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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豆蔻香·嫡女花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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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    六娘子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

    林氏本觉得太仓促了些,怕来不及准备,便想往后再挪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的。结果六娘子却使劲摇头道:“母亲可化繁为简的,但千万不要在大热天啊。”

    林氏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道:“知道你的是懂你怕热经不起折腾,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怕嫁不出去想越早过门越好呢。”

    六娘子闻言,脸刷地涨了个通红,又见七娘子在一旁已是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六娘子心里不免嘀咕起来,原先百般地不愿意踏入陆府半步,只觉这一整座宅子里的人和自己都是形同陌路的。可如今住了两年多,摸清了门道,看清了每个人的脾气秉性,倒也生出了感情,便是连对林氏说话,都能这般毫无算计不藏着掖着了……

    不过所幸前面有初娘子和三娘子的经验在手,林氏置办起姑娘的嫁妆来也不生疏,便笑着同六娘子允诺道:“成了,咱们小六怕热,想在六月嫁就六月嫁吧,六月初六,六六大顺,也是吉利如意的好日子。”

    结果那天出了月然居,七娘子却是足足笑了六娘子一整个早上。直到中午两人在浅草阁摆桌用膳的时候,六娘子二话不说地径自将七娘子最爱吃的那盘肚丝三鲜片“啪”的一声端到了自己跟前,七娘子才闷声不响地止了笑意。

    但饭还没吃多少,七娘子就一脸闷闷不乐地搁下了碗,然后叹了口气道:“今天是四月初三,回头一过六月,这宅子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真是没劲。”

    六娘子一愣,失笑道:“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哪儿是你一个人?松哥儿、栩哥儿、丫鬟、妈妈的,七七八八挤得你满眼,只有你不清静的时候,哪儿会没劲。”

    “他们哪儿一样!”七娘子似乎真的不开心了,当下摔了筷子,“哗啦”一下站了起来道,“陆云筝,就你没心没肺的,白眼狼!”说罢,她便不管一旁的小杜鹃如何劝,直接踢了凳子就跑出了浅草阁的花厅。

    “六姑娘……”小杜鹃见状也傻了眼,尴尬地站在桌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六娘子冲她浅浅地笑了笑,然后转头吩咐鱼安重新装了一碗米饭和一大碗冬瓜排骨汤,又并了那一碟子自己未动过一筷子的肚丝三鲜片和其他两个小菜一起放入了食盒中后,对小杜鹃道:“你们姑娘闹脾气,回去晚些你把这些热一热,她定会吃的。”

    “哎。”小杜鹃笑着应了一声,福了福身,然后便提着食盒出了浅草阁。

    而这天夜里月然居里头,林氏也同陆老爷嘀咕起六娘子的婚事来了。

    “小六这事儿是要抓紧的,不过我瞧着小七头上,老爷干脆要不要一并也置办了?”生了栩哥儿以后,林氏丰满了一些,虽不似之前那般柳腰纤细盈盈俏丽,但却生出了新妇没有的婀娜韵味来。

    不过林氏的话刚说出口,陆老爷就乐得笑了起来:“你是两个姑娘两个姑娘嫁得来了精神啊,小七的事儿还不算有谱呢,你现在置办个什么劲!”

    林氏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新帝新政,虽也有些人家倒了霉,可老爷你也说了,张家严严谨谨的,新帝也很是欣赏的,想来张大人在永清巡抚的位子上,也还能再稳坐好几年。既如此,小七的事儿自也是*不离十的。我想着小六的嫁妆就随了初娘子、三娘子的份,最多再添几抬物件首饰,田地庄子也挑两处收成好的,便也就可以了。可小七是我亲生的,我总想着要仔仔细细给她置办置办的。”

    去年的时候,陆老爷就看中了张家的小儿子,想着要找个人做媒,撮合他和七娘子,这事儿也是和张家人通过气的,只是两家都还未把此事提上议程罢了。

    “这哪儿成?”虽确有此事,可一听林氏的话,陆老爷的眉头就紧了起来,“你可知小六嫁妆的第一抬,皇上是指了让皇后娘娘御赐的,皇上钦点的婚事,你如何能同初娘子和三娘子相提并论?”

