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的链条发出难听的尖叫声，曹金将沉重的门打开，推着1辆小木车进来，上面放着食盒、1桶干净的水还有1支新蜡烛，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透过头顶窄窗中若隐若现的光亮，公孙恪已经算到了今日应该是曹金轮值——准确的计数日子是他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练就出的1番本领。
曹金带给他莫大的希望，然而得到希望之后的每1天他都更加煎熬。虽然距离上次碰头只过了短短的5天，他却感觉像是熬完了5年。
“外面有什么消息？赎金到了没有？”公孙恪急切地凑过去询问。
他的声音嘶哑，再也没有了昔日谦谦君子1般的风采，身上散发着1股臭气，头发如枯草1般散落下来，突出的眼球渴望地看着曹金，仿佛他就是自己命运的主宰。
“楼罗向夏国发兵了，还俘虏了他们的太尉。拓跋明不敢再招惹楚国，明日公子就能从此地出去。”曹金细微的声音有如1道阳光撕开黑暗无边的天际线。
“我终于能出去了，”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足够，公孙恪喜极而泣，“我终于能回家了！”
“公子快将饭食吃了。”曹金面无表情地将饭食放到草席前的案几上。
他真的饿极了。不是曹金当值的日子里，他寝室难安，1天只能吃的下几粒麦饭和1小碗乳浆。若是再得不到解救，他恐怕会将自己活活饿死。
公孙恪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发现里面除了猪肉和青菜之外还加了1根油光水滑的鸡腿和1杯鲜甜的梨汁。他先喝上两口梨汁，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干涸的土地受到上天雨露的恩泽。
他不顾1切地用脏兮兮的手抓起鸡腿，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不1会儿就将饭菜吃的1干2净，最后将杯子里剩下的梨汁大口地灌进肚里。
这是他平生享用过最美味的1餐饭食，胜过1切玉盘珍馐。他意犹未尽地舔了两口指尖的油星，这是他这种世家公子从未做过的事，可现在谁还会在意形象这种没用的东西？
公孙恪满足的舒缓1口气，当抬起头的1刹那，他却愣住了——曹金竟还没有离开，他1直站在那里，有如1个鬼影。虽然他的双眼游离，但公孙恪知道他1直在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每天都盼着他出现的公孙恪此时却惊出1身冷汗。他为什么要看着我进食？这不合理，他从来都是将食盒放下就离开的，可是这次他却盯着我吃下去。因为自小在官宦世家长大，他对这种细节特别敏感。
还没等他细想这个问题，曹金便已经将食盒收进了木质推车里。
“时间不早了，公子早点歇息吧。”曹金扔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铁门再次重重地关上，万物恢复死寂。公孙恪方才的兴奋瞬间被1股莫名的恐惧取代。
我在怕些什么？他反复问自己。曹金不是清楚的告诉我明日就能出去了吗？公孙恪抬头看1眼窄窗，外面的光亮极其微弱，就快要消失。
现在应该是酉时，他盘算着。再熬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公孙恪为自己倒上1杯清水喝了下去，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曹金分明说了，明天自己就能从此处出去，明天，只需耐心的等待1晚就够了，只需1晚。
明天我就可以从此地出去，他细细琢磨着、品读着，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他说拓跋明不敢得罪楚国，下1句为何说的不是明日夏国皇帝就会把我给放了？
他后悔当时只顾着吃了，没有多问曹金几个问题。不过“夏国皇帝放人”和“明天就能从此地出去”这两句话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公孙恪微微皱了皱眉，透过头顶的那扇窄窗，他看到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
明天，公孙恪躺在草席上睁着眼睛，他的身体有些疲惫。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似乎永远都等不到明天……
积云楼外，1名身穿黑衣戴黑色纱帽之人站在曹金面前。
“他都吃下去了，梨汁也喝的1干2净。”曹金游离的眼神看上去令人十分恼火。
“知道了。”黑衣人将头上的纱帽下拉遮住脸庞，快速转身离开。
吴人坊的内室中，欧阳佩独自1人坐在蒲团上。身旁炉子里的炭火已经快要熄灭，放在上面的茶水早已烧开。
“掌柜的。”黑衣人在莫吉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将头上的纱帽摘了下来，露出那张粗犷的脸庞——是樊玉。
“事情办的怎样？”欧阳佩微微抬1下下巴示意他坐在对面，然后用短粗的手指拿起1个茶杯放在他面前。
