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权后倾城 > 第五十章:君父
    秦文娇躯一颤,咬牙瞪着白凰翡。“事到如今,你竟能说出这样话来?”
    女将军阔步进了小屋,好笑地看着只到她肩头的紫衫少女,“你若想入梅庵,我倒是不介意。你若介意只是个姨娘,我也可以自休出府。”
    “你……”秦文虽是个江湖人,可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被她三言两语激的面色潮红,恼羞成怒地抬手直击她脖颈。只是此刻心绪大乱,如何是白凰翡的对手?后者侧身一扬,便将那双纤纤玉手捏在手中。
    “啧啧……”白凰翡看着少女捏在五指间的银针,又是好笑,又是好怕道:“传说江湖名门秦家擅医擅毒擅暗器,我却没听说他们竟擅长缩骨易容。姑娘还是扮成个老妪好,手脚不那么利索,凰翡也无性命之忧。”
    秦文见她一眼看穿自己,又是一抹潮红涌上脸颊,往旁边啐了一口,怒骂道:“狼心狗肺。”
    女将军不置可否,忽的松了手,朝她揖了一礼,道:“我已经安排好,随时可送秋拣梅回枫城,这一路上不会有人骚扰,还要劳烦秦姑娘随车而去。”
    秦文愣了愣,倒是一旁的旬翁规矩地还了一礼,道:“少夫人既如此说,阿文自当从命。”
    紫衫少女将头扭到一旁,不甘不愿地道:“若非为了公子,我定取你性命。”
    “阿文……”旬翁一声断喝,少女跺了跺脚,拣了个椅子坐着生闷气。
    白凰翡毫不在意地招了招手,回首瞧了瞧满屋子的官员,弯腰揖了揖礼,朗声道:“还要劳烦各位大人在此多待些日子,待秋拣梅走后再离开。”
    她有凰翡将军的名头在前,血如意在身,加上身旁那柄还滴着血的傲血枪,满屋子的官员无一不点头称是。
    一切吩咐妥当,白凰翡再不理会在场众人,提着傲血枪阔步离去。
    淮阳城风云暗涌,而千里之遥的枫城却是一片腥风血雨。
    兵部火药局的案子牵涉官员上百,商贾数十,其中不乏大家。这还是荆自影暗暗与柳镜画通气,让他莫要赶尽杀绝的结果。若按照这位老尚书的脾气,只怕不止这些。
    荆皇只扫了扫刑部呈上来的折子,气的面色发白,下令让三司同大理寺协同刑部会审,务必将这祸根连根拔起。
    柳镜画倒是办的妥帖,案子审清查明,罪该几何一一判的清楚,不诛连,不姑息,朝野上下并无异议。
    时到九月半,案子彻底了解。而东坡山涧的那桩刺杀案,也由兵部三位侍郎担着,也算结了案。
    除了对外宣称那桩绑架案中的琉璃月没抓到外。只不过,原本贴出通缉令,不过是林滨承了白漓江的情,想将她找出来而已。如今太子殿下打过招呼,他也不会没事找事做。
    一时风平,浪静。
    荆皇堵在心头的那口闷气也终于舒缓了出来,可云宫的皇后,却整日头疼。太医瞧过,开了方吃了药,仍旧不见好。
    老太医顶着君威,伏在地上颤巍巍地禀道:“皇后所病,乃是东南有邪星入侵。此星天命不凡,且是曾与皇后接触过的,甚至是与皇后切身相关。”
    荆皇听了,当即并未表态,只是第二日,这位老太医便被免了官。圣意说的好听,是怜他年事已高,准许回家养老。
    太医院的太医往云宫跑了个遍,皇后的头疼仍是时好时坏。荆和硕整日陪在云宫,荆庭与荆自影也常去请安。只是见皇后受苦,自己无能为力,未免伤感。
    这日,一封信递到了青云殿的案头。荆自影瞧过那封信的内容后,一言不发,沉着一张脸摆驾紫武宫。
    上官丞相与白老将军正在陪荆皇说话。荆太子也不容人通禀,阔步进去后跪在地上,将手里那封信高举过头顶,沉声道:“儿臣请教父皇,此信内容可真?”
    甄熹忙将那封信呈给皇帝。
    ‘啪’的一声,荆明正将那封信拍在桌上,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厉声问道:“这封信你从哪里来的?”
    荆自影抬首,眼带感伤地问道:“看父皇如此反应,这是真的?”不等荆皇回答,他又仰头看向一旁的白奕,“老将军也知道?”
    白奕不知信中所言是什么,所以并未作答。
    荆自影又看向上官谦,竟也不问他,只道:“父皇与老将军都知道的事,丞相自然也清楚了。”
    “朕问你这信从何而来!”荆皇怒不可遏,提高了声音诘问道。
    荆自影无视君主雷霆之怒,只是问道:“既然此事是真的,当年皇伯之死是但真另有隐情?”他眼圈微红,唇畔颤了颤,“父皇是要利用八皇叔除掉她?”