    林氏一愣,显得有些吃味道:“不就是皇后娘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老爷与她成亲多年,自是知道林氏的脾气的,便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夫人也别瞧现在小六面上风光,可你想,前朝初定,皇上自己都忙得脚不着地。北边的胡、苗,南边的鞑蛮,眼下都不是安分守己的。只长白山附近的两个州,从年节开始就已经被鞑蛮扰了四五次了。折子一道一道呈上来,之前那位小的是想管而根本没这个能力,现在这位哪里会坐视不理?要出兵,肯定又要动到沈家小四爷,你当小六嫁过去就能享清福了?”

    听陆老爷这么一说,林氏方才嗓子眼儿冒出的酸劲又瞬间下去了许多。作为一个已经生儿育女的宅门嫡妻来说,她深知,嫁妆的多少和体不体面,同日子的好坏和幸不幸福,那是完全不沾边儿的。

    想当初,在陆家还没有弄清楚沈家求娶的真正用意时,林氏就坚决不愿意让七娘子嫁过去。因为凭她多方打听和陆老爷的口头阐述,林氏知道沈家其实就是个坑爹的无底洞。且不说当时沈家还没有眼下的这般风光无限,就先说沈小四爷前头是娶过一个嫡妻的,如今膝下也已是有庶子庶女的,林氏便不愿意让不算精明的小七走自己的老路。

    如今,沈家虽风光了,可风光底下的这些问题却还是存在的,再加上陆老爷在一旁煽风点火了一阵,林氏心里便瞬间一片敞亮,连带着脸上最后一点不满都烟消云散了:“如此说来这沈小四爷是不是……隔不了多久就又要带兵行军打仗去了?”

    “打不打仗这要皇上说了算,可武将的妻,哪儿是这么好做的。”陆老爷一脸严肃地说道,“其实小六和小七都是我的女儿,小六虽不是你亲生的,但这一年多来,夫人也不得不说,小七和她在一起,性子脾气都收敛了不少。说句实话,若是今儿真要小七嫁去沈家,我还有诸多个不放心呢,可小六,倒是个让人心安的。”

    林氏闻言撇了撇嘴,扬眉道:“老爷只管挑了听话的喜欢,可怜我们小七是个直性子,每次老爷见了她都是吹胡子瞪眼的,她见了老爷也如耗子见了猫一样,你们父女俩可真是一对冤家。”

    陆老爷“哈哈”地笑了起来,不过笑声渐止后,他却眼露失落道:“唉……这一转眼,满院的丫头们就都要嫁了,其实我倒是想再留小七两年的,她的嫁妆,夫人也不用操之过急,等过两年我自不会委屈了她,风风光光的,肯定不比小六差。”

    “老爷说的是。”林氏闻言心里如同被灌了蜜一样甜滋滋的,便笑颜展露道,“其实女儿们嫁得各有各的福气,且再等一些日子,园子里也会再热闹起来的。远的不说,就单说远哥儿,也到了应该娶媳妇的年纪了呢。”

    陆老爷闻言嘴角弯了弯道:“夫人一语中的,说起来这事儿我也有些眉目了,待小六的事儿忙完了,我找个时间同夫人细说。”

    林氏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顺势依偎在了陆文恒宽厚的怀中……

    六月六,桐花馥,菡萏为莲,茉莉来宾,一片繁花似锦娇艳还羞。

    一大清早,天还未放亮,初娘子就随着喜娘一并进了浅草阁。

    话说初娘子是五月的时候到的宣城,之前定好的年节之行,因帝都动乱而暂时搁置了。结果四月的时候,初娘子在临安收到林氏的家书,书信中提及了六娘子六月要出嫁的事儿,初娘子便同夫家商量,在四月底的时候从临安启程,经十来日的水路之行后,终于在出嫁以后第一次回了宣城娘家。当然,一并跟来的,还有已经快两岁的大哥儿。

    不过还未进屋,初娘子便细心地听到里头有哭哭啼啼的声音。她步子一顿,冲身侧的喜娘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去了耳房。

