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陆卓衍开?车载着棠月去赴约,薛羽把吃饭的地方定在了一家新开?的火锅店。
棠月嘴上没说什么?,但到达车库时, 从包里拿出一瓶酒精喷雾,摁着陆卓衍的下巴喷了喷,“贴创可贴么??”
陆卓衍身体后仰, 坐姿懒散,东风吹马耳的混球样,“怎么?, 不敢当着他的面关心我啊?”
话音一落,下巴就被棠月掰着, 捏了下, 疼得他?闷哼一声,“好啊,还?公?报私仇。”
“他?……生过病。”棠月不愿意透露傅小鲤的隐私, 点到为止。
他?生过病你就宠着他??
那我呢?
算了, 没意思,陆卓衍突然觉得无趣极了, 摸出手机, 发?现没电了,“我要充个?电。”
话音刚落, 陆卓衍就被?棠月一把抱住了脖子, 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打着商量,“充一分钟行么??薛羽他?们已经到了, 晚了我们会迟到。”
陆卓衍真的被?这?个?女人打败了,有时候觉得她很冷酷, 有时候又有点呆,特?别?想逗逗,于是欠嗖嗖地说,“你好主动啊,棠小姐。”
“我是给手机充电。”
“嗯,我知道。”棠月知道自己会错意,坚决不认。
充电结束,陆卓衍掌控着方向盘,故作随意,“那个?什么?‘最美红娘’看你好像很讨厌,你认识她?”
棠月没想到陆卓衍这?么?敏锐,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靳燕提到的小孩儿,不出意外,应该是在说我。”
“没想到,我和?我妈妈,也就是我养母,会成为别?人奖章荣誉上的反面谈资。”
等红绿灯时,有车想超陆卓衍的车,换作平时,他?不会给对方一点儿机会,但现在他?走神得厉害,寒意不断窜上脑门儿,“怎么?回事?”
路灯灯光从棠月的眉眼鳞次掠过,光阴交替,辨不清情绪,陆卓衍伸手,掌心?摁在她的后脑勺,揉了揉。
棠月11岁时,有一次放学回家,路上听见有大?人们又在东家长西家短,用他?人的家庭琐事当作八卦养料。
然而,今天?大?人们说是非的对象是村里一对刚刚离婚的夫妇,离婚后女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和?这?边再无关系。
无论大?人们怎么?嘲笑,诅咒那个?狠心?离婚的女人,棠月都听不进去,她脑子嗡嗡作响,只知道,要是离婚,孩子可以跟着妈妈们离开?。
一个?想法成型,只要棠兰和?虞文升离婚,或许她就可以跟着棠兰去到棠阿婆身边生活。
一辈子远离虞文升。
天?大?的诱惑,让棠月蒙蔽了双眼,趁着虞文升不在家,她先从棠兰那里拿到了棠阿婆的电话,先给她打电话,因为棠兰耳根软,顾虑多。
要劝说她,只能借助棠阿婆。
这?个?想法对于虞家人来说,过于惊世骇俗,但棠阿婆接受得很快,只把一切的可能告诉她,“星星,离婚不是开?玩笑,父母离婚,你会变成单亲家庭,我们这?种小地方,离婚的女人会被?人骂不是个?好女人,所以婆家才不要,就连我这?个?老?婆子也会被?人笑话教不出个?好女儿。”
“阿婆,什么?才是好女人?能忍受爸爸的打骂,被?奶奶呼来喝去,被?邻居嘲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只要能忍受这?些,就是好女人吗?”
“老?师说苦尽甘来,可妈妈和?我受了这?么?苦,为什么?没有遇到一件好事?”
“我们真的可以等到‘甘来’吗?”
来自11岁的棠月的问题,让棠阿婆失眠了很多天?,最终找上棠兰谈,准备劝说棠兰离开?虞文升。
在此之前,棠月想了解更多有关离婚的事情,她打听到离婚要到宁阳县的婚姻登记处,那里既办理结婚,也办理离婚。
为此,棠月逃学了,身无分文,坐不了去县城的公?交车,她就沿着公?交车的路线轨迹,一步一个?脚印,步行了20.2公?里,花了整整四个?小时,问了很多路人,才算找到了婚姻登记处。
当她满头大?汗,怀揣着沉甸甸的希望,走进去,遇到那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鼓足勇气,“阿姨,请问怎么?才能让我爸爸妈妈来这?里离婚?”
说完,懊恼不已,她没有说好,到底应该怎么?表达?
脑子里很混乱。
当时靳燕收拾着表格单,视线从下到上打量她一眼,不耐烦地数落一通,“你父母怎么?教你的?不盼着父母点儿好,还?希望他?们离婚?你这?小孩儿知道婚姻有多神圣吗?你当过家家呢,还?离婚,我告诉你,结了婚就是一辈子,没得离!”
