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难言之隐，谁也不肯发言。
叶峰感到有些奇怪。
聂华林看了应邀列席会议的财政局局长闵伟生一眼：
“闵局长，你说说吧，你能不能拿出五个多亿的资金支持教育？”
闵伟生是施红玲的公公，叶峰早就认识。
不知怎么的，闵伟生听聂华林让他发言，竟然“嘿嘿”地笑了一下，才伸手捋了一下有些稀疏的头发，声音有些奇怪：
“大家不要忘了，我县拖欠教师的工资已经超过一个亿，让财政再拿出五个亿支持教育，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吗？”
“我们市里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五六十个亿，许多地方都急着要用钱。所以要加快教育发展，不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条路，恐怕是不行的。”
“只是我们的工作要做做好，不要让老百姓产生不满情绪，就不会有问题。具体怎么做，教育局应该多想想方法。”
叶峰一眼不眨盯着闵伟生，感到非常意外。
这样的发言，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是与中央文件和省里的会议精神背道而驰的。如果这样做，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我们教育局能担当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吗？
叶峰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准备对他进行反驳，提出不同意见。
聂华林抢先一步表态道：
“我认为，闵局长的意见说到了点子上。是的，没有经济发展，一切就无从谈起。我们整顿教育乱收费，还不是为了更好地发展经济？所以不能因为整顿而影响经济发展。”
“大家想想，没有这些年的有关政策，我们县的教育能发展得这么快吗？”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再一锤定音道：
“我看，该收的还得收，不收，我们哪来五个多亿支持教育？我们收了钱，也是用在教育上，用在老百姓的头上，这没有什么不对。”
他掉头看着叶峰：
“所以，你们还是要按照县里的既定方针办。叶局长，为了我市教育的发展，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你要冲锋陷阵，敢说敢做，不要有什么顾虑。如果有什么责任，我们县里替你担着。”
叶峰对会议的决定作了记录。
他虽然有不同意见，但毕竟势单力薄，反对没用。
最后，叶峰有意作了一个表态性的发言：
“只要县政府能替我们承担责任，我们教育局就按照县政府的决定办。”
散会后，叶峰匆匆回到局里，立即召开局领导.班子会议，传达贯彻这次县长办公会议精神，落实具体的实施措施。
没想到第三天，教育局办公室主任魏红怡就拿着一份文件，紧张兮兮来到叶峰的办公室：
“叶局长，你看看，县政府以会议纪要的形式，发了一个整治教育乱收费的文件，跟你回来说的精神不太一致。”
叶峰接过一看，脸色顿变，激动得胸脯急剧起伏。
县政府的文件跟会上的决定完全相反，表示要坚决执行中央有关制止教育乱收费的决定，认真贯彻省里的会议精神，切实整顿教育乱收费现象。
然后一二三四条理分明地讲了八条不准乱收费的整改意见，其中包括“不得收取学生家长的资助费”。
叶峰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自从调到工作以后，特别是当了教育局局长以后，他真正尝到当官的滋味，才知道什么叫官场。
以前当校长，其实还不属于官场。校长只是与教育局的领导打交道，大都是些业务上的联系，没有那么多复杂微妙的人际关系和心口不一的说法做法。
以他的个性，他真的很不适应这种官场环境。
但人在其中，身不由己，只能违心地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他拉出电话给聂华林打过去：
“聂县长，我刚刚看到你们下发的文件，上面的内容与上次会议上讲的不一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到底按照哪一种意见执行？”
聂华林笑道：
“发文件，是做给人家看的，你明白吗？我们的工作总得经得起方方面面的检查吧？你放心，有什么责任，我们会替你承担的。”
“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哪一天上面查下来，撤了你教育局局长的职务，我马上就让你当人事局局长。”
原来如此！
叶峰被顶头上司说得没法反驳，但他还是憋了一肚子气，不知怎么办好。
他放下话筒，呆坐在椅子里，许久没有动。
怎么办？叶峰问着自己。
他感到进退两难。按文件精神办，显然违背了县领导的意图；按县领导的意图办，又与文件精神相抵触，他到底该如何应对？
至于聂华要承诺给他的什么人事局长，他心里明白，那是空口说白话，一张空头支票而已。
第二天，县里召开一个人才工作会议，茅书记、组织部长、人事局长、教育局长等十来人参加。
会前大家谈笑风生，只有叶峰一人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角，一言不发。
茅书记见状，好奇问道：
“叶局长，怎么回事？你怎么那么不开心？”
“我开心不起来啊，中央治理教育乱收费，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怎么回事，你说说。”
叶峰简要说了一下：
“中央治理乱收费，力度很大，还查处了不少局长和校长。江海每年教育上收费近八个亿。不收财政吃不消，收，我就吃不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这么重大的事，你怎么不汇报？”
“我正要向你汇报，可打电话你一直不空。”
“正好，明天有个县委常委会，你来作个汇报吧。”
他当即叫来县委办公室主任，要他明天安排，叶峰在在会上汇报教育乱收费问题。
第二天，叶峰走进县委会议室，心里有些紧张。
他知道，今天茅启隆叫他来发言，弄不好会成为众矢之的。
聂华林与茅启隆一向不和，这一点江海政界谁都知道。他真的不想夹在他们中间，无辜受气遭罪，最后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但一把手书记让他去发言，他又不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