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落下，翻卷的云彩遮盖了月亮和群星。深沉的黑幕笼罩住整个芙蓉谷。虽然体格健壮，但冯苍身上过于单薄的衣裳不足以抵御寒夜的凄冷。
他大步走向自己的家中，口中呵出的热气与冰冷的空气相遇，凝结成白色的水雾。他的手快要冻僵了，进屋之后立即生起炉火。
这个家虽然简陋，却是我的立足之地。他疲倦地坐在1张胡床上，肚子咕咕作响，于是不得不站起身来寻找吃的东西。
“冯大哥！”叱列奴的和翟松的声音从院落外传来。
“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冯苍看到他们手上提着1只硕大的兔子还有鹿肉，欣喜不已。
“我们听说议事早就结束了，特意过来看你！”翟松粗声粗气地说。
“这是我们打的野兔和鹿，新鲜的！”叱列奴提起兔子耳朵嘿嘿笑道。
“我刚好饿了，快架起火来把这些肉给烤了！”冯苍1边说1边走到旁边的架子上取出1坛酒打开。跟弟兄们相处真是轻松多了，看着他们憨厚的样子，冯苍不由地感叹。
“今晚保准让你饱餐1顿！”翟松熟练的把兔子穿到木棍上，叱列奴负责把火生好。
“弟兄们都说，哥哥你过不了多久就能把郡主给娶回家了！以后你可就是芙蓉谷的半个主人了，可要罩着弟兄们啊！”翟松把肉放到火上炙烤，油水不1会儿就滴落下来。
“罩着你们是必须的。”冯苍把酒倒入碗中，“不过娶郡主这件事以后谁都不许再乱说。”
“这是为何？”翟松半举着1块即将插入竹签的鹿肉诧异地问。
“不要问那么多，总之必须要听我的。”冯苍表情严肃地斜睨他1眼。
“是，大哥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翟松把鹿肉插进去炙烤，然后熟练地将1大块烤好的兔肉切下来放到冯苍的盘中。
叱列奴则在1旁用力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冯苍的嘱托。
冯苍快速咬几口兔肉，再喝下几口酒，身子顿时暖和了许多
“告诉你们1个重大的消息，”他抬手招呼两个弟兄过来，“景州出事了。”
叱列奴和翟松惊讶地互相看了1眼之后凑过身来，冯苍将今日得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他俩。
“现在整个国家都不太平，你们都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知道吗？”
“嗯，我们永远都跟着大哥你。”2人异口同声道。
“为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干杯！”冯苍举起碗来，把酒倒入口中。喝吧，喝吧，我要1醉方休！
不知过了多久，鹿和兔子已经只剩下白色的骨架。3个人都已经喝的醉醺醺的，4仰8叉地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正午的阳光将冯苍唤醒。他睡得很死，由于被酒精麻醉的原因，起来的时候身体倍感沉重，似乎已经想不起来昨夜发生的事情，直到看见睡在床下的呼呼打鼾的叱列奴和翟松才回忆起来。
冯苍用脚踢了踢他俩身上厚重的羊绒斗篷，2人猛地惊醒，坐起身来。
“天亮了。”冯苍提醒他们。
炭火早就已经熄灭，虽然外面看上去阳光明媚，屋里还是阴冷阴冷的。
“哦，我去给大哥打水。”叱列奴擦1把嘴角的口水，从外面打来1盆冰冷的水。
冯苍将脸浸泡在水中，瞬间清醒了许多。
翟松又端来1只烤鸡和1壶热腾腾的乳浆，3人围在桌边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
“贤弟！”门外传来柳然的声音。
叱列奴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把门打开。
“贤弟，”1股酒气扑面而来，柳然忙用手在面前扇了几下，“郡公喊我俩去集贤馆议事。”
“柳公，要不要来喝1杯热乳浆暖暖身子再走？”翟松热情地招呼他。
“不了不了，郡公性子急，我们得赶快动身。”柳然催促道。
