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权后倾城 > 第八十二章:秦宗
    荆皇四道明诏,在枫城乃至整个荆国上下,都掀起一股不小的浪潮。没什么比轻徭薄赋更能收买民心的,而且这样一个利民政策还是建立在一道君王的罪己诏上。
    满朝文武更是哗然。他们中人可能到死都想不到,那一桩烙印在他们心底的陈年旧事,会隐藏着如此真相。有人曾疑惑,当年他们能瞒着朝野上下布了那个局,如今,这几个权势滔天、德高望重的人,会不会故技重施地演了这一场戏?
    可这个疑惑在他们心底仅存留了片刻,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那是以民为本的皇帝;身经百战的将军,那是名学大家公孙忏,是战绩斐然的女将军。而另一面,是群起窃国的五王,是他们给升平荆国带来的战乱,两厢对比,谁的话更有说服力?
    那一场以白凰翡身世为由端拉开的叛乱,轰轰烈烈历时五月,最终以朝野息声、万民敬仰的方式收场。
    无论是当年那桩旧案的当事人,还是未亡人,这场喧天惊哗,似乎并未带给他们多少变化。
    可荆庭,在这桩事后,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从一个闲散的二皇子,变成了怀安王;从翠羽小院搬进了怀安王府;从诗酒花茶的生活,变成了东奔西走的忙碌。
    荆皇身边的大太监甄熹,是出入怀安王府最多的人,他也因此变成了荆庭最不待见的人。因为他往院子里一站,开口第一句便是:传圣上口谕。
    昨儿是要怀安王与刑部尚书同审一桩陈年命案,今日是要他去户部核查一下国库存银,明儿个便要他走一遭兵部,检查下军需用品是否存在质量问题。
    他忙的似个陀螺般各地打转,荆国太子殿下,却闲了下来。因为这些本该是他的差事,如今有人分忧,他乐的清闲。下了早朝陪着荆皇下两盘棋,傍晚去皇后的云宫陪说,晚上早早歇下。第二天一早,要去探望卧床的重臣。
    而同样清闲的,还有卸下帅印的凰翡将军,如今该称她为止戈郡主。
    这日正月二十,夫妇二人将将吃过早饭,便有青姑来回禀,说是花木坊送来了桢楠木作的贵妃榻,已经抬入小院了,问放在何处。
    梅庵的女主人大手一挥,“抬入卧室。”随即起身去看。
    那贵妃榻长九尺九,宽六尺六,榻沿雕刻的是秋拣梅素喜的紫竹,榻壁镂空了戈壁荒草,大漠风沙。榻上铺雪白珍珠棉,垫什锦软缎,铺群红白交织的薄被。榻首置一个装了各色助眠草药的药枕,枕套上是青姑亲手绣的一对鸳鸯,以花好月圆为边,连理树枝为底。
    白凰翡大大咧咧地躺了上去,桢楠木馥郁香味与草药的清香混在一处,竟是恰到好处的舒适。她在榻上滚了几遍,叹道:“幸好没让拓跋哈达带走。”
    随后赶来的秋拣梅闻言失笑,“桢楠虽稀奇,却也不是什么宝贵之物,夫人若喜欢,我托人再寻些来,将家里都换上。”
    女将军点了点头,并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她将身子侧躺,以肘靠枕撑着头,笑吟吟地朝门边的文弱公子勾了勾手指。
    秋拣梅缓步行了过去,才刚坐下,便被白凰翡一把按在枕间。女子俯身在他身上,一本正经地道:“如今我诸事已了,自当兑现新婚之夜的承诺。”
    文弱公子凝神想了片刻,哭笑不得地道:“虽说夫人豪气不输男儿,可这闺房中的事,还是为夫主动的好。”
    白凰翡满脸严肃渐渐崩裂,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顺势将头靠在秋拣梅心口,止不住的笑声中,却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夫君如此能耐,不如这生娃娃的事,也由你代劳了。”
    秋拣梅测了测身,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躺着,伸手揽住怀中女子。合上的眉梢是止不住的笑意,回答的也是一本正经,“我这一生,唯有沙场征伐与生儿育女,不可与夫人争锋。”
    “公子……”
    门外,娇俏女音伴随着欢快的脚步渐渐靠近,那脚步声至门前戛然而止,随后传来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声响,以及女子惊呼哀嚎的声音。
    白凰翡从秋拣梅的心口抬起头来,往门口望了一眼。秦家大小姐跌坐在门边,圆润小脸上杏眼怒瞪酥唇大张,真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纤纤素指指着榻上相拥的二人,“你们……你们……”结巴了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女将军微微蹙了一下眉峰,又将头埋进那个瘦弱的胸膛,接连换了几个地方,有些嫌弃地道:“肉太少,硌得疼。”
    “大夫说我饮食需要清淡,不可多吃。”秋公子的语气有些无辜。
