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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琥珀光·难掩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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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聿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霞光晚照之时了。

    六娘子亲自去门口迎的他,在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六娘子便下了台阶,远远地就看到策马而归的沈聿白,头戴红宝石花翎,身着一袭威风凛凛的暗绣麒麟官服,宛若天神降世,气宇轩昂,灵气逼现。

    六娘子心中一动,脚下的步子就顿了顿,想到此时此刻已经乱成一团的内宅,她忽然第一次生出了些许的无力感。俗话都道男主外女主内,念及自己的丈夫辛辛苦苦从朝堂周旋了大半天下来,回了府还要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六娘子觉得有些左右为难了起来。

    “怎么了,站在这儿接我?”一番思忖间,沈聿白已经跃身下了马,一旁早有机灵的小厮上前接过了沈聿白抛过来的缰绳,然后无声地将马牵去了马厩。

    六娘子笑得有些无力,先是顾左右而言他地问道:“宫里一切可好?”

    “来了两个梵国使者,皇上宴请,怕场子冷了,把我叫去陪人喝酒的。”沈聿白一边说一边牵着六娘子就进了府,不过他步子走得慢,看得出是在刻意配合六娘子的步调。

    六娘子心一暖,牵着沈聿白的手紧了紧,然后笑着问道:“侯爷还会说梵文?”

    “我可没那本事。”沈聿白开心地笑了出来,“宫里自有人是会说的,我也只负责陪酒而已。”

    “皇上国宴,娘娘可到了?”不知为何,六娘子心中还是有些在意顾宁卿的事儿。

    沈聿白闻言一顿,忽然恍然道:“你也知道皇后娘娘的事儿了?”

    六娘子点点头:“这么大的事儿,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上宴请来使,娘娘自然是到的,所谓责罚,也不过是一时之气,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一国之后。”

    六娘子仔细地捏了捏被风吹起的裙摆,不知为何隐隐地就松了一口气:“按说我心里自然是向着英娘的,可是……不论怎样,她都是这场争夺中的牺牲品,有的时候,位高权重未必是好事儿,其实英娘那个性子……皇后之权也不是这么好掌控的。”

    “我懂你的意思。”沈聿白认同地点了点头道,“虽说那人是英娘,可说到底毕竟是皇上的家事,国安家平,天下即稳,皇上的定夺关系整个朝廷,自然比儿女私情要更高一层。”

    “侯爷说得皇上好像是天外神人一般……”六娘子掩嘴轻笑了起来,结果却不小心岔了气,猛地一阵咳嗽,止也止不住。

    “你怎么回事!”沈聿白一边忙手忙脚地轻拍着六娘子的背,一边瞪着她道,“说话也能呛到。”

    六娘子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侯爷,宫里太平就好,不过家里出事儿了。”

    那之后,六娘子连着将中午秋棠馆发生的事儿告诉了沈聿白,一言一句,丝毫没有隐瞒和夸大,末了她才道:“母亲一直在护着谢妹妹,可那小丫鬟交代得很清楚,从谢妹妹指使她去下药到让她来找我,前后也不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看大嫂气得都快打人了,便自作主张地先让谢妹妹回了秋棠馆,命人看着她哪儿也不准去,谁也不准见。”

    沈聿白眯着眼,抿嘴想了片刻后道:“当时在席间,几个人推杯换盏,大哥的衣裳确实被他自己不小心弄了一袖子的酒渍。你也知道大哥平日最重仪表,我看他坐下以后觉得不舒服,便想着我也要回去换朝服,就让他先跟着我去暖香坞换身衣裳。”

    “为何不让大哥直接回澄瑞园?”六娘子问道。

    沈聿白低头看了看她,剑眉微蹙:“因为近啊,和我也刚好顺路,我一走,自然也要大哥去撑一下场面,有些人也是我今日特意引见给他的,他也不好离开太久。再说大哥和我身形又相仿,澄瑞园一来一回的,还要让丫鬟准备,自然没有暖香坞这里方便。”

    六娘子点头道:“侯爷后来是从小院后门出去的吧?”

    “我让观言帮我去牵马了,后门离马厩更近,我也好顺带给观言留话,不然回头你找不到我不是该着急了。”

    “所以说无巧不成书。”六娘子冷冷地笑了一声,“那个受了谢妹妹指使专门去迎侯爷的小丫鬟是前天才入府的,我敢保证,这些主子里,她除了我和谢妹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所以把侯爷和大哥认错也不奇怪。”

    “那她又是怎么知道我离席回了暖香坞?”前后因果沈聿白还有些连不上。

    六娘子道:“问过了,前院膳厅里头有个小厮,被谢妹妹买通了,只是我之前也已经和仆役们交代过,今儿宴请一人都不得离开,若是有什么差池被我查到,我一定重责。是以他也不敢跑多远,只给那小丫鬟远远地引了个路,指了个大概就回去了。”

    “呵……”沈聿白嗤鼻一笑,“那你方才说下的药,又是什么?”