“爸爸打妈妈也不行么??”
靳燕嗤笑,“谁家过日子不是磕磕绊绊,再说了,你妈妈肯定做了坏事儿,你爸爸才教训她。”
“小孩儿快走,周围都是要结婚的,别?在这?儿传播晦气。”
“靳燕,过来。”有人喊着那个?工作人员的名字。
被?撵出婚姻登记大?厅,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蝉鸣声音忽近忽远,忽高忽低,逐渐模糊。
棠月站在太阳底下,指尖卷着衣角,后背被?汗水打湿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黏糊糊地贴着皮肤,难受极了。
耳朵滚烫,脸颊滚动,眼眶滚烫。
心?却像被?关在冰窖里。
靳燕这?个?名字,棠月记了十几年,对婚姻的恐惧伴随着她十几年。
一旦结婚,女人就会成为男人的附庸。
殴打伤害陌生人,是蓄意伤害,会根据情节严重程度对施暴者判刑。
然而——
一旦是男人的妻子,暴力变得不再纯粹,带上‘家’这?个?字,不仅清官难断家务事,就连故意伤害、杀人未遂,都被?冠以‘家暴’的名称。
婚姻成为施暴者的保护伞。
从那一年开?始,棠月就决定不结婚,不给人合法伤害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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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来吃饭的,除了陆卓衍都是熟人,棠月给他?介绍了廖家俊和?他?女朋友,还?有薛羽的老?婆。
相谈甚欢,陆卓衍听说廖家俊在市局痕检科工作后,看着棠月的目光带上了几分遗憾。
她如果当上法医,一定也是特?别?优秀的法医。
可是,她又因为虞文升那个?人渣,当不了法医。
陆卓衍走神了,想起陆丹臣那里的亲子鉴定证书,如果把户口上到傅家,她能有机会当上法医么??
转头看向棠月,听她和?廖家俊聊虐猫人柳望的事情,廖家俊说柳望母子都开?始看心?理医生了,还?问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她回答得很认真。
其实陆卓衍挺喜欢看棠月聊工作时的模样。
凛然,疏离,又带着审视的冷意。
具有攻击性的美,性感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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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陆卓衍载着棠月回西山枫林时,恰好与一辆出租车擦身而过。
棠月视线随意一瞥,透过车窗看见了出租车里的傅小鲤。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傅小鲤并未给她发?任何信息说要出门。
怎么?回事?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儿?
明知傅小鲤是个?成年人,但血缘关系微妙得难以形容,再不愿意承认,棠月还?是不自觉地会照顾他?一点。
又或许是更小的时候,每次打开?那扇紧闭大?门,让她看见一线亮光的人,一直都是傅小鲤。
心?慌与不安笼罩着她。
“陆卓衍,掉头,追上后面桐a-80765的出租车。”棠月紧盯着后视镜里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准确报出数字。
尽管陆卓衍不明所以,还?是依言掉头,“怎么?了?”
“傅小鲤在那辆车上。”棠月一字一句,话语清晰,“他?有事情瞒着我。”
“……”陆卓衍挑起眉梢,觑了棠月一眼,斟酌片刻,“是去找你们图林乐队那个?律师了吧?”
“不是。”棠月面容笃定。
虽然不是下班高峰,但这?会儿马路上车辆也多,陆卓衍控制着方向盘,几个?拐弯后,才追上那辆车,防止打草惊蛇,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直到出租车停在丽景酒店门口,陆卓衍把车停在对面的临时车位。
“他?来见朋友?”
棠月没有回答,沉默在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视线里傅小鲤下了出租车,穿着白色长款羊绒大?衣的女人,半张脸藏在奶咖色的围巾里,像林间小鹿,欢快地一头扎进傅小鲤身上,不顾周围人眼光,在酒店大?堂,迫不及待地垫脚去亲吻他?。
“他?交女朋友了?”陆卓衍低声揶揄。
棠月转回视线,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不知道。”
陆卓衍:“不管怎样,我们现在这?么?跟踪他?,不太对。”
话音未落,棠月直接推门下车。
“喂,你干嘛?”陆卓衍嘴角一抽,不会还?要追到酒店里去吧?
而棠月正是这?么?打算的。
听见关车门的声音,陆卓衍无奈,停好车,拿了手机和?围巾,下了车。
看着腿还?没恢复的女人,走路却快得出奇,陆卓衍长腿优势,两三步就追了上去,抬手抛出围巾,直接圈住棠月的脖子。
突然被?套住,棠月回头看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围巾,沿着脖颈绕了一圈,重新围过。
在他?们进酒店前,没注意到,旁边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从不可置信,到确认,到怨毒,到狂喜,最后视线近乎贪婪地黏在棠月身上。
酒店有规定,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棠月想让工作人员给傅小鲤打个?电话,却因为没有叫傅小鲤的客人入住,工作人员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