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厂靠近河边，院子很大，被切割为三部分：一部分为猪圈、羊圈和牛圈，里面圈的都是待宰的牲口。另一部分是宰杀和肉类加工车间，占去了整个院子的二分之一强。靠近大门两旁部分是办公场所。
周胜利开车刚进大门，等在办公室里的曹志刚和工人们就看到了。
作为外行人，只看车不看号，看到小车进门就知道有大官来。
他们刚迎出来就看见车在办公室附近停了下来，刚刚接待过他们的张市长从车上下来，马上热情地拥了上来与他打招呼：“张市长来了。”
“张市长说话算话，来管我们的事。”
周胜利把车停好后下来，见张军世已经被工人们围在了中间，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驾驶员的存在。
被围在中间的张军世看到他站在附近，连忙对曹志刚说道：“曹厂长，这位是周市长，是周市长安排我来的。”
曹志刚和几名工人代表这才意识到，听张市长的语气，被他们所忽视的“青年司机”竟然被张市长的领导。
这要放在官场中人身上，则连忙向周胜利赔礼道歉，顺便说一句“这么年轻的市长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捧得领导开心。
但工人们却是个直心眼，有人上下打量着周胜利，带着疑惑的神情问：“你真是市长？”
周胜利对这样的疑问的眼神见得太多了，既没有不高兴，也没有表现现几分得意来，神情自然地说：“我和张市长一样，都是副市长。”
其中一个仔细打量了周胜利一番，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认出你了，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是公安局长，不穿警服认不出来了。你提拔了？”
这么个问法让周胜利为难一片刻，然后答道：“算是吧。”
张军世怕他们再问下去让周胜利难堪，推着他们进屋，说道：“你们不知道别瞎问，周市长原来就是市wei常委、副市长兼公安局长。”
曹志刚让办公室里的人打开了会议室的门，把周胜利和张军世二人让了进去，他们也随着进了屋。
几人刚坐下，苏庆达就急匆匆进来了。
进屋后，他先与张军世打了个招呼，又问周胜利：“周市长走出多远又回来了？”
周胜利说：“我刚出市区就接到张市长的电话，急着回来了。”
他又让在场的人把事情经过重新讲了一遍。
工人们七嘴八舌，话说了不少，但总体情况与张军世总结的没有多大差别。
周胜利问道：“卫兴和买断工厂两年了，以前有没有给工人们发工资不正常的时候？”
多数人摇着头，一个膀宽腰圆的中年男子说道：“他是个人，咱们是国营单位的正式工人，发钱及时才给他干活，发晚了谁跟他干？”
曹志刚说：“咱们说句公道话，他这个人这两年对大伙儿也还行，没有干贪没工人工资、资金的事。”
先前话说的那们膀宽腰圆的中年男子说：“你不要觉得他给你个副厂长就帮着他说话，这会儿不是与我们一样被他给坑了？”
曹志刚说：“我这个月的工资没发心里也有气，可是气归气，说话不能意气用事，让市领导不好判断。”
周胜利肯定了他的话，说：“曹厂长说得对，我们再气说话时要客观，我们好断定他为什么要跑，现在藏在哪里，解决问题是根本。”
中年男子是个火爆脾气，但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中肯地道：“这两年他倒是没有干过坑爹的事，工人过生日、孩子结婚，他也掏钱随份子，可是这一回坑爹的事却干大发了。”
周胜利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问：“工厂今年的经营状况怎么样？”
曹志刚说：“效益上也只有卫厂长和账务上的人知道，这两个人也同他一起跑了，厂里就没有人知道了。单从生产上来说应当还不错，去年卖猪难，老百姓养猪都赔出了血，他让厂里放开了收，我带着车间的人都下乡收猪，猪肉把冷库全都垛满了。
今年猪肉和猪肉制品市场又好了，车间里三班倒，猪肉一车车地往外拉，效益应该差不了哪里去。”
周胜利感到了里面有问题，“按你们说的工厂只要是不停产，个人管理企业漏洞又小，效益应当不错。效益好他为什么要跑呢？”
中年男子心直口快，“他看到效益好了，想把咱们厂子扔下他回省城干自己的。”
周胜利说：“这个工厂不是租给他，是卖给他，就是他的厂，你说的这种现象不成立。”
曹志刚毕竟是副厂长，与卫兴和接触比普通工人要多一些，两个人之间交流也多。他说道：“近来我听老板老是骂人，骂那些人买了货不给钱，害得工厂快要转不动了。”
“难道是他因为被别人欠债拖累得不想干了？”
周胜利在农场三年，担任副市长半年多来，又分管文化体育，兼任公安局长，对目前的市场发展不了解，问张军世。
张军世说：“都一个样，现在企业大部分陷入三角债、四角债，甚至多角债的怪圈。”
他见周胜利眼神中还有些迷惘，进一步解释道：
“自前年以来，国家为了遏制通货膨涨，采取了紧缩银根的信贷政策，提高银行贷款门坎，加强了贷款审批管理，压缩了贷款规模，提高了贷款利率。
这样的信贷政策抑制了市场物价的快速增长，但带来的副作用就企业尤其是生产企业严重缺乏流动资金，只能依靠赊上游企业的原料款、货款来维持企业运转。”
听了张军世的解释，周胜利明白了个大概，但紧缩银根与抑制通货膨胀的关系，国家一再提倡加快经济发展步伐，为什么又要紧缩银根，这里面的矛盾如何解决，他心里还是没有十分清楚。
他感觉到，经济体制改革由原来的小河边渐渐进入了深水区，缺乏金融知识是自己当好这个常务市场的短腿。
今后的市场经营，不再是贱买贵卖就有效益那样简单了。
一向对自己信心满满的周胜利，对今后如何把握和驾驭市场经济，跟上改革步伐第一次感觉到了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