莫吉将煮好的茶水倒入他们2人的紫砂杯中，又往炉子里添了1些炭，火焰瞬间旺盛起来。
“1切顺利。”樊玉端起杯子吹几口气道，“曹金亲眼看着他把所有的食物吃到肚子里，还1口气喝完那杯梨水。”
“嗯。”欧阳佩慢慢地转两下紫砂茶杯，“明天1收到消息我就立即派人前往建康。到时候朝中阻挠陛下北伐的那个最大障碍定会磕着头乞求北伐。”
“没错，公孙道可是1直把他这个儿子视为命根子，命根子1断，估计他的半条命都要没了。”樊玉用力吸1口茶汤。
“这件事情，整个夏国只有我们这3个人还有那个曹金清楚，你们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掌柜的放心，我会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樊玉拍着胸脯保证。
“我也是。”莫吉郑重地说。
“那曹金……”樊玉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欧阳佩，等待他下达指示。
“他是不会乱说话的，”欧阳佩啜1口茶水，“他的1家老小都在楚国。”
“那就好。”樊玉道。
欧阳佩从衣袖中取出1封密信，将其丢入即将熄灭的炉火之中。那日从拓跋雍的府邸返回之后发生的事情随着火焰之光在欧阳佩的面前跳跃……
那日他从拓跋雍的府邸返回后，立即派人连夜赶往建康，将楼罗已经入侵夏国之事向朝廷汇报。
仅仅十天的时间，他就收到了来自建康的这封绝密信件，上面清楚的写着“牺牲公子”4个字，并且盖有皇帝的金印。
昨日傍晚，欧阳佩将莫吉和樊玉2人召集到吴人坊的暗室，用那把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抽屉的暗格，取出1个大拇指1般大小的墨蓝色宝瓶。
“夜之魅。”莫吉和樊玉同时说道。
“还剩下最后4颗。”欧阳佩的脸色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格**沉。他从瓶子中倒出3颗药丸，淡黄色的液体在羊肠做成的外衣下散发出琥珀的光泽。
“我不要让他发疯，我要他立刻就能死。”欧阳佩将它们交到樊玉手上，“记住，3颗都要1滴不落的挤进他的食物中，只有这样他才会在短时间里迅速产生幻觉。”
“是，大人。”樊玉答道，“明天傍晚轮到曹金值守，是不是明天就动手？”
欧阳佩嗯了1声：“越快越好，时间是无比宝贵的东西。眼下楼罗已经先发制人入侵了雁台州，拓跋明现在1心想要将公孙恪给放回楚国。虽然我们的赎金还没到，不过事情总是难免有变。所以，事不宜迟，让他明晚就动手。”
“属下现在就去交待他。”樊玉将“夜之魅”装入1个精致的丝绸布袋里，小心翼翼地放在紧贴胸口的地方匆匆赶往铜壁城。
因为清楚公孙恪每日都会剩下不少猪肉和青菜。为了确保他吃的下去，樊玉特意为他准备了1根美味的鸡腿，还有那杯掺杂了夜之魅的鲜甜梨汁。
曹金没有让欧阳佩失望，干净利落地办完了此事，并且亲眼目睹公孙恪喝光梨汁。
午夜时分，关押公孙恪的房间里发出1声沉闷地响声，门外值守的两名侍卫立即冲进房内。在火把的照射下，他们看到公孙恪躺奄奄1息地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头部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脸庞和衣衫。
他双目圆睁，空洞的注视着屋顶的那扇窄窗，似乎整个身体已经透过窗户飘了出去，回到了建康城中的乌衣巷……
“不好了，楚国使节自杀了！”侍卫们的叫喊声响彻整个积云楼……
公孙恪死亡的消息连夜传到了崔察的府上。崔察不敢怠慢，连夜赶往宫中叩阁。蒋芮清楚此事的严重程度，不得不将正在惠兰宫中酣睡的皇上叫醒。
“你说什么？”崔察的消息过于震惊，让拓跋明感到5雷轰顶，几乎昏厥过去，“公孙恪死了？”
“是，皇上。”虽然天气凉爽，崔察的额头依然冒出1层细密的汗珠，“臣连夜过去积云楼查看过了，公孙恪以头撞击铁门，当场流血身亡。臣已经安排了仵作前去查看他的尸体，等天1亮应该就会有结果。”
“皇上，”巧如被嘈杂之声吵醒，睡眼朦胧地从卧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又有大臣来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夜里说不可吗？”
“娘娘，您还是先回去睡吧。的确是出了天大的事儿，非得叫醒皇上不可。”蒋芮的笑容里透露出对她的厌恶。
“你！”巧如本打算就地发作，但看到跪倒在地的崔察和1声不吭的皇上之后立即察觉到氛围不对，恶狠狠地瞪了蒋芮1眼之后总算是知趣地退回了卧房。
这个消息几乎是压在拓跋明身上的最后1根稻草，他整个人像是傻掉了1样坐在榻上1动不动。
“皇上，”蒋芮轻轻呼唤他，“要不要咱家去叫太后过来？”
“不要！”拓跋明不想再面对母后严厉的模样，但除了她之外又实在找不出可以倚靠之人。“要！”他随即改口，声音弱了许多，“让母后立即到南风堂来。”
“好，咱家这就去华安寺请她老人家过来。”
“等等，”拓跋明将他叫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卯时了。”蒋芮告诉他。
“你去吧。”拓跋明神情恍惚地站立起来，“来人，为朕更衣，起驾9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