    “不过是外头药铺随处可见的‘红纱俏’罢了,侯爷是男人,肯定对这个也不陌生,那是花街柳巷惯用的老手段了,只要吸食一点药粉,立刻会产生幻觉,它本身也有春药的特性,谢姑娘想要的,自然也能水到渠成。”

    “你倒是弄得清楚。”沈聿白伸手掐了掐六娘子的脸颊,可一直飘忽的眼神却黯然了下来。

    “大嫂着急了早就喊了大夫,又何须让我去费神弄清楚那药性。”六娘子随着他的视线也凉了半截心,沉默了片刻后,不免有些无奈道,“侯爷,出了这样的事儿,是怎么都不能就这样翻篇儿过去的。大嫂的性子你知道,大哥素来也都是自重的,如果今日不是谢妹妹如此荒唐地设了圈套,大哥又怎会做出这般糊涂的事儿来?”

    “母亲怎么说?”感觉到起了风,沈聿白顺势就解了披风披在了六娘子的身上。

    “我瞧着母亲是又气又急的,一边心疼着谢妹妹,一边又要安抚大嫂。但是侯爷,谢妹妹今日这事儿做得离经叛道了,今儿就算是母亲力保,这事儿我也不会顺着母亲的意思去办的,不然以后我还如何在府中服众?”六娘子拢了拢微重的披肩,受了沈聿白好意的同时也借机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在沈聿白的面前,六娘子很少说沈老夫人的是非,只这一次,她看着是在平静地处事,可没人知道她心里堆起来的火。

    六娘子一直觉得谢韫欢或许只是任性了些,较真了些,也或许她是真的喜欢沈聿白多年,非君不嫁。但这些在六娘子看来都是内敛的感情,六娘子不愿意接受,却愿意承认。可是今日谢韫欢做出这样的事儿,却是不为六娘子所容的。

    就在沈聿白没有回来的时候,其实清懿阁那里都已经吵翻了。六娘子是第一次看到周氏动怒,说实话,周氏那吵起来指桑骂槐的狠劲六娘子看着就觉得很过瘾,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沈老夫人被堵得哑口无言,毕竟今儿谢韫欢下的套是被沈聿齐给撞上了,而偏偏沈聿齐又是老太太亲生的,老太太这一次算是哑巴吃黄连了。

    “那你想怎么办?”但是相比六娘子暗波汹涌的激动,沈聿白的平静却是发自内心的。

    六娘子听着他云淡风轻的一问,不禁愣住了,脱口而出道:“侯爷难道不恼吗?毕竟……家丑难掩,这事儿府上知道的人还不少。”

    沈聿白见状,伸出了手,轻轻地抚平了六娘子紧蹙的黛眉,然后搂过了她纤细瘦小的身子,一边带着她迈开了步子,一边说道:“何来家丑之说?”

    六娘子刚刚迈出的步子瞬间就停住了,随即她便听沈聿白不急不缓地又道:“她今儿若是姓沈,那才是家丑,她姓谢,和咱们又非亲非故的,硬要说,也只能怪母亲遇人不淑,看人不准,本以为她是个好姑娘,谁知却是一肚子的坏水。”

    “侯爷……”这不太像是沈聿白会说出的话,六娘子不免有些糊涂了,“谢家毕竟是母亲的远亲。”

    “远亲吗?”沈聿白呼气,轻笑了一下,声音渐冷道,“若真是远亲,就该知道寄人篱下的规矩,这一年多,我虽忙着在皇城站稳脚跟,却也不是不知道母亲暗中有给你使绊子的事儿。我不说,不过是因你识大体,你不说,不过是因为敬她是长辈。但阿遥,凡事要有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母亲本就没有做长辈的样子,难道还能容她在侯府翻了天不成?”

    “但也不能让侯爷背上个不孝的骂名。”六娘子有些不悦,这“不孝”二字也是她处处忍让沈老夫人的原因。

    “引祸家宅,不孝之名也能盖过。你觉得如果今日因为这事儿,我与兄长闹得不和,母亲要担的责任是大还是小?”

    简单的一席话,让六娘子的心豁然开朗了起来:“这么说,侯爷不会管我要如何处理谢妹妹了?”整整大半天,她的脸上直到现在才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看你这模样,心里有主意了是不是?”沈聿白说着,视线就落在了不远处的清懿阁。红墙灰瓦,飞檐高扬,花式窗棂上雕工细致的图案即便是从远处看,也依然栩栩如生。

    六娘子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道:“想好了,晚一些的时候我要去找一找大嫂,事儿能不能成,大嫂这里才是关键。”

    沈聿白收回了视线,带着暖意的手按在了六娘子稍稍隆起的小腹上,嘴角含笑道:“不管是怎么样的主意,你要做主我不管,唯独一点,肚子里这个不能有半点闪失,不然这事儿就我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