    “混账!”荆皇怒极大骂:“你身为储君,无半点分辨是非的能力,为此诳言来责问君父?”
    “父皇可敢说皇伯之死您不担干系?可敢说白凰翡并非皇伯血脉?可敢说那三万冤死的红甲兵并非你的授意?”荆自影句句皆是利刃,一刀刀朝君王的心上刺去。“您可敢说,白凰翡淮阳一行,并非是您们一手安排的?”
    “你这逆子……”荆皇气的浑身发颤,一只手指着荆自影,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他面色涨的通红,半晌,咳出一口血来。
    甄熹吓得一跳,忙端上茶伺候,又对外呼道:“传太……”
    老太监的话还未说完,荆明正便一把按住他,示意他不必张扬。皇帝颤巍巍地起身来,在甄熹的搀扶下慢慢地步下了台阶。他站在荆自影的面前,垂眉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良久后,君王眉宇间爬上一丝凄凉的狠意来,沉声道:“滚回你的青云宫反省去。”
    荆自影带着满腔的悲愤而来,声声控诉,换来的却是君父如此一句。这一刻,他似乎忘了君臣有别,忘了眼前这人除了是他的父亲,还是荆国的皇。
    君威不可忤逆。
    他抬头看了看君父,那一身黄橙橙的龙袍刺的他双眼发疼,眼里有些迷雾圈了起来。“父皇……”他喃喃地唤了一声。
    荆明正不再看他一眼,别开甄熹的手,自个儿又坐回了案后。
    上官谦一把将太子殿下扶起来,几乎是拖着他出了紫武宫。
    太子一走,荆明正那一双犀利的眼中,立时爬上一丝悲凉来。他看向一直静静立在堂中的白奕,颤着声唤了一声:“老师……”
    白奕看了两鬓花白的君王一眼,眸光悠悠地道:“圣上,这风既起,便没有停下的道理。枫城与淮阳只是个开端,接下来,是整个荆国。”
    上官谦折回殿中,正听到老将军用沧桑嗓音说出来的话。他身子微微一颤,想起自己的幼子就在淮阳,不觉低头揉了揉眼。
    荆明正也怔了怔。陈年往事一旦掀开,每一步都是腥风血雨。他整了整容色,将脸上的伤感藏了个干干净净,沉声道:“如今四野唯余北方拓跋一族,秋山郡虽有白漓江镇守,到底年轻些,不是拓跋哈达的对手。还该遣个经验老道的人去提点提点。”
    白奕动了动唇,荆皇也不等他将话出口,抬手打断道:“将军可别忘了,一旦四王被策反,枫城还须你坐镇。”他眸色阴沉,声音却有一股磅礴之气。
    老将军眼神动了动,到了唇边的话便噎了回去,只平平地揖了一礼,不做声了。
    上官谦想了片刻,道:“白漓江已有将帅之风,大可震慑拓跋蛮子。只是缺少经验,大可派个口舌伶俐些的去便是了。”
    微顿,他道:“臣推荐公孙先生。”
    荆明正与白奕眼中皆是一震,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上官丞相的身上。
    许久,荆明正收回了视线,垂眉看着案上摊开的一本本奏折,叹道:“老师年事已高。何况,旧事重提,这些年压在心底的痛与恨自然而然要翻起来的。他不会答应的。”
    白奕躬身请道:“老臣愿意走一趟。”
    荆明正眼中一亮,可随后,那道明亮的光又暗了下去。即便白老将军与公孙先生师出同门,他们之间隔着一把龙椅。他无力地招了招手,道:“既然如此,老将军便去试试吧。”
    白奕领命,看了上官谦一眼,无声而去。
    荆自影虽被勒令回青云宫思过,可他离开了紫武宫,却是径直离了皇宫,直奔城外去。
    十里外的四间凉棚静静立在沉沉暮霭中,那一袭明黄的身影却不停下,胯下良驹撕开了四蹄拐进竹林小道,在那间草房前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径直推开了门,见里面空无一人,又立即转到房子后面去。青衣布袋的老翁果然坐在房子后面的木板上,手里拉着根竹竿垂钓。身旁的篓子里有两条鱼活蹦乱跳的。
    荆自影的脚步陡然缓了下来,面对这个颇负盛名的老人,他心里升起一股敬意来。满腔的悲愤一下子沉淀下来,来时准备好的那些话,顿时也问不出口来。
    “你来了?”青衣老人转头看了看他,将身旁的鱼篓提了起来,炫耀般道:“等着,我煮鲫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