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她真的很难追 > 第47章 三天。
    “瑟瑟她, 一直没好。”
    岑礼说话那会,陆怀砚一直没抬眼,始终垂着眼看杯子里的酒。
    直到这一句话落下, 他才缓缓掀开眸子,盯着岑礼。
    “七年前,她被救回来后有一段时间非常抗拒别人碰她, 也很厌恶一些气味和声音。就连我碰她,她都会恶心。医生说是那场绑架案的后遗症, 她有应激性创伤综合症。”岑礼看向陆怀砚, “我同你说过瑟瑟曾经喜欢过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陆怀砚依旧没说话。
    岑礼顾自说着:“你在书房里看的那张照片, 那时瑟瑟站在我们中间, 她往你那里靠了, 手肘挨着你的手肘都没避开。第二天, 她主动说要去陆家看陆爷爷。我那会就知道了,她喜欢你。”
    就是从那天开始,江瑟连季云意安排的医生都不用去看, 仿佛彻底恢复了正常。
    陆怀砚很轻地笑了一声:“你觉得她那时候是喜欢我?”
    岑礼颔首说:“瑟瑟喜欢了你两年。”
    “那不是喜欢,”陆怀砚敛去面上那抹讥讽的笑,“她只是在自救。她喜欢去祖父那里, 喜欢那里的沉香,是因为我抱她出来那日,身上就带着那股香气。而她那时候‘喜欢’我, 也只是因为我是那日抱她出来的人。她在给自己建一座虚幻的灯塔, 迫切地慌不择路地想要摆脱当时的痛苦。”
    岑礼怔然一瞬:“灯塔?”
    陆怀砚看着他, 不动声色地反问他, 言语似利刃:“我其实很奇怪, 为什么她那时宁肯拿我这个接触不多的外人做灯塔,都不愿意找你们这些‘至亲’。”
    他话落下的瞬间,岑礼刹那间便想起了小姑姑同他说的那句——
    “因为瑟瑟从来没有原谅过你们,包括你,阿礼!”
    “她在生我们的气,”岑礼闭了闭眼,“瑟瑟当时……被绑走了三天。”
    陆怀砚攥着酒杯的手一僵。
    三天。
    下颌渐渐绷紧,他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们在她失踪后两天才找的祖父?”
    说到这,他停了停,又扯开一丝讥讽的笑:“你们甚至没有报警,因为什么?因为发生在油画院里的丑闻么?”
    岑礼豁然睁开了眼:“阿砚!”
    陆怀砚审视着岑礼的神色,须臾,他了然一笑:“看来我没猜错,到这会都讳莫如深,那桩丑闻与你母亲有关?而江瑟撞见了?”
    岑礼不作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陆怀砚慢慢转着手里的酒杯,目光渐冷:“你当时是不是放弃了她,用能救她命的时间去处理你母亲的丑闻了?”
    “没有!我没有放弃她。阿砚,我的确不是个好哥哥,但我没丧心病狂到明知她被绑走都不去救她。”岑礼喉头发涩,“那天下午母亲与她学生就在画室里,她关了油画院的所有监控,瑟瑟撞见了,从后门匆匆离开。她离开后没多久,那个画家的妻子找上了油画院。”
    接下来的事就是一团乱麻。
    不是不知道父亲母亲各有各的情人,但岑礼没想到季云意的情人会是她学生,更没想到瑟瑟同那人的妻子会在那天前后脚去了油画院。
    那画家的妻子当场大闹,岑礼连同季云意都忙着处理这桩丑闻,回去岑家后才知道瑟瑟一直没回家。
    “母亲说瑟瑟是在同她闹脾气才故意不回家,那时已经过去了24小时。后来我们接到赵志成的电话,要我们准备赎金时,我才知道瑟瑟出事。我那时已经开始去找她,但你知道的,那几天一直在下着暴雨。”
    没有监控,又是雷暴天,所有的痕迹都被雨水冲走。
    岑礼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天,眼见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父亲终于去了陆家请陆爷爷帮忙。
    他们觉得是江瑟在闹,所以眼睁睁错过了救援人质的最重要的那24小时。
    为了不泄露油画院那桩丑闻,没有选择报警,直到48小时快过去了才不得不去找祖父。
    陆怀砚凝眉看着岑礼,镜片后的一双眼氤氲起冷厉的戾气。
    “虽然被绑走了三天,但瑟瑟没受到什么伤害,后续虽然看了一段时间的心里医生,可她情绪一直很稳定,我都以为她好了,我真的以为她好了。”岑礼咽了咽干哑的声嗓,“我从来没想到,她还在看医生还需要吃药,还没……好。”
    陆怀砚问他:“你知道她被绑走的那几天遭遇过什么吗?”