    耳房里果然坐着揽月、竹韵、鱼安和流萤,却唯独不见白鹭,初娘子见状,心下一片了然,只笑着同她们打了招呼道:“今儿你们可都是要随六妹妹一同去沈府新宅的,鱼安,你穿得这般素净可不好,到底是你们姑娘的大喜日子,一会儿我且让妆娘也给你们上些淡妆,人瞧着精神,你们姑娘自然也高兴。”

    本来揽月看到初娘子来了还有些局促,可见初娘子却是什么都没问只自顾自地同她们几个闲聊起来,便松了一口气,忙招呼着初娘子落了座,又张罗着上了热茶点心,方才同她说起了话。

    而内屋中,白鹭正跪在六娘子的跟前,满眼清泪娇娇滴滴地吸着鼻子道:“姑娘唯独就留下了我一个,若是……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还当我是平日里惹恼了姑娘什么,同姑娘分了心……”

    六娘子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我是新妇,嫁过去也只带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并了妈妈粗使婆子,这都是有人头可查的,不是你想跟着就能跟着的。”

    “那……那姑娘为何独独不带我。”白鹭哭得泪眼汪汪。

    六娘子一时语塞,也有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按照年纪,白鹭也不是最大的,反倒是流萤,眼下已是二九年华,照理跟着六娘子嫁去沈家,若不是有心想抬了她做姨娘,便也应该要张罗起她的婚事了。这样一来其实很麻烦,反倒不如直接把流萤留在陆府带了白鹭过去省事。

    可偏偏早些年六娘子和林氏还没有眼下这么母慈女孝的时候,白鹭是横在两人之中的眼线,六娘子一度恼了她这种身份,便打发她去了外院,做起了粗使活儿,倒没想到她也这样做下来了。

    但人心都是长偏的,六娘子自觉自己其实有些小心眼,一旦不相信一个人了,便就不会再考虑重用她。即便眼下她和林氏的关系已经缓和到一种特别融洽的地步了,可对于白鹭,六娘子还是有些不愿轻信。因此前几日要定随她一起去沈府的丫鬟时,白鹭就自然而然地被剔除在外了。

    想到这里,六娘子不免也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忍不住叹气道:“你也别哭,你瞧我今儿大喜的日子,你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之前也是在母亲屋里做过的,回头我会和大姑奶奶或者七姑娘说一声,让她们安排你再回月然居伺候吧。”

    “姑娘……”白鹭愣愣地看着六娘子。

    六娘子无力地摆了摆手道:“如此也算是好的,沈家那儿便是一座深潭,连我都不知道那里头的深浅,还不如你这般安安静静地待在陆府来得踏实些。”她说着,便听见了门口碎碎而来的脚步声,随即冲白鹭笑道,“你先下去吧,只怕外头大姑奶奶已经要等着急了呢。”

    初娘子进屋的时候,六娘子已经在妆镜前坐定了。

    见了初娘子,六娘子莞尔道:“让大姐姐起早了。”

    初娘子闻言叹气,笑道:“生了大哥儿以后虽有奶娘带着,可也够折腾我的,素日里也都是起得早的。”

    六娘子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见喜娘、妆娘并了揽月、竹韵四人一拥而入。

    “新娘子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就要错过吉时了。”喜娘笑着上了前,扳过了六娘子的柔肩,然后冲妆娘微微地一点头。

    六娘子只能对初娘子歉意地一笑,然后任由妆娘拿着粉棉、炭笔什么的在自己的脸上拾掇起来。

    “少……涂些粉吧。”六娘子闭着眼睛,只感觉妆娘拿着粉棉一个劲地往自己脸上猛按,不免开口讨了饶。

    妆娘闻言笑着点了头,巧手翻飞,几下的工夫就将六娘子整个人变得精神又妩媚了起来,紧接着,妆娘便帮六娘子梳起了新娘头。

    新娘头远比新娘妆要复杂得多,从编发到盘头,妆娘的技术好不好一目了然。

    今日的六娘子梳的是同心髻,因为她的头发够长够多,所以妆娘并没有用假髻,因此盘发拉高做髻全看妆娘一双手巧不巧。

    也难怪在大周国,梳头是一门难学的手艺,梳得好、梳得漂亮花样子繁多那是要靠学手艺的人自己日积月累的,而非一朝一夕就能出师赚了名气的。

    当六娘子头梳好的时候,门口七娘子正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六娘子正要换喜服,见了七娘子,便指了指一旁的初娘子道:“你同大姐姐等一会儿,我一早让揽月熬了一大锅小米粥,一会儿咱们三个一起吃一点。”她说罢,便被喜娘一个巧劲推到了屏风后头。

