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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伏湛重生
    小囚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城,伏湛一身狼狈,从东都到边关少说也要走大半个月,恐怕那时他已然与路边乞儿无异。
    这般想着他甚至还笑出声来。
    毕竟他可不认为有些人会就这么好好的让他活着到边关。
    入夜了,官差聚在一起烤火聊天吃干粮,伏湛坐在囚车里连口水都没得喝。
    夜空中星河璀璨,四下里草虫嘤咛。
    一只蛐蛐儿跃上伏湛膝头,黑色的背甲折射着月华的光泽,伏湛饶有兴致的看着它来回踆巡,而它却好像始终找不到方向。
    许久,伏湛不耐烦的抬手将它弹开。
    手腕上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引得官差们拔刀赶来查看,他们仔细地查看了一圈发现并无异常,不由得有些恼怒自己的草木皆兵,于是恶狠狠的用刀背敲打车柱,警告伏湛“老实点!”。
    伏湛靠在车柱上闭目养神不再动作,耳中却从身后传来了倒地声。
    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摸过来打开了缠绕车门的锁头。
    “阿湛,走。”来人拉住伏湛的手臂将他从囚车中带出,另一个与伏湛身形相似的黑衣人立刻解开了他身上的枷锁,与他互换衣物旋即回到囚车中将一切恢复原样。
    连日来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胥承弈到来之后得以松懈,坐上返回边关的马车后,伏湛终于沉沉睡去。
    不多时,沉睡的伏湛缓缓地睁开了灰暗的眼睛,那是一双冷漠而枯涩的眼睛,却忽然燃起了希望的光,像是点亮黑夜的第一缕晨曦,生动而耀眼。
    他猛地坐起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面前的是胥承弈。
    似乎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呆住了,胥承弈的手落在伏湛肩上轻轻摇了摇,“怎么了?做噩梦了?”
    “表哥?”伏湛多日未进水米,声音干哑。
    “是我,来,先喝点水。”胥承弈扶着他靠坐车壁,打开水囊递到他嘴边。
    伏湛渴的厉害,喝的又急,才喝几口便被呛到不住地咳嗽,胥承弈拍打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
    窒息的不适如此真实。
    伏湛突然抬头抓住胥承弈的手臂欣喜若狂的问:“和和,和和呢?和和在哪儿?她知道我还活着吗?她说了她会等我吗?”
    胥承弈被他问的有些发懵,只能反手用力将他按住,反问道:“和和是谁?”
    “和和就是我带你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啊,她是我……”伏湛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脸上的笑容骤然跨了下去,他的手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和和?”
    “我不知道你说的和和是谁,你从来没带我见过什么小姑娘。”胥承弈见他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记错了?”
    “……记错了?”
    伏湛仔细回忆了这一生的从前——
    十岁那年上元节他自巷口打马过,那里少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十三岁那年,他首次出战,人群里少了个为他送行的小姑娘。
    十五岁那年,他在小巷深处险些伤人性命的时候,少了一个抱着他说“我在”的姑娘。
    就在几天前,也没有了那个跟在他囚车之后泣不成声的姑娘。
    这一生,他从未遇见过她。
    “阿湛?”
    伏湛握紧拳头深吸了两口气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却还是脱力的笑出声,“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他就那样旁若无人的笑着,不顾眼睛里流出的泪水覆盖了他的脸颊。
    她不要你了,她不会再等你了,你把她弄丢了啊伏湛,你把你心爱的姑娘弄丢了啊……
    他似乎是难过到连心尖都泛起了疼痛,只能无助的弓起了身子把头埋在自己的两膝之间,许久才清醒过来,枕着手臂无力的喘息,他想:若是这一生你在景府安然无恙便罢,若是待我归来时寻不见你……不,不,我不能找不到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胥承弈叹了口气,拍拍伏湛的肩膀,安慰道:“阿湛,节哀。”
    睡梦中的夜南柯猛然惊醒,慌乱地扑腾着手脚坐起来,小手一下一下的给自己顺气,试图安抚自己躁动的心绪。
    温润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地面上洒满一片幽光,院子里的梨开的正好,空气中弥漫着它香甜的气息。
    夜南柯坐在窗边支着下巴看远处的山峦,月色下的山峰影影绰绰只见轮廓。
    伏湛重生了。
    她早该想到的。
    景和可以因为星盘的缘故拥有新生,伏湛又如何不可。
    可她呢?
