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 棠月先回了一趟苑西路,去?拿贝斯。
虽然酒吧里有现成的贝斯,可以借用, 但棠月习惯了那把黑色漆面的贝斯。
这把贝斯陪在她身边整整七年。
贝斯正面看着没什么特别,但在背面,漆刻着棠月名字的首字母。
她还记得那时和陆卓衍吵架, 针尖对麦芒。
但他们有独特的和好方?式。
赌一件对方?做不到的事情。
那时候,棠月的好胜心?很?强,正好庆阳中?学和隔壁的慈山音乐附中?要?联合举办一场交响乐演奏。
她唯一会的乐器, 就是贝斯,还是陆卓衍手把手教会她的。
棠月和陆卓衍以此?为赌约, 赌注为五百块钱。
要?是她能成功进交响乐团演出, 陆卓衍给她五百。
要?是进不去?,她贴给陆卓衍五百。
为了这个目标,棠月背着陆卓衍练习很?长时间, 填好报名资料, 跑去?音乐附中?参加了面试。
结束表演后?,她就明白, 搞砸了, 要?给陆卓衍五百。
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棠月,不想那么早回?家, 在附中?逛着, 经过?音乐教室时, 被里面的三角钢琴吸引。
steinway & sons,价格昂贵。
跟陆卓衍一样。
棠月站在钢琴旁, 审视着这架光可鉴人的钢琴,伸出的手, 悬在琴键上,久久放不下去?。
最终讷讷收回?手,找到个安静的窗边角落,听着窗外蝉鸣,身体藏在窗帘里,短暂地休憩。
蔚蓝色的窗帘飘飘荡荡,迷蒙中?,好像看见陆卓衍就坐在琴凳上,骨节分明的长指,与?黑白键互相角力,交融。
恍惚中?,真的有人把手放在了钢琴上。
但那手比陆卓衍的小一圈。
是女孩子的手。
侧颜漂亮的女孩,嘴角微微翘起,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出一节音符。
然而她并未去?弹钢琴,而是抱着一把黑漆面的贝斯,贝斯连上插座,昂贵的钢琴成为陪衬。
她就那么拨动琴弦,单脚叩击地,敲打着节奏。
那双手仿佛自带魔力,带出了韵律十足的乐曲。
飒爽酷拽,又有着一种野蛮生长的浪漫。
窗帘扬起,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是管弦乐团那个学生面试官——颜果子。
棠月不由得闭上眼?睛,静静地听。
身体也跟着微微摇摆。
和陆卓衍吵架的事情,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
直到几声哐当响的怒音骤起,低沉男声打断她,“颜果子。”
棠月停下打节拍的手指,微微一愣。
颜果子好整以暇地坐着。
肩宽腿长的男生,一把夺过?颜果子手里的贝斯,激起一声嗡鸣。
低沉的男声裹挟着怒气,“颜果子,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也被维也纳音乐学院录取了,以后?好好当个钢琴家不行吗?非要?回?国跑到这种普通的音乐中?学来,你是在惩罚我?还是自甘堕落!”
棠月想要?离开,但男生正巧在入口处,她现在出去?,所有人都会尴尬。
颜果子嗓音清甜,语调含笑,“阿晰,这是我的人生,你不过?只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次的曲子,你写,我来改编。”
“不可能 ,我不参加,你死了这条心?。”
漫长的僵持。
最终男生有些自暴自弃的妥协意味,“颜果子,这件事了结之后?,你给我滚回?维也纳。”
咬牙切齿,“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说完这些,男生转身,气势汹汹走出教室,留下“哐当”的砸门声。
音乐教室里又恢复了平静。
颜果子转头,对着窗帘的位置轻声说,“你听见了?”
语气平缓,没有丝毫起伏,显然早已知晓窗帘后?面有人在。
棠月站起身,抖了抖校服裙摆的灰尘,走出来,微微欠身,说了声抱歉,“我不会说出去?。”
抬脚就要?离开。
但颜果子却忽然说,“我记得你是庆阳高?中?高?三五班的棠月,报名的项目是贝斯,演奏曲目……”
棠月瞳孔微震,神色清淡。
吃惊于颜果子过?人的记忆力,同时惊觉颜果子和陆卓衍是一类人。
——聪明且自信。
——总会用陈述句表达他们的笃定?。
“阿晰不听,你,听么?”颜果子垂着头,指尖漫不经心?地拨了下琴弦。
于是,棠月留下了,在那间音乐教室里,听完了颜果子的独家演奏。
结束时,颜果子指着贝斯漂亮的纹理,笑着问,“喜欢么?”