    一阵窸窸窣窣的锦缎摩擦声之后,六娘子便在喜娘的搀扶下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屋子里的人循声看去,正是凤冠霞帔豆蔻俏,红妆墨眉喜迎娇。其实论姿色,六娘子是绝对比不过已出嫁的三娘子的,但是六娘子气质却真的不输三娘子。一举手一投足间,小小的六娘子总是有一种旁人学也学不像的从容和优雅,楚楚动人得宛若一汪凝而不动的泉,深泽幽静,令人遐想无边。尤其是眼下,一身繁复喜服在身的她,整个人就如同一抹艳丽的朱红铺洒而开,显得尤为亭亭玉立、华彩流溢,让人不禁啧啧称赞。

    “到底是今天做了新娘子了,六妹妹这一打扮,漂亮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初娘子笑着迎了上去,目光中难掩惊艳之色。

    “大姐姐就笑话我吧。”六娘子走了两步,却只觉自己全身上下特别沉。

    初娘子是过来人,眼见六娘子皱眉提裙,便将她扶到了软榻边,然后道:“这身喜服很沉吧?”

    大周国的婚嫁礼服做得极为考究,但凡有些脸面的大户人家给出阁的姑娘定做喜服,通常是三件成套的,最里头一件衬里,外加一件收腰身的中衫,最外头才是正儿八经的喜服花裙,六娘子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六月的天已经开始有些热了,再加上喜服为了有一定的精致效果,大多不会有太软太贴身的绸缎料子,是以还没开始折腾,六娘子就感觉背上已经隐隐地生出了薄汗。

    “沉倒还好,就是太热了。”六娘子说着便忍不住伸手去解开了最上边顶着嗓子眼的那颗盘扣。

    揽月见状,忙四下寻了一把团扇过来轻轻地给六娘子打了起来。小风徐徐,六娘子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这才整了神色对一旁的竹韵道:“去把小米粥和小菜端来,我同大姐姐和七妹妹一起用早膳。”

    竹韵点头而出,不一会儿便和鱼安端着一大碗小米粥和十二碟精致的小菜走了进来,又整齐地摆好了桌,方才带着喜娘、妆娘等一并出了屋子,把小小的静谧空间留给了陆家三姐妹。

    “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今儿打从进屋开始就没说过几句话。”见六娘子想起身舀粥,初娘子从她手上接过了碗。

    七娘子撇了撇嘴,没精打采地看了初娘子和六娘子一眼,然后叹气道:“回头一眨眼就剩我一个了,你们一个个都嫁了!”

    “谁让你是最小的一个。”初娘子笑道,“别着急,我昨儿和母亲聊天,母亲说父亲有心想多留你两年的,只怕七妹妹还能再闲散好些时候呢。”

    “谁……着急了!”七娘子结结巴巴道,“只是觉得家里以后便没人陪我玩了……”

    “哟,七妹妹这是舍不得我们六娘子出嫁呢。”忽然,本是半掩的门扉被人轻巧地推开来,然后一抹艳丽的明蓝便闪在了众人的眼前。

    “三姐姐!”

    “三妹妹!”

