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眼中虽满是冷意,但还是恭恭敬敬地、以双手接过秘诏及天子泥封。
其人珍而重之地将简册展开,匆匆1览后,登时大惊。
袁绍与曹操的那1番对话,确实句句属实。
曹操以天子为傀儡,袁绍则视天子为逆贼。
赵旻见赵云脸色数变,登时松了口气。
“叔父大人,旻今奉天子秘诏,但问叔父大人可愿归顺天子?可愿率军向天子效忠?”
赵云收起简册,煞有介事地面向许都方向,行了个顿首礼。
“云世代忠良,愿弃暗投明,自此忠于天子!”
赵旻彻底放下心来。
然则…
赵云下1句话,让赵旻心神大震。
“卫将军,云自去收拢兵卒,请!”
赵云将简册还给侄子后,未再看侄子1眼,只是向臧霸和陈登抱拳后,便翻身上马匆匆而去。
赵云真怒了。
若非赵旻是自己亲侄子,赵云或许会当场开无双。
在臧霸、陈登2人爱莫能助的眼神中,赵旻叹了口气。
其人缓缓行至曹操、许褚和郭嘉尸首前,恭恭敬敬地顿首行礼。
他们本不该如此。
属于他们的时代刚刚开启,但他们的人生,却已落幕。
赵旻更加痛恨这该死的乱世。
其人喃喃道:“曹公,仲康将军,奉孝先生,3位不应如此!何苦来哉?留此有用之身,为匡扶汉室而奋斗,岂不美哉?
呜呼!痛哉!呜呼!惜哉!伏愿3位英灵不逝,佑天下国泰民安,4海升平!”
1旁跪伏于地的夏侯惇见赵旻情真意切,虽不忿其人落井下石,却也发作不得。
其人只好嘶哑着嗓子道:“卫将军若有心,便请勿以汉贼称曹公!况且而今曹公之眷属皆在许都!”
赵旻站起身,复又深深1揖。
“元让将军高义,旻自当竭力为之!”
夏侯惇勉强躬身还礼后,便默默整理3具尸首遗容,不再理会赵旻。
赵旻长叹1声,对曹氏两兄弟、夏侯渊、贾诩、荀攸、赵俨等人躬身抱拳后,便径自翻身上马。
“宣高,元龙,我等速去会1会袁公!”
此地距白马渡足有2十余里,若步行…
是以,臧霸和陈登皆翻身上马,随赵旻向白马渡疾驰。
彼处尚有孙康、尹礼、吴敦两万大军,足以应付局面。
臧霸陈登2人号称5万余兵卒,实则仅有3万人。
临行前,赵旻不忘叮嘱娄圭和魏种。
“子伯先生,魏府君,还请2位善待曼成!曼成实乃情不得已,并未自愿追随曹公。”
娄圭、魏种2人作揖道:“卫将军但请放心。”
赵旻喊上赵甲,带齐自己得自老叔的5千骑兵…
赵云虽怒气值爆槽,大有1言不合便开无双之势,但并未带走自己的部曲。
无论换成谁,摊上赵旻这种被自己视为亲儿子的侄子,其人不暴怒才怪!
赵旻的做法…
1言难尽矣!
闲事揭过不提。
经历诸多事后,赵旻、臧霸、陈登3人,率滚滚铁骑驰至白马渡之时,已是日落时分。
夕阳如火,晚霞漫天。
赵旻远远看到,袁绍果然已被困于两处坚城之间,孙康、尹礼和吴敦的大军,远远地将袁绍那两千余部曲围于当中。
袁绍立于马下,1手扶着佩剑,1手捋着长髯,丝毫未见慌乱。
显而易见,其人已经推断出了真相。
于是乎,赵旻扬起手,阻止陈登和臧霸跟随,单枪匹马向位于包围圈之中的袁绍驰去。
袁绍俨然早已在等候赵旻。
前者毫不意外,微微颔首:“从文,你亦如阿瞒1般,欲杀我乎?”
赵旻滚鞍下马,深深1揖。
“袁公,旻非弑主之恶徒。”
张郃、沮授、辛评、逄纪、郭图…等人皆对赵旻怒目而视。
张郃怒不可遏道:“赵从文!令从父对主公忠心耿耿,莫非你欲弑从父乎?”
赵旻被张郃这番话吓了1大跳,他躬身抱拳道。
“隽乂将军休得胡言!旻视我家叔父如亲父,岂敢如此大逆不道?况且旻若怀恶意,诸君焉有命在?”
袁绍抬起手,阻止了麾下对赵旻的诘问。
其人再次颔首后,指了指白马城、白马渡两处坚城,又指了指两面合围的大军。
“然则,从文,你意欲何为?”