    女主人一声冷哼道:“什么大夫尽说些胡话,你身体本就差,再不多吃长点肉,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夫妇二人口中的那位大夫,此刻正呆坐在门边,似提线木偶一般,没了意识。
    “秋拣梅……”
    随着这个爽利高昂的声音而来的脚步声沉稳有力,这一声呼唤中压不住的喜悦,就连院子里啄米的几只雀鸟都感应到了,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那一抹明晃晃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时,秋拣梅张眼看了他一眼,尔后又神色淡然地合上。
    太子殿下出入梅庵这么多年,从来是直来直去,头一遭撞上这么一副场景,少不得也呆上片刻。不过,他到底是中宫太子,见识显然比秦文要长些,只喃喃道两声“伤风败俗”后,便退了出去,还不忘呆坐在门边的小姑娘一并带了出去。
    二人的脚步声还未远去,另一个声音又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师妹……”
    榻上的二人同时睁开眼,一个抬眼,一个低眉,对视一眼后,相继起身。
    女将军揉着臂膀行了出来,却未曾理会院子里望天看地的三人,而是唤来了青姑,淡淡地吩咐道:“找两个人来守院子,梅庵虽小,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荆自影眉头高高挑起;秦文杏眼再次怒瞪;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琉璃月,也将两弯秀眉蹙了蹙。
    立在廊下的女主人笑吟吟地回望三人,没有半点诚意地解释道:“诚然,这阿猫阿狗自然不包括您们三位的。”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笑脸人他们还未必能打得过。太子殿下只能一如往常地忍下这口恶气,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大丈夫不该与小女子计较。
    秦文则气的从袖中摸出的药方来,怒气腾腾地摔在白凰翡的手上,冷哼一声道:“我这什么大夫不打扰少夫人了,这就告辞。”
    语毕,转身跺脚而去。
    琉璃月倒是早知白凰翡性格如此,并未计较,行过来瞧了瞧白凰翡手中的方子,啧啧称赞道:“正是芳华,有此医技,着实是天纵英才。”
    白凰翡眸色幽幽地目送少女娇俏身影消失,才将手中药方往后一递,轻声道:“秦姑娘要走了,夫君去送送罢。”
    秋拣梅接过药方揣入袖中,点了点头,缓步而去。
    女主人则请了自家师姐入主院凉亭中叙话,可怜的太子殿下孤零零立在寝屋外的小院中,唯有春风明月相伴。
    白凰翡与琉璃月于凉亭中就坐,四下无人,后者低声道:“你托我打探的事有了眉目,此次相助荆痕剿灭三万红甲兵的,正是秦家。”
    白凰翡一双剑眉紧紧蹙起,眸色隐有不安,示意琉璃月继续说下去。
    “秦家分为上宗与下宗,两宗理念不同,各自相斗了数百年。二十五年前,上宗长子秦四海娶了下宗长女秦青宴为妻,两宗这才化干戈为玉帛。便是如此,秦家大小姐既擅毒又擅医,目前两宗子弟也多是双修互补。”
    白凰翡静静听完,问道:“那她一身缩骨易容的本领从何而来?”
    “这个我却不知。”琉璃月摇摇头,叹道:“江湖上的事,谁又说得准?许是她在何处得了奇遇也未可知。”她笑着打量一番眼前的女子,“你不也是蒙师父所传傲血枪法吗?”
    女将军点了点头,蹙眉思了一会儿,再问:“秦家一向以济世救人为理念,怎会助纣为虐?”
    琉璃月再道:“二十五年前,撮合两家姻亲,致使两宗和平共处的,却是当时的令侠王荆昊。秦家奉他恩公,既然是为恩公报仇的事,他们总归不好拒绝的。”
    白凰翡瞬时明白过来。荆痕是荆昊之子,单凭这一点,就能让秦家为他出生入死。“依照师姐之言,如今秦家两宗合为一宗,不分彼此,要动他们,则要同时对付两宗?”
    琉璃月眉眼一跳,眸中担忧,却仍是点了点头。“秦家在江湖中是名门,一向以济世救人为理念,整个江湖皆为友人。就连朝中大臣,也多半受过他家恩惠,你要动他们,便是与整个江湖朝廷为敌。何况……”
    她话说一半,脸上忧虑更为明显,十分为难地咬了咬唇。
    对面的人视线一扫,犀利眸光掠过女子满面筹措,沉声道:“师姐有话请直言。”
    琉璃月这才道:“秋拣梅生母曾是魔都歌姬,机缘巧合下层救过秦家老爷子。他这条命,是秦家现任宗主秦四海救下来的,秦文更是一路相护。若不然……”
    女将军冷冷一笑:“若不然,凭秋拣梅那副病态,哪里支撑的到如今?”她站起身来,眸中神色更为深邃,却在转瞬间露出惯常的浅笑。只朝琉璃月抱了抱拳道:“今日的事,还请师姐保密。”
    琉璃月满面忧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