    六娘子和初娘子见了来人,异口同声。

    “来晚了来晚了。”三娘子笑靥如花,弯弯的眼角有着藏也藏不住的喜色。

    “我刚才还在想,虽今儿六妹妹是主角,可怎么能少了你。不行,回头中午你可得要好好地自罚一杯。”

    “大姐姐生了大哥儿倒是豪迈了不少,从前也不见大姐姐这样讨酒喝的。”三娘子抿嘴笑了起来,屋子里那本因着七娘子的小情绪而生的淡淡的伤怀之气,顿时就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六娘子见状,只觉喜从心来,百感交集,却偏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拉着七娘子的手,紧紧的,有些颤抖。

    “陆云筝……”七娘子感觉到了六娘子的紧张,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她,却见六娘子正捏着帕子在那儿擦眼角。

    “哭什么,妆都花了!”七娘子本都被三娘子这一折腾给调整好了情绪,忽见六娘子反倒在她前头哭了起来,竟下意识地就觉得鼻子酸了酸。

    初娘子和三娘子还隔着桌子在斗嘴,忽听七娘子这么一喊,都齐刷刷地往六娘子看去。

    “哟,新娘子哭什么,怪不吉利的!”三娘子上了前,抽了袖中的帕子便轻轻地替六娘子拭起了泪。

    六娘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只是高兴的!没想到今儿个姐姐妹妹都到齐了,我本想着大姐姐嫁得远,未必能来,三姐姐家事儿多,也未必抽得开身。七妹妹……整天和我不对盘,可今儿个却是最舍不得我的那一个……”

    “谁……谁谁舍不得你了!”七娘子闻言喊了起来,涨红着脸,哭也不是恼也不是。

    “是是,是我舍不得你好了吧。”六娘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吸了吸鼻子道,“小六今儿出嫁,能得姐姐妹妹如此真心,小六觉得特别开心。回头等小六在沈府安顿好了,大姐姐你就带着大哥儿过来玩,三姐姐也来,七妹妹也不能落下。”

    “是了,你不请我我也是要去的。”三娘子眼见着七娘子的眼泪又要哗啦啦地往下掉了,调侃道,“我听说你这一嫁过去,住的就是皇上赐给煜宁侯的新宅子,整整六进的宅子呢,前带大花园后带活水池的,据说那是前朝孝远帝为了最宠爱的哲妃娘娘斥重金打造的避暑园子,里面可是大有逛头的呢!”

    “真的?”七娘子一听,果然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当然!”三娘子说得头头是道,“外头都传了个遍,只叹咱们六妹妹好福气呢。”

    六娘子嘴角微微地一抽,看了一眼七娘子道:“三姐姐没听闻,外头还传煜宁侯生气的时候会生出三头六臂,杀人不眨眼,刀剑血中过呢……”

    “哈哈哈,还有这个说法?”三娘子一愣,笑道,“那六妹妹今儿晚上可要睁大眼睛看看了,回头你来告诉我们,那煜宁侯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

    六娘子一愣,下意识地就把手中的帕子往三娘子的脸上扔了过去:“姐姐嫁了人就没了正形,什么荤段子都往桌上搬!”

    “哎哟,我瞧着你们还是别闹腾了,让六妹妹勉强喝几口粥垫垫肚子,回头可真是要饿一路的!”一片大笑中,只有初娘子还有些节制,看了一眼自鸣钟后便将已经放凉了的粥端到了六娘子的跟前。

    六娘子笑着接过了粥碗,三娘子也并了七娘子和初娘子一起坐下。清粥香糯,小菜鲜爽,衬着外头断断续续传来的清脆鸟鸣,六娘子只觉得六月六,天公还算作美,或许真的是个出嫁的好日子。

    忽然,她只感觉身边的三娘子猛地凑了过来,眨眼间,六娘子听到耳畔传来了一句特别轻、特别柔的话语。

    “承妹妹想了个不错的法子,我有了。”

    眼前是一片艳丽夺目的红,耳边的爆竹声声炸开,那声音落入六娘子的耳中总觉得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就在刚才,她由喜娘搀扶着,在陆府南正厅跪别了陆老爷和林氏,也跪别了陆老夫人、赵老太爷和赵太夫人。

    想着刚才赵老太爷和赵太夫人红了的眼眶,六娘子只感觉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疼。可当她的余光扫到众人之后正冲她微微而笑的三娘子时,六娘子就恨不得冲上去抓了三娘子好好地问一问她现在的情况。

    方才吃小米粥的时候,三娘子只没头没尾悄悄地说了一句“我有了”之后,便是不给六娘子任何问话的余地,结果害得她直到出了浅草阁都没机会抓了她私底下聊上一聊。

    正胡乱想着,六娘子忽闻喜娘脆声唱吟道:“吉时到,新娘上花轿!”