赵旻复又深深1揖。
“袁公,旻但有1问。”
袁绍淡淡道:“但问无妨。”
赵旻正色道:“袁公,当今天子,乃灵帝血脉,自幼由董太后抚养,此点毋庸置疑,袁公以为然否?”
袁绍嗤笑1声。
“何人可作证?若不能证明此事,我仍欲另立贤能之宗室嫡系血脉为天子。”
赵旻瞬间恍然。
袁绍不同于袁术和曹操,他的理想,也是做1名英明神武如周公1般的总裁。
然而,袁绍不但早与刘协撕破脸,且瞧不起刘协。
袁绍根本不愿证明刘协血脉的正统性,而是想另立其他更有能力、更值得培养的宗室子弟为帝。
赵旻虽对此心知肚明,但他绝不可能让袁绍得逞。
天下好不容易初现稳定契机,袁绍再1折腾…
赵旻早已对乱世深恶痛绝。
因此其人正色道。
“故太尉杨彪,司隶校尉钟繇,宗正宗室刘艾。此外,已故之伯安先生因深知此事真相,是以不愿僭越。”
赵旻必须据理力争,且务求寸步不让。
因为这个问题,是关系到刘协法理性和正统性的关键问题!
无论是关中和关东之争,还是曹袁之争,究其根本,争的便是天子代言人身份。
所以,袁绍此刻便如1个耍赖的小孩子1般,梗着脖子反驳道。
“从文此言差矣!此乃内朝之事也,外朝之臣又从何而知?”
赵旻抱拳,寸步不让。
“钟繇、刘艾,皆曾为内臣!伯安公更曾为宗正!”
前宗正皇叔刘虞刘伯安,早已被公孙瓒砍了,如今死无对证。
袁绍索性耍起无赖:“刘伯安曾明言天子出身存疑!”
赵旻冷笑以对:“既如此,伯安公为何不曾发公告昭示天下?
此乃血脉正统之大事焉,伯安公若有疑虑,其人身为宗正,必将提出质疑!”
宗正属9卿,刘协若非刘宏亲儿子,刘虞身为宗正,不能不提出质疑。
赵旻乘胜追击:“遑论刘君郎亦曾为宗正,其人僭越不轨之心,人尽皆知!若天子血脉存疑,其人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刘君郎,便是私造天子车驾的刘焉。其人确实是刘虞前任宗正。
见袁绍涨红了脸,赵旻深深1揖:“袁公请返还冀州。若袁公1意孤行,仍欲行废立之举,则请袁公勿怪旻不念与袁公之间恩义。袁公请!”
赵旻不愿当着袁绍之面取出天子秘诏,因为如此1来,他便等于和袁绍彻底撕破脸,双方势必将难以共存。
袁绍愤愤然道:“阿旻!我必可寻到当今伪天子出身之证据!”
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赵旻冷笑不止:“袁公请便!而今灵帝旧臣尚有多人在世,袁公之证据,须说服天下悠悠之口方可!
然则,若无证据,袁公必当尊天子而臣事之!否则休怪旻为天子扫荡不臣!”
袁绍怒哼1声。
“阿旻!我自会多方搜寻证据,然则,你若欲效仿曹孟德,以伪天子为傀儡,行自立之逆举,亦休怪我率百万雄师伐之!”
双方将狠话撂足,这场仗是打不起来了。
赵旻躬身抱拳:“无需袁公担忧,旻生为汉臣,死亦为汉鬼!袁公请!”
言罢,其人向城头高喝下令。
“放梯,安送大汉大将军及其人幕僚过河!”
1架架木梯,自城头放下,城头上的弓弩手们手持弓箭,虎视眈眈地盯着袁绍众人。
袁绍冷冷地看向赵旻,怒道:“阿旻!若当今天子出身不正,我誓伐之!”
赵旻呵呵1笑:“若天子确为先帝血脉,还请大将军赴许都向天子谢罪!”
袁绍冷哼1声,径自上梯。
赵旻话已说到这份上,袁绍诸臣属只好摇头叹息,跟随袁绍上了城头。
如是,袁绍和历史上1样,极为光棍地逃回黎阳。
与历史不同的是,其人麾下谋士,1个不落,悉数随其人北返。
此时,夕阳西下。
本章有必要简介1下天杀的刘宏。
因为,东汉自立国起,便存在土地兼并、税制危机等隐患,矛盾骤然变得尖锐,虽然汉桓帝刘志存在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主要还在汉灵帝刘宏这个天杀的!