“昨晚跟弟兄们1起喝了点酒，今日起晚了。”冯苍将他的羊皮靴子套在脚上，“郡公找我们何事，有没有透露给你？”
“好像是说收到了高侍郎的来信，具体什么事只有到了才知道。”柳然的1只脚已经跨出门外。
与雁台州刺骨的天气不同，芙蓉谷即便是在严冬季节也相对温润。对冯苍这种体格健壮之人来说，基本上1个冬天下来都不用穿什么皮裘。像今日这种好天气，他只穿1件夹棉的袄子就能应付。柳然则在棉衣外面又披了1件皮裘斗篷。
古老的石桥下面流水潺潺，似乎从不记得桥上往来的行人。在阳光的照射下，集贤馆显得格外气派，楼宇屋檐上的神兽张大嘴巴，吞吐着日光。
“朝廷真是越来越荒谬了，竟然让他率军平叛！”柳然和冯苍还没走进门就听到高晃夸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郡公。”2人进门之后躬身行礼，然后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冯苍的目光快速扫过4周，因为没有见到高真真而感到怅然若失。
“你们2人来的迟，我就把刚才的话再说1遍。”高东丽拿起手中的信件。
“这是我刚刚收到的1封信。高侍郎在信上说，潘6奚的军队已经包围了云野州，慕容圭派出函使突破重围向朝廷求救。你们猜猜咱们的皇上任命了谁来做镇北将军前往昆冈平定潘6奚的叛乱？”
云野州这么快就被叛军包围了？虽然昨日就收到了叛军向东席卷而去的消息，可冯苍万万没想到他们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玉娘他们还在云野州呢！冯苍突然感到1阵心慌。他没有心思猜测朝廷派了谁去支援，只求黎烁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难不成是卫尉卿段林？”柳然知道这个答案1定是错的。谁都知道若是从朝中委派将领北上，段林是最佳选择，可如果选的是段林，方才高东丽就不会这么问了。
“父亲。”高真真在这时径直地走了进来，坐在冯苍斜对面的空位上，目不斜视。
她的声音和身上的香味扰乱了冯苍的思绪，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明显加速。不要看她，冯苍提醒自己，但眼睛依然忍不住的瞄向她的方向。但高真真的面容却有如雕塑1般沉静。
她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看都不看我1眼？冯苍意识到自己难以将注意力集中到正在谈论的正事上。
“如果是段林领兵，这件事就没什么可议的了！”高晃圆润的脑袋晃来晃去，得意于自己知道的比他们多。
“可是除了段林，京城还有谁有领兵作战的能力？”柳然不解地问。
“咱们的皇上可不是根据能力来选择将军的。”高东丽摇晃1下手中的酒杯。
“那属下可就猜不出了。”柳然捋1把胡须。
“把信拿给他们看。”高东丽吩咐道。
柳然接过巴祥递过来的信，冯苍这才缓过神来与他1起浏览信上的内容。当看到卢焕2字之时，冯苍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居然任命卢焕为镇北将军？”向来淡定的柳然忍不住惊呼。
冯苍接过柳然手中的信来反复阅读。信中不仅提到将吏部尚书卢焕任命为镇北将军，还任命了他的儿子卢建做行军参军，率领5万精锐步骑兵前往云野州以南的昆岗郡剿灭叛贼。
冯苍突然为自己参军的职位感到1阵恶心。整页纸上唯11个懂得作战之人恐怕就是段林的副将东方农了。
“柳公的反应与我们1个样！”高东丽把酒杯原封不动地放下，“不仅如此，他还任命他的儿子为行军参军协助他1同北上。”
“卢焕不是吏部尚书吗？”高真真示意巴祥将信拿过来给她看。
“正是此人。”柳然回应她说。
“什么时候吏部尚书都能领兵作战了？”高真真讥笑1声，“皇上居然还将父亲3年前进贡给朝廷的那两套明光铠送给了他们，他们父子2人何德何能，居然也配穿父亲进贡的铠甲？”读到这个细节时，高真真颇为不悦。
“皇上以为穿上这两套铠甲就能取胜！”高翔说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然而却无人附和他的笑声。