    紧接着,大红的盖头从她的发髻上落下,瞬间,满目的景象都被那红盖头给遮得一干二净了……

    接下来,六娘子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一个受人摆布的布娃娃,一旁的喜娘说什么她便小心翼翼地做什么。

    踏着爆竹声,她被喜娘搀扶上了花轿,花轿颠簸摇晃一路而行,六娘子坐在里头却是大气不敢多喘,生生地憋出了一脊背的热汗。

    也不知这样晃了多久,只是当六娘子觉得自己的头顶着的凤冠似就要被这左右摇晃的节奏给震下来的时候,花轿忽然上下一摆,然后猛地停了下来!

    随后喜娘掀开了轿帘,握住了六娘子的手,将她小心地扶出了轿子,然后带着她跨门槛,过小径,穿过了垂花门,最后将她带到了一间感觉上应该很是宽敞的屋子里。

    其实睁着眼睛却看不见的状态,六娘子非常不喜欢,也是今天,六娘子才真切地感觉到,为何盲人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就好比现在,六娘子分明感觉到了身边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在逼近,惹得她恨不得一手扯下头上的红盖头,可偏偏喜娘还在那儿唱吉词,重重的宣腔六娘子是真的有听没有懂。

    忽然,六娘子只感觉手一紧,紧接着她被一只很是粗糙的大手牵着带到了红毯上。

    沈聿白!

    六娘子整个人的神经都如同被带刺的仙人掌扎了一般紧绷了起来。恍惚间,她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一旁的喜娘高声道:“一拜天地!”

    六娘子僵硬地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六娘子被人牵着转了身,又是弯腰一拜。

    “夫妻对拜。”

    六娘子低了头,视线所及是一挂黑缎衣摆。

    “送入洞房!”

    她只能任由那沉稳有力的步子将自己带入了另一个宽敞的屋子里。

    接下来,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正当六娘子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快要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喜娘忽然道:“新郎可以掀新娘的红盖头了,祝愿两位长长久久称心如意。”

    视线清晰的那一刻,六娘子最先看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之后很多个日子里,六娘子对沈聿白最深最重的记忆,便是这双能将人心魂都摄去的双眸。

    随后,那大名鼎鼎威震四方、助帝登基位高权重的煜宁侯——沈聿白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了六娘子的视线中。

    一件亮墨色镶红金边新婚喜袍在身,衬得他丰姿奇秀神韵独超,褐色的肌肤,冠束的乌发,薄唇紧闭,剑眉微挑,即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强烈得让人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其实在这以前,六娘子恍惚出神的时候是有偷偷幻想过沈聿白的容貌的。

    她猜他可能生得高大威武却是其貌不扬,也猜他可能根本就是矮小不修却睿智过人。可偏偏,六娘子真的没有想到,沈聿白,威风凛凛的煜宁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竟是俊秀斐然的,正是遥遥若高山之独立,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不知为何,六娘子在心中忽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好吧,她真的要承认,长得好看些总是比长得其貌不扬要更让人容易接受,虽然,她也并非倾国倾城。

    思绪翻飞之际,沈聿白忽然端过了一杯酒,放入了六娘子的掌心。

    六娘子一愣,却听喜娘又道:“合卺酒落,合二为一!”

    六娘子脸一红,撇过了头伸出手和沈聿白的手臂相绕,然后勉强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礼成!”喜娘似乎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上前恭喜了二位新人之后,便是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六娘子看着喜娘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背上的汗不自觉地又冒了出来!这……就剩她和他了吗?这还是大白天呢,这……是要……

    六娘子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可面上却只能佯装镇定地微微垂着头扯着嘴角干干地笑着,等着沈聿白发话。

    而沈聿白却也在打量着六娘子。

    小小的人,身形还未全部长开,香肩柔柔,肤若凝脂,修眉联娟,眸似水杏,虽不曾听她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儿,可隐隐的,沈聿白只感觉面前的人儿有一副温柔可亲的好性子。

    “你……”

    “外头有宴……”

    静默许久,可闻针落。六娘子心里紧张得都快沸腾了,却觉得若是两个人再这样面对面一声不吭地坐下去的话,自己藏在袖子里的手就要把中衣的窄袖给揉烂了,便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不曾想竟和沈聿白来了个异口同声。

    “外面可是有宴席?”虽他只说了四个字,可六娘子很快便猜到了他的意思,“那侯爷先去应酬客人,我……若是侯爷方便,可否帮我把我的丫鬟唤进来?”

