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苍穹覆盖着无垠的水面，从北方来的商船摇摇晃晃地飘在水上，显得如此渺小。1位身穿暗黄色僧衣，手持禅杖之人从船舱内走了出来，眼神里透露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怅惘。
今天是个完美的日子，万里无云。几只白鹭在河面上空盘旋飞舞，落在河岸的芦苇丛中。夹杂着水气的微风吹在每个人的脸上，送来丝丝暖意。
僧人走到船头的位置，向南方极目远眺，感受这种温暖湿润的气息。
这是南国的味道，他闭上眼睛深深吸1口气，面部表情异常复杂。
“陈……怀慧法师，”1个穿灰色袍子的年轻僧人向船头方向走去，“我找了你1圈，原来你在这里啊！”
“船1共就这么大，而且4周都是水，我能跑去何处？”怀慧法师扭过头来，络腮胡遮挡了大半个脸。
“贫僧知道。”年轻人机灵的双眼4下里打探1圈道，“只是我们这1路上担惊受怕的习惯了，就连睡觉都是睁1只眼闭1只眼的。所以你1离开船舱，我就醒了。”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大邑北面的松原城的第十天了，若不是遇到连续的阴雨天，同时还要躲避官兵追捕，这会儿应该已经快要穿越禹州到达楚国了。
麓石山发生的事似乎就在昨天，可他们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陈青和萧越，而被变成了两个出家的僧人——自从在松原与前来迎接他们的欧阳佩碰面之后，他们就更换了身份。也是从那时起，他们便踏上了逃亡之路。
虽然欧阳佩对他们2人进行了1番乔装打扮，可这1路上他们还是处处谨慎，生怕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此时他们已经离开大邑，渡过城南的白水，但依然丝毫不敢懈怠。
这是1条中等大小的商船，加上船夫总共有4名船员。年纪最大的1位负责掌舵，此刻他正戴1顶草帽坐在船头晒太阳。剩下3个年轻的船夫单手握1支木桨，靠在船舷上悠然自得地有说有笑。
最后这段路程顺风顺水，帆都已经被收了起来，只需靠1支桨让船保持匀速前行就好。船上坐了不少客人，多数都是云游4海的经商之人。
由于今日是难得的晴天，不少客人都来到甲板上晒着太阳攀谈。船家为他们准备了1些茶点，有栗子糕跟核桃酥之类的，但看上去做工都很粗糙——至少在怀慧和他的徒弟看来是这样。
他们是楚国人，而且常年跟在生活奢华的公孙恪身旁，享用的都是4海之内最为精致的点心，1般的食物自然难以入他们的法眼。不过逃亡的这些时日以来，他们也就不再讲究那么多了，能有1口饭填饱肚皮已是万幸。
“你去问问船家还有多久能靠岸。”怀慧法师陈青拿起1块栗子糕塞入口中吩咐他的徒弟。
“师傅，在里面坐的闷了吧？还是出来吹吹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好。你看今天这天多好啊。”见光头僧人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船主热情地招呼着。
“还要多久能靠岸？”萧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顾打听陈青交代的事。
“今天天好，应该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靠岸了。”年轻的船夫抹1把脸上的汗珠摇了两下桨。
“船家说不用半个时辰就能靠岸了。”萧越赶忙回去告诉陈青。
“你发问的声音那么大，我老远就听到了。”陈青无奈地摇1下头，然后找了1个相对宽敞的地方，将身体斜靠在栏杆上，惆怅地望向远方。
不远处，1个高鼻深目、头发卷曲的西域商人正与1个头戴玉簪身穿云锦的中原商人交谈着些什么。1阵风吹过，“楼罗使节、麓石山”几个字隐隐约约的飘进陈青的耳朵里。
“他们在聊麓石山的事，”陈青回过神来，对着萧越使1个眼色，“你留在这里不要到处跑，我去打探1番。”他知道萧越过于年轻，行事容易冲动，决定独自行动。
怀慧在甲板上溜达几步，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向那两名商人靠近1些。谈话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他们的确是在聊楼罗使节在麓石山被杀1事。
“前1阵子我刚好在郁辛山卖货，是俟斤达帛干身边的古拉格莫弗亲口告诉我的。他从我这里买了1张完整的狼皮，给了我1块实实在在的金饼，是我见过最为慷慨的莫弗！”西域商人对着身边的中原商人吹嘘。
“若是果真如此，楼罗岂能放过夏国？”中原商人不安地皱起眉头。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麓石山1事上，根本没听到他有关狼皮的吹嘘。
“当然不可能放过夏国！”西域商人夸张地摇头，“上次你们的人杀了他们的巴尔特大王，他们不是洗劫了雁台州的5个村子吗？这次你们又劫持了他们的车队、杀了他们的使节，其中还包括他们的俟斤，我看整个夏国北方都要危险了！所以我才赶忙离开北方。”
“这件事你不过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夏国的百姓怎么可能袭击楼罗使节的车队？”中原商人摇摇头，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还有你说的夏国人杀死巴尔特的事情，我看也是楼罗对我们的污蔑，至今都没有拿出什么证据！”
“我4处云游经商，从来都是如实传播我的所见所闻，除非古拉格莫弗骗我，否则我没有说谎的道理。”西域商人耸耸肩膀。