刘宏与天杀的赵佶本质上相同,都是典型的亡国之君。
简而言之,桓帝、灵帝是东汉王朝的掘墓人。
尤其是灵帝,昏庸无道,卖官鬻爵,天下患之。
中平2年(185)灵帝借着“洛阳宫殿失火”的由头,向民间加派赋税,中饱私囊。
其实这种敲竹杠的手段,在光和元年(178)便作用到帝国官僚的身上。彼时灵帝明码标价,勒索官员钱财。
想在中央任职,少不得要交钱。3公售价1千万;9卿售价5百万。地方郡守、刺史若要上任,也须交足两千万钱,才许赴任。
光和元年初,开西邸卖官,自关内侯、虎贲、羽林,入钱各有差。私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5百万。--《后汉书灵帝纪》
灵帝大概很有些经商的头脑,对压榨钱财这方面很是上心。崔烈是地方名士,因此可以享受5折优惠,买3公只花了5百万;为此灵帝还有些懊悔。
(崔)烈时因傅母入钱5百万,得为司徒。及拜日,天子临轩,百僚毕会。帝顾谓亲幸者曰:“悔不小靳,(司徒)可至千万。”--《后汉书崔骃传》
曹嵩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因为自己的阉党出身,买3公不仅没有折扣,还多花了十倍的价钱,累计向西园“输货1亿”,震动京师。
曹嵩时赂中官及输西园钱1亿万,故位至太尉。--华峤《后汉书》
曹嵩没有政务才干,只能通过向皇帝行贿来买官;但是段颎、樊陵、张温等名实兼备的人物,亦不能幸免,想做大官依然要行贿。
灵帝时牓门卖官,于是太尉段颎、司徒崔烈、太尉樊陵、司空张温之徒,皆入钱。上千万,下5百万,以买3公。--《傅子》
至于刺史、郡守(2千石),虽然级别低于公卿(万石、中2千石),但地方上油水更足,因此灵帝对这方面抓得更严。真的做到了“不交钱不许上任”的程度。
刺史、2千石(指郡守)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责助军修宫钱,大郡至23千万,余各有差。当之官者,皆先至西园谐价,然后得去。--《后汉书宦者传》
比如钜鹿太守司马直,因为拿不出银钱,上任不得,辞官不许,1怒之下竟自杀了。
钜鹿太守河内司马直新除,以有清名,减责3百万。直行至孟津,上书极陈当世之失,古今祸败之戒,即吞药自杀。--《后汉书宦者传》
其实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花两千万钱买来的郡守,怎可能就此罢休?这群蠹虫到了地方,只会变本加厉地盘剥百姓;不仅要回本,还得有赚头,甚至未来买公、买卿的钱,也要努力榨出来。
灵帝搞的这个制度,大概算是1种实验性的承包制:
“交足了我的,剩下是你的,多劳多得,不交不许上任。”
郡守到了地方,奉行的理论也是1样的。对百姓而言,承包制的原则演化为:
“交足了郡守的,剩下是自己的,劫贫济富,不交不许活命”。
实际就两汉的行政划分来说,百姓与郡守之间,还隔着乡贤、胥吏、县令等诸多关卡。
层层盘剥之下,百姓既交不足郡守的,更留不下自己的,所以…反特么的!走起!
民变4起,成为大势所趋。
(张角)自称黄天泰平。3月甲子,3十6方1旦俱发,天下响应,燔烧郡县,杀害长吏。--《吴书孙破虏传》
不难看出,贪官背后的最终受益者,实际是帝国君主,即汉灵帝。
贪官们努力榨出来的赃款,其实大部分流入了皇帝的腰包。
简言之,东汉官员必须通过“预付钱财”才能得到“贪污的机会”。而拿得出买官钱财的家伙,也1定是奸民污吏,这群人到了地方,百姓的日子自然更坏。
如此1来,东汉帝国便进入了恶性循环。
前文提过,当自耕农发现种地可能家破人亡时,他们要么反特么的,要么投靠豪强大户做奴客,甚至是部曲。
所以,当自耕农越来越少,东汉帝国收不上税,相对应的则是地方豪强部曲越来越多时,这大汉,焉能不亡?