    只不过是一个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租客罢了。
    伏湛一定会去找景和的,可景和究竟去了哪里连她也找不到,不在人间,也不在南冥。
    夜南柯气馁的呜咽了一声,想不到好的办法。
    好歹他们也是结过亲的人,她这不声不响的就换了人家……侍妾的芯子,总归是自己理亏,罢了罢了,不碰面就不会被发现。
    打了个哈欠,夜南柯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漏出一截雪白的小肚皮。
    “时间还早,要先睡饱。”
    说罢,她便爬回床上一拱一拱的钻进了自己尚有余温的暖被窝安然睡去。
    幽暗的地宫,安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身处地下的连廊,灯火都没有不曾摇曳,连廊的尽头是地宫最深处的宫室,里面点燃了一排排白烛,照的空旷的大殿宛如白昼。
    大殿中央是一条笔直的通道,黑色的石板一路延伸至重重帘幕后的高台,通道两侧有烟波袅袅的水池,黄金打造的莲分散在水池各处,栩栩如生。
    鱼儿游弋于池水中,乐与不乐旁人无以揣测。
    穿过重重帘幕只隐约得见一个背影,脊背挺直一动不动,似老僧入定,似道者参玄。
    一名披甲的禁军统领匆匆掠过烛光将一封密函双手举过头顶恭敬的弯下了腰。
    “大人,东陵来信。”
    “念。”
    “护国公府一门尽灭,伏皇后自请入禅源寺修行,后位已失。”
    “尽灭,倒是可惜了。”禁军统领宴左低着头看脚下的地面,耳边是轮椅转动摩擦地面的声音。
    “我那师妹啊,素来是个会招人疼爱的。”说话的大人似乎是在怀念过去,可声音却阴冷的令人心底发寒,就好像他口中惹人疼爱的师妹其实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转动着轮椅从宴左身边经过,随手撒两把鱼食,冷眼看它们争抢。
    扑腾吧,再怎么挣扎也出不了这片水池,出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鱼啊,真是愚蠢。
    “三甚!你又在那偷懒!”指挥士兵训练的教头生的一脸横肉。
    他凶神恶煞的朝那个坐在树上望天的少年甩动鞭子,鞭子抽在地上激起飞扬的尘土,留下一道道鞭痕,发出“噼啪”的响声。
    少年闻言撇撇嘴,漫不经心地纵身跃下,双手抱在脑后吊儿郎当的朝教头那边走过去,丝毫不怕那威力骇人的鞭子落到自己身上。
    教头见状火冒三丈,挥鞭就朝他打过去,却被少年一个闪身轻巧躲过,气的他整齐的八字胡都跟着抖了起来,遂对他大声喝道:“你!给我负重一百斤绕着校场跑三十圈!”
    湛什么话都没说就照做了,心里却满不在乎的盘算:一百斤还没我的枪沉呢,这教头还是老样子,嘴硬心软的紧啊。
    一圈新兵蛋子看着伏湛老老实实的换上了重甲,脸不红心不跳的跑了一圈又一圈,不由得心生赞叹,尤其是和伏湛一批进军营却每天累得随时都能归西的徐长安。
    注意到新兵的目光都落在那个混不吝的小无赖身上,教头的小胡子又气的抖了起来,鞭子一甩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亮的破空击打后,喝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好好训练!你现在不好好训练净想着偷懒,等到了战场上最先死的就是你们!还想要立功?做梦!小命你们都保不住!”
    伏湛懒散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气得跳脚的教头,心中觉得好笑。
    他们这批人大多是刚参军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毫无作战经验,训练的再怎么好不经过实战放到战场都是一样的吃亏,当年他们参与的第一战死了不少人,那教头背着人偷偷去祭拜,哭的活像个没了儿子的老父亲,一边哭还一边懊悔自己不够严厉,哪怕再多训练一次,说不定也能少死一人。
    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哪里是你舍不得就能留的下的。
    教头本想看看伏湛有没有偷奸耍滑,却不想正对上了伏湛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眼神……有点沧桑,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怜悯?
    教头恼火。
    “看什么看!赶紧跑!跑不完不许吃饭!”
    要不是看他身体强壮习过武,对军营的适应能力强还对各种兵器了如指掌,非赏他一顿鞭子再一脚把他踹出军营去。
    教头恨恨的想。
    白瞎了一个好苗子,吊儿郎当没个正行。
    好刀在磨,教头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他这把好刀磨得铮亮。
    于是看向伏湛的眼神又凶恶了几分。
    伏湛感受到那道来自教头的带着执着的恶意的目光,迷茫的挠了挠头,怎么感觉他比以前更讨厌我了?
    可转眼间他就将教头抛到了脑后,低头看着自己这身恍若无物的重甲,又张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心中暗自叹息:我好想念霸王枪和和和的手啊……
    他来回收放了几下五指,在记忆里比量:嗯……就这么大,和和的手就这么大……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和和在景府怎么样了,那些废物把霸王枪挖出来了没有……”
    那日伏湛被虎豹骑带走时不愿别人再碰霸王枪,于是在将毕生所学的枪法演练了一遍之后,就把霸王枪掼入了演武场擂台中央的狻猊铜像里,百斤重的大枪直嵌入狻猊眉心,虎豹骑想尽了办法也没取出来,只能将它和伏府一并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