中原商人眼睛打1个转，发现有位僧人正在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轻咳两声提醒他的同伴不要继续说下去。
“两位施主，方才贫僧听到你们的1番话语，颇感惊奇，所以驻足聆听了1会儿，希望2人不要介意。”怀慧索性直接走了过去，双手合十行了个佛家之礼。
“介不介意的，你不是都听到了吗？”中原商人警惕地打量着他，“你1个出家人为何对这种世俗之事感兴趣？”
“施主有所不知，僧人只是剃度出家，并非如死者1般离开尘世。既然还要在这尘世间生存，自然会关心人世间发生的大事。”陈青机敏地回答道。
“说的有理。”西域商人点点头，“世间所有的人都不应该无视这些大事。如此方能提前躲避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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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所言极是。”陈青浅笑道，“方才您说夏国的北方要危险了。难道楼罗人已经有了什么行动？据贫僧所知，乌落部的首领达帛干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有没有行动这个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达帛干在接待了麓石山逃回来的使节之后雷霆震怒。我在那里卖货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集结整个乌落部的骑兵了。到时候只要赤都可汗1声令下，他就能率军杀向南方！”
“多谢施主以实相告。”陈青双手合十，“贫僧刚好有几位熟悉之人身在北境，看来得想办法提醒他们才是。不知夏国皇帝对此事是否有所了解？”
“夏国皇帝？”1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中原商人吃惊地看怀慧1眼，“你……你不是夏国人？”
“我是说……贫僧是说当今圣上。”怀慧意识到自己犯了1个严重的错误，方才的镇定荡然无存。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陛下迟早都会知道，就不用你这个僧人操心了！”这个和尚好生古怪，他的脸上似乎受了重伤，胡须也像是假的。
最诡异的是，他居然将当今圣上称作“夏国皇帝”，看来此人绝非我夏国同胞。中原商人用眼睛盯着陈青，生出将其报告官府的想法。
不能再问下去了，知道这些已经足够。陈青已然觉察到了对方目光的异样，向他们行礼之后，匆匆回到船头的位置，示意萧越与他1起返回客舱。
“怎么样，探听到了些什么？”萧越将房门关上之后轻声问道。
“莫那提回到郁辛山的时候，那个西域商人应该正在那里云游。”陈青的声音极低，“他说达帛干得知楼罗的车队被夏国人劫杀之后怒不可遏，已经开始集结乌落部的骑兵，随时准备南下。”
“那我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萧越看他1眼，“你为何看上去神色慌张？”
“方才我与他们攀谈之时犯了1个大错。”陈青不安地摸1把贴在脸上的络腮胡子。
“什么大错？”萧越1下子变得比他还要紧张起来。
“我本想再打听打听夏国朝廷是否知道此事，谁知‘夏国皇帝’4个字脱口而出，让那个夏国商人1下子警觉起来，怀疑我不是夏国人。因为我没有将他们的皇帝称为‘圣上’。”陈青的手不自觉的揉搓着脸颊，满脸的胡子让他面部瘙痒难耐。
“那岂不是糟糕？”萧越的脸上露出年轻人常有的焦虑，“我们1路上谨小慎微，好不容易离开了大邑，我可不想在禹州境内遇到什么麻烦。”
是啊，方才他还觉得萧越行事不够谨慎，是个愣头青，没想到自己的失误更加致命。
陈青没耐烦地拉扯1把胡须，试图将其扯掉，但这些假胡须实在粘的太紧，再加上他脸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这样1扯让他疼出1头冷汗。他闷吼1声，1拳打在船舷上，最后只得放弃。
“我们下船之后马上离开，走小路南行。”不知是不是刚刚那1拳打的太重的原因，此刻陈青感到肋骨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不敢再胡乱动弹。萧越扶着他的身体，让他靠在垫子上，再为他倒上1杯清茶。
“将军太累了，还是再闭上眼睛眯1会儿吧。”萧越为他盖好被子，“等船靠岸了我喊你。”
将军，陈青闭上双眼，如果不是萧越这样称呼自己，他几乎就要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楚国的云骑将军陈青。他的确是太累了，但这1个多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难以入睡。只要闭上眼睛，那些事情就在眼前不断的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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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时候，他面前浮现的已经不再是麓石山惊心动魄的那1晚。随着身体的恢复，对那1晚的记忆已经不是那么清晰。眼下最让他挂心的是从归兮客栈1路南下，到达松原之后欧阳佩告诉他们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