再简单说1下“8厨”之1,王芬之乱。
中平5年(188)冀州刺史王芬“连结天下豪杰”,图谋废黜灵帝。曹操便在王芬拉拢之列。
冀州刺史王芬、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连结豪杰,谋废灵帝,立合肥侯,以告太祖,太祖拒之。--《魏书武帝纪》
考虑到曹操同年(188)已经被灵帝授予西园8校尉的职务,官运亨通;他被王芬拉拢,便显得有些不合情理。
是时,置西园8校尉。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后汉书灵帝纪》
《魏书》称王芬“有大名于天下”。王芬在《后汉书》中被记载为“王考”,属于清流党人,“8厨”之1。所谓8厨,即“振穷救急,以财救难”的侠士。
王芬有大名于天下。--王沈《魏书》
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为“8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后汉书党锢列传》
其实,如果注意到“宋奇被诛”之事,便可以理解王芬拉拢曹操的行为动机。
宋奇是曹操从妹夫,东汉濦强侯,宋皇后族人。
“从亲”即同祖父的叔伯之子,即今日之堂亲。血缘关系如果比“从亲”还要疏远,则被称为“族亲”。
两晋南北朝时代,这种风俗发生异化。彼时同1宗族成员,无论血缘关系如何疏远,北人皆呼为“从亲”,南人则互称“兄弟”,以示亲近。
从可见记载看,谯沛曹氏是1个规模巨大的宗族。曹嵩的同辈亲属,在汉廷出任高官者为数不少。换言之,宋奇的联姻对象可能是诸曹氏中的任意1支。
曹嵩累官至太尉,贵为3公;曹炽累官至侍中、长水校尉。曹鼎亦为尚书令。
(曹)仁祖(曹)褒,颍川太守。父(曹)炽,侍中、长水校尉。--王沈《魏书》
(曹)洪伯父(曹)鼎为尚书令。--王沈《魏书》
曹嵩即曹操之父,曹炽即曹仁、曹纯之父,曹鼎即曹洪伯父。曹仁、曹纯、曹洪皆为曹操的从兄弟,可知曹嵩、曹炽、曹鼎3人平辈。
另外按照《曹休传》引王沈《魏书》的记载,曹休祖父(未详其名)亦曾出任吴郡太守。
(曹)休祖父尝为吴郡太守。--王沈《魏书》
这里插1句,那些说曹操出身庶族的同学,云某划1下重点!
尚书令,在东汉是实际上的丞相!
所以,曹操是国家级领导人家庭出身哦!
曹休是曹操的“族子”,因此曹休的祖父当为曹操的“从父”。因为同1宗族中,血缘关系1定是越早越接近。
曹休字文烈,太祖族子也。--《魏书曹休传》
照此推断,曹休之祖父,无疑也是曹炽、曹鼎的同辈兄弟。换言之,宋奇的联姻对象,有可能是曹炽、曹鼎、曹休祖父之中的任意1家。
其实按《续汉书礼仪志》注引的《汉官仪》来看,宋奇的联姻对象更有可能是曹鼎之女。
《汉官仪》记载,彼时上书册立宋皇后的臣僚中,班次排行第2的是“尚书仆射臣鼎”。
尚书令臣嚣、仆射臣鼎、尚书臣旭、臣乘、臣滂、臣谟、臣诣稽首言:伏惟陛下履乾则坤,动合阴阳。群臣大小咸以长秋宫未定,遵旧依典,章表仍闻,历时乃听。令月吉日,以宋贵人为皇后。--《汉官仪》
虽然未详“臣鼎”的具体姓氏,但按曹鼎出任过“尚书令”的记载看(见王沈《魏书》),他有过尚书仆射(即尚书台副官)的仕宦履历也符合逻辑。
不过鉴于史料的有限性,此处权作推测。其实无论是侍中曹炽、还是尚书令曹鼎,抑或是其余居官的诸曹氏,均有可能是宋奇的联姻对象。
当然,从曹鼎参与册立宋皇后的事件来看,曹氏与宋氏的关系无疑颇为密切,这也侧面导致宋氏覆灭时(178)曹操被连坐免官。
那么,谁是元凶?
答案有清晰记载:中常侍王甫!
阉宦耶!
常侍王甫枉诛勃海王(刘)悝及妃宋氏,(勃海王)妃即(宋)后之姑也。(王)甫恐(宋)后怨之,乃与太中大夫程阿共构言(宋)皇后挟左道祝诅(即巫蛊)。--《后汉书宋皇后纪》
曹操在此事之后,便逐渐与阉宦划分界限,并向清流士人靠拢。
所以,王芬因阉宦王甫得罪过曹操,所以才会拉拢曹操。
党锢之祸,其本质是清流士人与宦官集团的斗争,因此王芬的政治立场显而易见。
曹操虽然出身阉党,但他是倾心于清流集团的(见《让县自明书》)。曹操又曾受过政治迫害,而迫害事件的导火索,便是宦官诬陷宋氏家族。
虽然曹操最终拒绝了王芬的提议,不过可以看出,此时的曹操在清流士人眼中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阉党子弟,而是可以拉拢、团结、争取的对象。
曹操和袁绍同样出身于国家级领导人家庭,又都痛恨阉宦,而且都是很早便居住与洛阳、又有高才的英雄,所以2人惺惺相惜,结下深厚友谊…
诸位大大现在清楚绍、曹2人早期关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