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冈上静得出奇。
    当哈迷蚩与徒单月两个,带着人上来的时候,这上头除了几个四太子贴身的护卫之外,便再没有了别人了……一地都是汉人女子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死状倒是不惨烈,就是有些膈应。
    那早就被摔碎了的酒坛子,此时随意的散落在尸体的边上,瞅着下面战场上的金人越来越少,不但完颜金弹子没搭救出来,反而是蒲卢浑也陷了进去,若是没有人去救援的话,这两人估计也就得交待在今日了。
    完颜兀术好似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一般,端视了下方好一会儿,忽地长长的出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在叹息,随后才蹲下了身来,四处打量了一下,捡起了一块从酒坛子上脱落的碎片……他轻轻的嗅了嗅,随即便伸出了舌头,将里头沾上的一点儿酒,全都给卷进了嘴里。
    “昨夜有个婢子,说是开封思北楼的头牌,她与俺唱了支歌儿。”
    看着那如熊一样的背影,哈迷蚩向前迈了一步:
    “既然是头牌,定然是有着自个儿的本领,唱歌也是好听的。”
    完颜兀术嘿嘿一笑:“国师也喜欢唱歌,若是能够与她交识一番,你们一定有着许多的话儿会说。”
    哈迷蚩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她死了?”
    完颜兀术笑容僵在了脸上,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沮丧了起来:
    “她死了。”
    “人总是要死的,俺爹死了,俺娘也死了,俺的几个兄长胞弟,该死的也全都死了。”
    他终于转过了头来,徒单月见着自己的这位舅舅,只觉得他苍老了许多。
    “国师想要听听那歌吗?俺可是还记着两句哩。”
    哈迷蚩摇了摇头:“殿下,没有那么多的功夫了。”
    “也是。”
    完颜兀术顺手又捡了一块碎片起来,这次沾着的酒就更少了,不但全是泥,还有几只蚂蚁在爬着,他用手指把蚂蚁掸了下去,把泥和酒全都舔到了嘴里。
    “早些时候……约莫十五年前吧?见你用鞭子抽打大哥,他不但不恼,反而向你赔着笑的时候,俺便好奇得很,你又不姓完颜,只是年纪大了些,甚至连个姓氏都没有,如何能这般利害?”
    “后来俺便撺掇着老大收拾你,却被他扇了两个巴掌……”
    说着,他抚着自己的脸,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那力道诶,俺现在还记着疼呢!”
    哈迷蚩顿了顿:“本以为您会有所防备,老夫还以为要赔上条性命……不过这样也好,您到底是个识大体的人。”
    “您是个勇士,留份勇士的体面吧。”
    两人各说各的,但竟然都把话儿给接了上去,完颜兀术接着道:
    “俺也懂不得那么许多的道道,和汉人接触得久了,不但没学到他们的奸诈,反而把人给养得多疑了起来。”
    “在国师到此之前,俺便一直都在思量着,到底是不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宋国皇帝明明就在眼前,这岳飞就在眼前,您让俺选一万次,俺也是不愿意退兵的。”
    “所以俺便知道了,您便是一定要俺去死的,没说错吧?”
    哈迷蚩看了看天:“没错……时候不早了,还请殿下见谅。”
    “见谅,见谅!”
    他习惯性的拍着自己的大肚子,说实在的,眼下若是他铁了心要做点什么,就凭这副身板,最少拉着哈迷蚩或者徒单月陪葬也不是不可能。
    “你当真不听那支歌儿啦?”
    哈迷蚩只觉得伤口又有些痒了起来,他一只手捂着面,有些生了气:
    “四太子!梁王!”
    “行行行,”完颜兀术摆了摆手,“那便不听罢。”
    “等等!”
    徒单月忽地喊了出来:“您,您唱,我听。”
    完颜兀术看了她一眼:“俺不会唱,俺又不是卖唱的,”
    说着,便又开始在地上找起了酒来,一边找一边道:
    “你也终算是出息了,只可惜,偏生是个女儿身。”
    哈迷蚩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来,直挺挺的就朝着这四太子刺了过去,半点阻碍都没有,径直的插在了他的腰上。
    这人正为找到了一片装了一大口酒的碎片而高兴,闷哼了一声,却是一句话儿也没说出来,只是自顾自的把酒往自己的嘴里去送。
    哈迷蚩的鼻子越是痒、越是疼,心里头的火气便越是大得厉害,一刀不够,拔出来,又是一刀,然后一刀,一刀,又一刀。
    两人体型差得太大,这场景好像是小孩儿在和大人玩闹一般,即使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对于大人来说也没有半点影响,唯一不同的是,那刀子是真的插在了四太子的身体里,他的血也是真的在往外流。
    也不知捅了多久,哈迷蚩都有些累了,将匕首扔到了一旁,有些嗔怪着道:
    “说了多少次了,您得穿甲!上了战场就得穿甲!”
    完颜兀术一张口,包了许久的血便从嘴里流了出来:
    “俺……俺,”
    他胸口不断的起伏着,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您就待在这儿吧,若是带您回去了,反而增添了许多的麻烦。”
    说着,哈迷蚩作势就要离开,只是才刚走了两步,便回过头来看着徒单月:
    “你也别问了,四太子再无挂碍,他只是想问我,大金还能不能回到昔日罢了。”
    见完颜兀术不断地点着头,哈迷蚩以似乎变得有些恍惚了起来,他开口道:
    “不能了。”
    那四太子神色瞬间便黯淡了下去,眼睛里的光也在不断的消失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
    不多时,张浚张相公不负赵官家期望,当真从中牟力排众议,带人杀了过来,这群将走未走的金兵便被包成了饺子。
    等看着到处都是俘虏尸首的时候,开封城被王夜叉占下的事儿也传了过来。
    站在中牟城头上,刘邦看着岳飞:
    “结束了吗?”
    岳飞顿了顿,却是先朝北边拜了拜,又朝西边拜了拜:
    “还没,不过至少目前来看,是结束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