    岑礼摇头:“瑟瑟从来不说,唯一一次情绪失控,是赵志成死的那日。她曾经同母亲闹过一场,说那场绑架案还有别的人没抓到。阿砚——”
    “闭嘴。”陆怀砚打断他,声音冷硬如铁,“我知你想说什么,岑礼,你没资格说。”
    岑礼张了张唇:“阿砚。”
    “岑礼你记住了,不是所有的伤口都能看得见,她身上那些看不见的伤有你一道。”陆怀砚眼睫低阖,在下眼睑压出两片阴翳,神色漠然,“别试图通过我来减轻你的愧疚感,你最好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现在,在我拳头落在你脸上之前,请你出去。”
    -
    房门掀开又合拢,一道亮眼的白光短暂晃过昏暗的棋牌室。
    男人沉寂的眉眼被照亮了一霎。
    那一瞬,陆怀砚想到了许多凌乱的画面。
    酒吧后院,当他问她闹够没,她眉眼里那充满攻击性的讥讽。
    岑家老宅,她握住一块细长玻璃,同他一字一句说:“我能自己走出去。”
    还有那夜她同他说,赵志成之所以会杀了两个绑匪,是因为张玥。
    因为张玥。
    陆怀砚几乎在这一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她被绑走的三日究竟经历了什么,赵志成为什么要杀死那两名绑匪,她又为什么会对张玥仁慈。
    她那样的性格的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仁慈。
    酒杯里的冰块渐渐化成了水。
    陆怀砚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闷得快要透不过气。
    似是一刻都不愿再等待,他倏然放下酒杯,快步出了房间。
    -
    凌晨一点,江瑟还游荡在富春河畔,摸出手机一看,她整整走了两万步。
    两万步……
    余诗英同江川约莫是想要将过往二十三年她缺少的除夕夜都补回来,带着她几乎把整个富春河畔逛遍吃遍,单是“半日闲”的咸奶茶她就喝了两杯。
    头顶的焰火还在“咻——轰”地炸响,江瑟又陪着逛了半个小时,还吃了余诗英递来的一串冰糖草莓。
    回到梨园街已经接近两点,她没在这里过夜,摘了几颗小金桔揣兜里便回去香树巷。
    今晚到处闹哄哄的,路上全是出来游荡不肯回去的夜猫子。
    江瑟刚出门,大衣里的手机便震了下,点开一看,是傅韫的新年祝贺微信。
    过往两年,他都会在这个点给她发信。
    跟从前一样,都是十分官方的一席话,瞧着像是群发,但前缀清清楚楚地写了“瑟瑟”。
    江瑟礼尚往来地回了条微信。
    傅韫如今是傅老爷子唯一一个接班人,料想今晚会同陆怀砚一样各种应酬不断。
    回完信,正要将手机揣回兜里,铃声却在这时响起。
    江瑟低眸看了眼,很快便接起电话,说:“我以为你这会会很忙。”
    “是挺忙,正在喝酒,恰好看到你的回信,便寻个空子给你打电话,当做是醒酒了。”
    傅韫的声音同他这个人一样,十分温润,这会嗓音稍稍带了点哑,像是被酒浸润出来的沙哑。
    他笑问她:“我是不得已要出来喝酒,你怎么还没睡?刚看到你回微信,还以为我看错了。”
    江瑟淡淡笑了笑,说:“陪我爸妈在河边逛了一晚,现在正在回公寓。”
    傅韫很轻地“啊”了声,尾音稍稍扬起,带了点愉悦。
    “你看起来很适应那边的生活了,我前几天还遇到明淑姐,她说初三要去桐城找你。”
    岑明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江瑟面上平淡如云的笑意深了些:“小姑姑这是在惦记着我爸妈酿的酒。”
    傅韫温和笑一声:“能让明淑姐惦记的酒一定是很好喝的酒了,哪天我过去尝一尝。”
    “好啊,到时候我请你喝。”
    两人的关系因着从前的关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寒暄完几句,傅韫同她礼貌道句“晚安”便挂了电话。
    将电话撂开,眉目俊朗的男人抬手慢喝了一口酒。
    那是一听啤酒,青色的金属瓶身,上头就简简单单两个字:嘉土。
    低劣的酒液从喉头划过,傅韫眯了眯眼。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只喜欢喝这款酒。
    那老货专门请人教他品酒赏酒,他也的确喝了不少昂贵的酒,学了一身品酒的本事。
    酒席上云淡风轻点评一句,旁人便会用欣赏的目光看他,俨然他就是个品味不俗的贵公子。
    傅韫垂下手,目光越过落地窗,看窗外的落雪,冰凉的水雾从瓶身蔓延至他指尖。
    女孩儿清冷的嗓音还萦绕在他耳道里,眼前的雪仿佛变成了那夜飘荡在双月湖上的雪。
    木拱桥上,他低头去吻她,唇擦过她温热的唇角,落在她柔软的带着凉意的面靥。
    她黑长的发丝掠过他鼻尖,一缕淡淡的带点儿柑橘味儿的香气被他吸入肺里。
    又甜又冷的香。
    傅韫再度抬手灌了一口冰凉的劣质啤酒。
    男人赤着身,腰间只围了一条白色浴巾。
    胸腹及腰背鼓着几条陈年旧疤,从上往下,蔓延至围巾下的肌理里。
    落地窗的倒影里,一双漂亮的涂着大红蔻丹的手像藤蔓缠上他腰腹。
    朱茗璃下颌抵上他肩,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一个高仿货,也值得你特地打电话?”
    傅韫眼皮耷下一半,黑眸冷冷往后一斜,淡淡睇着朱茗璃精致的脸。
    将啤酒换知左手,他微一侧身,右手扣住她脖颈猛地将她掼上落地窗,随即低头凑她耳边:“我说没说过叫你别再惹她,嗯?警察已经开始在查那罐冰糖,你怎么就这么不乖呢,茗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