    虽是第一次见面,可不管怎么说,两人已成夫妻,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六娘子觉得在这个情况下,自己再矫情再做作,那都是和自己过不去,所以当务之急,她要卸妆,要拆了头上的凤冠发髻,要换身轻便的衣裳,还有,必须要洗个澡。

    在大周,过门新妇只要留在内屋就好,外头的宴席自有新郎官去周旋。

    沈聿白本就是武将出身,性子里少见扭捏,听了六娘子的话,便速速起了身,然后冲她微微地一颔首,算是应了六娘子的要求,随即便大踏步地推门而出。

    看着他宽阔硬挺的背影,六娘子终于疲惫地一软腰,径直倒在了床榻上,心中只觉得这半天下来,千言万语只有一个字——累!

    话说揽月和竹韵蹑手蹑脚走进来的时候,六娘子已经眯着眼睛小憩了好一会儿。

    听了声音,六娘子有些恍惚,只感觉迷迷蒙蒙的,不太真实,却在睁眼的时候见着揽月那熟悉的笑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你们可吃了?”最寻常的一句问话,也是最暖人的关心。

    揽月和竹韵皆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虽也只有短短的半日未见,可不知为何,两人总觉得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六娘子一般。

    “姑娘饿了吗?鱼安给姑娘下三鲜面去了!”竹韵说着上前轻轻地扶起六娘子,然后缓着声音道,“姑娘是没瞧见,咱们这个院子应该是个主院,后头不远有一个好大的厨房,咱们以后再也不用大老远地去厨房讨东西了,要吃什么都……”

    “竹韵!”揽月适时打断了竹韵的喋喋不休,然后瞪了她一眼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没瞧见姑娘累得眼皮子都快合上了吗,还不快去烧些热水让姑娘泡个澡解乏。”

    竹韵一愣,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道:“姑娘瞧我……一高兴竟也不挑时候了。”

    “喊夫人吧。”六娘子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丫鬟们的称呼还是应该改一改。

    揽月和竹韵齐齐福身称了是,然后揽月伺候六娘子卸妆拆髻宽衣,竹韵则快步地出了屋子去给六娘子准备热水。

    不一会儿,六娘子便舒舒坦坦地躺在了加满热水的木桶里,长发散尽,香肩毕露,虽不能立竿见影地解了乏,可到底让她觉得舒坦了许多。

    “外头是不是很多人?”正如三娘子说的,沈家新府是座六进的大宅子,垂花门在中间,前三进后三进,六娘子进来的时候是盖着红盖头的,隐约只觉得自己走了很长的路,现在身处的院子仿佛是在大宅的深处。

    “我们也没出去过,我们比夫人早一个时辰进的宅子,进来了以后,就被一个妈妈带到了这儿。夫人……这宅子完全是新修葺的,这院子,我瞧着连一块屋匾都没有的。”揽月回道。

    “是吗?”六娘子懒懒地靠着桶沿,只觉得小腹有一些微微的难受,像是饿了,又像是肚子疼。

    “偌大的园子我和揽月还有流萤走了小半圈,也没瞧见几个人,不知是本就没有几个人,还是全到前头宴席去帮忙了。”竹韵也嘟囔了一声。

    六娘子淡淡地笑了笑,总觉得现在操心这些为之过早,便冲揽月道:“把衣裳拿来吧,我觉得有些饿了,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还是先吃些东西要紧,要再泡下去怕要晕了。”

    揽月闻言,转身从木架上取了衣裳过来,然后拥着六娘子把她从热水中扶了起来。

    骤热转冷,让六娘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裹着长长的衣服,她刚想跨出木桶,却只觉下身一股温热涌出,紧接着,还冒着热气的水面上竟星星点点地散开了一朵一朵鲜艳的血花……<!--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