子那样白皙柔软,满手的伤痕并未去消,依旧清晰可见,明明白白地向世人昭示着她的过往。那是她曾经叱咤风云的证明,是她一身忠肝义胆烙印下的痕迹。
    那只手分明消瘦,却能力拔千钧,甚至只需要弹弹手指,便能挣开文弱公子的束缚。可白凰翡的身体僵在原地,甚至因为怕秋拣梅跌倒,将迈出去的步子也收了回来。
    “我知道夫人此生问去,有些事并非我不愿与夫人实说,只是……”刻意压低的声音沙哑低沉,有十分无奈,十分心疼,“我终究是侯门出身,帮不上夫人什么忙,但只要事情没有闹到一发不可收拾,我便有法子保你。”
    从前,他总觉得哪怕体弱多病,也能靠着无双智计掌控一切,即便是新婚夜面对她的反常时,他亦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各方,志得意满,幸甚此生。
    可当白凰翡被差役镣铐加身从梅庵带走;掀开的陈年旧事中有他始料未及的真相;看到她被人从大理寺的监牢抬出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他手无缚鸡之力,智计也并非天下无双。从前他想守着的人,到头来都一一离他远去,最终,他只能守着自己,守着梅庵。
    秋拣梅上前一步,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紧紧覆住掌中的手,仿佛要将那只手揉进自己的掌心。消瘦的骨骼咯的他手掌心生疼,那疼痛却令他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仿佛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这人还在身边。
    “阿翡……”
    一声低唤轻轻地叩开了紧闭的心门,撞在女将军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那里承载着她自小便要撑起白家的梦想;是无数战死兄弟灵魂的安放处;如今又搁上了这么一句‘阿翡’……
    白凰翡动了动五指,感受到那人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她索性也不再动了,只是顺势将身子靠在门方上。她本来比秋拣梅只矮了半个头,如此一靠,便只到了他肩头,正是一个小鸟依人的样子,那双眼却不是温婉似水,灼灼眸光比夏日还烈,所掠之处皆不敢与之比邻。
    白凰翡盯着秋拣梅看了半晌,看的后者脸色微变不知所谓,她却突然抖着双剑笑了起来,犹如花枝乱颤令天地失色。
    笑着笑着,她突然抽手捂住小腹,‘哎哎’叫了两声,脸上笑容也顿时收敛。
    “怎么了?”秋拣梅吓得忙上前搀她,头也不抬地吩咐:“快去请秦小姐来。”
    兰儿反应过来,扔下正在收拾的棋子,拔腿就往外跑去,待白凰翡缓和一阵,要将她叫住时,小丫头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秋拣梅小心扶她入屋坐下,殷切地问她何处不适,又急忙唤青姑来,一言一行毫无章法,哪里还有从前半分沉稳的模样。
    青姑正忙着布菜,手里抱着盅盖便过来了,瞧了瞧满脸焦急的姑爷,再看看面色红润的女将军,老神在在地道:“许是动了胎气,恐怕……”
    不等她将话说完,白凰翡笑道:“青姑你别吓他。”
    秋拣梅却是神色一变,急的在屋子里踱步,又往门口看了好几次,看的白凰翡没忍住,又大笑出声来。青姑忙上前捂了捂她的嘴,嗔道:“虽说小姐身子强壮,也注意些,胎儿娇贵,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的。”
    白凰翡点头称是,青姑又瞥了尚在焦躁中的秋拣梅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来,压低了声音道:“头前还对小姐不冷不热的,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小姐肚子里的娃是谁的呢!”
    白凰翡双肩一抖,又是一阵爆笑,拂开了青姑的手,同秋拣梅道:“我没事。”又推了推青姑。
    青姑这才不情不愿地道:“女子有孕偶尔阵痛实属平常,姑爷没怀过娃也没看人生过,难怪一惊一乍的。”
    秋拣梅愣了愣,目光从主仆二人脸上掠了过去,定在白凰翡的脸上。那张脸上的笑容令他心头狠狠一震,曾几何时,他也在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似晨间冲破云层的第一缕阳光,明媚,艳丽能散尽雾霾驱散寒光,他一颗急躁的心也稳定下来,却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没事便好,还是等阿文来瞧瞧。”
    秦文是顶着四月天大正午的烈阳进入梅庵的,轻纱糊的七十二骨明伞挡不住炎炎烈日,在她额上洒下一层薄薄的汗渍,将额前一缕细碎的发也沁湿了。为白凰翡搭了脉后,又听兰儿结结巴巴地说了过程,大小姐脸色顿时一黑,狠狠地瞪了白凰翡一眼,又看向端坐在一旁的秋拣梅。
    秋公子捧着青玉茶杯端坐在侧旁,一脸气定神闲风淡云轻,柔柔双眸定定瞧着窗外翠竹,俊秀面庞就似一湾死水,任凭东南西北风如何侵扰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秦大小姐撩了一把额头的汗,站起身来,双手叉腰,端出一副力拔山兮的气势来,脱口便道:“白凰翡是受过上,但她体魄强健,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你再心疼她,便看好些,真当本小姐是大街上开铺子卖医技的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便是个大夫,也需要喘口气吧!”
    心累至极的小姑娘骂人也丝毫不含糊,只将一向伶牙俐齿的秋拣梅骂的无言以对。她随即转身指着一旁抿唇偷笑的白凰翡数落:“你身子是好,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再这么着,我便天天给你下药,直到你平安生产为止。”
    止戈郡主没想到战火这么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木纳地点了点头。
    看着两个浑然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人,秦文一扶额头,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然遇到这两个冤家!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地将语气压在沉稳内敛的状态,总结一句:“我虽为医者,也是头一遭看顾身孕,到底经验不足。青姑是过来人,多听听她的意见也无妨。”
    已经同两个小丫头贴门而站的过来人很合时宜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孕中人脾气不好,姑爷便多担待些吧。”
    文弱公子缓缓起身,先朝怒极的医者揖了一礼,又同青姑揖礼,薄唇微张,吐出来的是一句:“秋某知错了。”
    炎炎夏日,穿堂风似被满院的翠竹洗礼过,拍进屋子里来的只剩下一片冰寒,吹得秦文浑身一震,近乎见鬼一般地看着文弱公子——这还是她认识的秋拣梅吗?
    在她瞠目结舌之际,秋拣梅已经淡定地拂袖出门。
    秦文愣了好一会儿,才凑上去小声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白凰翡拢了拢袖口,微微含笑,眸光灼灼地看着那人身影消失的方向,忽的问道:“秦家与上官家的牵扯很深吗?”
    秦文正满心想着秋拣梅的事,冷不防她这么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一句:“什么?”
    白凰翡道:“我听说,上官仲远是被秦家人毒死的?”
    秦文虽然是秦家大小姐,但自小被捧在掌心的,父母也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对于秦家从前那段历史,她并未刻意去了解,自然也就不知道三十多年前的事。凝眉细想了许久后,才摇了摇头,“自我记事起,爷爷便常去魔都看顾公子,十岁那年才知道那人是相府的人。至于从前的事,爷爷和父亲不曾提及,我只知道是因为公子母亲曾救了爷爷一命,故而护她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