棠月真诚地点点头,“你很?厉害。”
颜果子只是笑。
这件事棠月没放在心?上,一周后?,同学告诉她传达室有她的快递,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谁会给她寄来快递。
在传达室里,顶着门卫大爷好奇地目光,棠月打开了宽大的包裹。
那天的心?情,棠月至今能回?忆起来。
震惊。
喜悦。
久久难平的心?潮涌动。
那是音乐教室里,颜果子用来演奏的那把贝斯。
琴盒上面有一张纸条。
【to棠月:
谢谢你听我演奏,小黑仔背后?漆刻了你的名字,它现在专属于你。
by:颜果子。】
无论?搬家多少次,这把贝斯永远被棠月带在身边。
-
天堂之门酒吧。
今天酒吧门口特意贴了一张图林乐队的海报,不少老顾客早已通过?各种渠道知道这个消息。
许皓今天喊了不少朋友过?来,几人在那儿玩抽牌,轮到许皓抽,他还没伸出手,旁边伸来一条修长的小臂,清瘦指节随意夹起一张牌,轻佻地往桌上一甩——红桃a。
“卧槽!这什么运气!”
“陆卓衍,你这不对啊,偏帮耗子,他刚刚输了十瓶酒了。”
“去?去?去?,边儿去?,陆老板不帮我帮谁?”许皓找到了撑腰,拿出狐假虎威的架势,手指挨个点着那群人。
“你?”
“还是你?”
“那他肯定?帮我呀,我们可是光屁股一块儿长大的关系,你们挨得着吗。”
众人连声“切”,大骂许皓不要?脸。
而陆卓衍懒得理会这群人的玩闹,随便拣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下,勾过?桌上的酒水单,浮皮潦草地看了几眼?,喊来服务生,点了杯橙汁。
明明音量不大,却被许皓听了个正着,他边玩游戏,抽空打量陆卓衍,“这是怎么了?在医院就这德行,出来玩,最重要?的是开心?。”
伴随着一声“方?片三,许皓你又输了,哈哈哈哈哈”,许皓沉了脸,陆卓衍一走,好运气跟着走了。
“今晚谁是主唱?”陆卓衍捏着个手机转来转去?,忽然问许皓。
许皓还沉浸在输牌的痛苦里,“图林的主唱不一直都是叶迪吗?”
有人说,“我记得他们还有个贝斯手,长得贼漂亮,上回?我赶上了她唱歌,你们是不知道啊,开口跪啊,我的朋友们。”
“有这么夸张吗?”另一人丢出一张牌,喝了口酒,明显不信。
陆卓衍手搁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支着下巴,一阵香味飘来。
他头也不抬,继续玩手机游戏。
“帅哥,加个微信。”有女人坐到沙发扶手上,几乎要?挨上他的手臂。
陆卓衍耷拉着眼?皮,收回?手臂,浑身上下透露出不爽,“没有。”
女人也不生气,“电话?”
“没有。”
“……神经病。”
许皓回?头看来,女人已经走了,“你怎么了?”
陆卓衍把手机屏幕倒扣在腿上,拿起水果叉戳了块芒果,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你会给布鲁买奶咖色的狗窝么?”
“神经病,你家就黑白灰,主打冷色调,我上次买了个暖色调的奶绿色狗窝,被你嫌弃了半个月,我实在扛不住,扔了换新?。”
问题就在这里。
-
另一端,舞台后?台。
棠月推门而入,后?台灯光打得强,叶迪在化妆,老李拿着两?根鼓槌在指尖转动,见着她,吹了声口哨。
杜子巍刚调好吉他音,“小棠来啦。”
“小棠,我帮你化妆吧,咱们今天广告都打出去?了,来了不少人。”叶迪拿着睫毛夹,对着镜子卷了卷睫毛,抿了抿唇,对妆容挺满意。
棠月放下琴盒,锁头一拉,打开琴盒,从里面取出贝斯,“不用,我戴着帽子,不太需要?。”
平时老李和杜子巍并不会加入叶迪关于化妆的问题,但今天连老李都说,“你们小姑娘漂漂亮亮的多好,让叶迪给你化吧。”
棠月被叶迪按在化妆镜前面,任由叶迪摆弄她的脸,化眼?线时,叶迪让她闭上眼?睛。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老实地闭上眼?睛。
冰凉的眼?线笔拂过?薄薄的眼?皮,棠月的眼?睛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刺激。
旁边有道男声温柔提醒,“叶迪,你轻点,她眼?皮薄。”
闻言,棠月愣了愣。忽然睁开双眼?。
叶迪手忙脚乱,惊呼,“小棠!你忽然动什么!我差点把眼?线笔怼你眼?睛里了!”
视线里的男人眉眼?精致,眸光清亮,倒映着她的样子。
棠月的下巴绕开叶迪的手,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什么时候到的。”
傅小鲤舒展了一下胳膊,“中?午。”
老李攀上傅小鲤的肩膀,“小棠,我看你面子,才没把这小子揍得满地找牙。”
杜子巍跳下化妆桌,凑过?来,“小棠,是不是分开太久,你不认识他了?”
他试图去?捏傅小鲤的脸,被傅小鲤拍开了手,“这是傅小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