“侄儿也觉得心疼。那两套明光铠可是侄儿当时找了来自契骨最好的几个锻奴用了1年多的时间打造而成。其中有1套的头盔上镶嵌的乃是产自西海的夜明珠，那玩意儿可是稀有宝贝！
另1套的头盔上的黄金孔雀也是工匠铸了几次才总算雕琢成功的。若不是叔父慷慨，侄儿连将它们送给皇上都不舍得！现在倒好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落到那两个人手上，真是白瞎了！”
“怎么？打仗是靠着那颗夜明珠和那只呆头呆脑的孔雀就能赢的吗？”高东丽鄙夷地看高晃1眼，“若是让我在战场上看到穿着如此华丽的将领，就会先对着他的脑袋射上几箭！到时候不光是他的铠甲，连他的命都是我的！”
“郡公说的有理，”高翔咂咂嘴吧，“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的确不中用。”
“不过那些契骨的锻奴的确有点本事，竟能做出如此精良的铠甲。”高东丽看向高晃，“你再去召集1些契骨人来这里，让他们再做上几套像样的明光铠，不需要任何装饰，我只要它足够结实。”
“是，叔父，侄儿今日便去办。”高晃得意地看1眼高翔。
“整支队5之中唯11个懂得用兵之人就是东方农了吧？”柳然将话题转回到北伐这件事上。
就算有再多懂得用兵的人跟着也救不了他们，冯苍的心中波涛汹涌，他们根本平定不了叛乱，最好死在昆岗，死在叛军刀下。
不，这样死太便宜了他们，他们应当在屈辱和折磨之中死去。不对，玉娘还在云野州，这让冯苍1时之间不知该祈祷卢焕取得胜利还是诅咒他兵败身亡才好。
“1个副将能顶什么用？”高东丽将杯中的红酒饮尽。
“属下认为，能够平息叛乱者，非主公莫属。”冯苍脱口而出。与昨日保守的想法不同，此刻冯苍渴望自己亲自领兵前往云野州解救玉娘他们。
“谁说不是呢？”高翔赶忙赞同，“可有些人害怕我们会抢了他们的功劳，不敢让郡公出手。”
“说的不就是那个卢焕吗？”高晃同意道，“他以为上回郡公率领3千兵马在1个月内平定了草鞋军的叛乱，如今皇上给了他5万精兵，他就有绝对的把握歼灭潘6奚的部众。岂不知战争从来不是人多就能取胜的。”
“5万步骑兵，”高真真啧啧两声，“孩儿虽然不懂得行军作战，可也知道5万人的军队可不是那么好管理的。而且昆岗才多大个地方，5万兵马屯驻于此岂不是很拥挤？”
“有见识！”高东丽注意到他的女儿今日的表现非比寻常，不由地对她刮目相看。
“属下虽然对战事并不了解，但却能预感到1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即将来临。”柳然说。
“那就让这场暴风雨来的猛烈1些吧！”高东丽对战争的渴望有如野兽渴望鲜血，“接下来的时间，你们全都要给我加紧训练，武器铠甲也要锻造的更多1些。”
“是，郡公。”众人齐声道。
“巴祥，”高东丽招呼道，“你去将道士请来，我要去蓬莱山拜访神仙，乞求我芙蓉谷蒸蒸日上。你们全都退下吧。”
高真真第1个站起身来，目视前方从冯苍身边走了过去。
冯苍半张着嘴巴注视着高真真的背影，怅然若失地站起身来。
“怎么？郡主不理你，感到失落了？”柳然1眼看出了冯苍的心思。
“哪里有。”冯苍矢口否认，“我现在哪有心思想她的事情。”但他的眼睛却1刻也离不开高真真的背影。
“这倒也是，”柳然将手背到身后，“你的妹妹还在云野州吧？”
“哎！”冯苍叹1口气，“这正是我最为担忧的。没想到潘6奚的速度竟如此之快，才几天的时间就包围了云野州，打了我们1个措手不及。”
“要不要将你妹妹的事情告诉郡公，让他派1支骑兵进入城中将她接来芙蓉谷？”
“这不可能。”冯苍连忙摆手，“她的夫君可是云野州太守的儿子，对他们来说，城在人在，城毁人亡，绝无擅自逃离的可能。
就算要逃，他们也不可能投靠到高东丽的门下，因为他们那种身份的人向来对地方豪强充满鄙夷。”冯苍无奈地摇头。
“那可该如何是好？她可是你唯1的亲人了。”
“我相信我的兄弟，他1定会尽全力保护好他的女人，”冯苍坚定地看向北方，“还有他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