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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琥珀光·腊八布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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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八前,揽月终于从庄子上回了侯府,六娘子特别高兴,留她在屋子里说了大半天的话。

    揽月丰腴了些,也晒黑了些,可人看着却神采奕奕的,不难瞧出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六娘子满意地点头道:“原你住的地方离我也远些,更何况那是外祖母的庄子,庄子上的人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不像濮家庄那样会闹出这么多的事儿,是以我心思也总是放在濮家庄多一些……”

    “夫人快别说这些了!”揽月闻言,忙按下了六娘子的话头道,“每次竹韵来我这儿,都会说些夫人的事儿。我听了濮家庄的事儿,便觉得夫人理应要好好地管管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太老夫人的庄子上,可没这么多乌七八糟的闹心事儿。”

    六娘子点头道:“这不,你回来了就好,不过孩子才刚出生三个月,你放心让她住在庄子上吗?”

    “久祜说我若是要回来给夫人帮忙,那他就辞了庄子上的活儿,一家人一起在边上的胡同租个屋子,这样便能家里府上两不误了。”揽月笑道。

    六娘子闻言却大吃一惊,蹙了眉道:“这哪儿成,让他迁就你?”

    “哪儿是他迁就我,不瞒夫人,他也早有出庄子的意思。有个同村的老辛,在城里开了个酒肆,酿的是自家的米酒,生意确实不错。他喊了久祜好几次,久祜也是心动的,不过那时我还怀着孕,是以他也动弹不得。所以如今他是巴不得我能早些进府帮忙,他也好快些出庄子和人合伙。只是……也不知道夫人这儿还需要不需要我。”揽月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怎么不需要!”六娘子笑道,“不说别的,就单说我这儿的针线房、浆洗房还有茶房什么的,都是石妈妈她们几人兼带的,这平日里也就罢了,碰到逢年过节的可就忙不过来了。但其实原本这几处也都是留给你的,还有小丫鬟的调教,我也准备一并让你带了。”

    揽月闻言,松了一口气,连忙站了起来福身道:“夫人您放心,我听您的安排。”

    “哟,那以后可要改口喊姐姐一声秋妈妈了呢。”六娘子和揽月正聊着,竹韵端着刚炖好的燕窝羹走了进来,听到了揽月和六娘子表的决心,便笑着打趣了一句。

    揽月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伸手就去拧竹韵的胳膊道:“你个促狭鬼,倒是消遣起我来了。”

    “我瞧着竹韵说得没错。”没想到一旁的鱼安也附和道,“姐姐姓秋,这次回来又做了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咱们以后喊姐姐一声秋妈妈那可是再对不过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揽月臊得猛跺脚。

    忽然,外头看值的妙琴匆匆跑了进来,见着屋子里的一团和气,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凑到六娘子耳畔道:“夫人,老夫人那儿的霜降来了。”

    六娘子一愣,连忙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钗环衣摆,然后又让鱼安先把揽月等几个人带下去,这才吩咐竹韵请了霜降进屋。

    霜降是清懿阁的大丫鬟,一般来说,若是普通的通传小事儿,沈老夫人是动用不到她的,是以她这次来,确让六娘子紧绷了一下神经。

    不过听了霜降的来意,六娘子却冷笑在了心里。

    “腊八节的时候母亲想在广源寺布粥?”看着恭恭敬敬的霜降,六娘子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霜降点头笑道:“回夫人,其实老夫人这也不是临时起的意,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吧,老夫人每天都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地总是会在半夜梦到自己命苦早走的几个老姐妹,搅得她老人家这两日心神不宁的,胃口也不好,奴婢瞧着人都瘦了大半圈呢。”

    “布粥是好事儿,等我回头和侯爷商量一下,就给母亲去个准信,你让她老人家放宽心,这种善举,侯爷不会不同意的。”六娘子轻轻地拨了拨小香鼎里的香灰,然后熄灭了只燃了一半的香条。

    霜降连连点头道:“奴婢就说老夫人多虑了,夫人心慈怀恩,腊八布粥这样的事儿夫人一定会点头的。”

    六娘子浅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霜降便识趣地福身退出了暖香坞。

    等霜降一走,一旁奉茶的寻音便冷笑了一声道:“奴婢昨儿去园子里摘花的时候还瞧见出来散步的老夫人呢,奴婢瞧着她精神抖擞、面色红润的,哪儿有清减消瘦的模样。”

    六娘子睨眼看了一下寻音,却惹得寻音更替她打抱不平道:“夫人,奴婢才没有说错呢。什么半夜梦到苦命早走的两个老姐妹,那分明就是给谢家姑娘铺的路……”

    “那我是小辈她是长辈,腊八布粥又是善举,难道我还能回绝了不成?”

    寻音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那夫人不就要背个不孝的名声了?”

    “可不是?”六娘子笑着耸耸肩道,“隔墙有耳,这样的话你以后要说的时候,先过过脑子。你这急躁的脾气,和从前的竹韵倒是如出一辙的。”

    “竹韵姐姐就是见不得这些龌龊的事儿,看着就让人心烦。”寻音气得涨红了脸,看着六娘子的眼神透着隐忍和微愤。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要布粥,就布得漂亮,这广布善心的名声,在家里可以让旁人占了,可于外,却只能让侯爷占!”六娘子缓缓地站起了身,然后笑着同寻音道,“你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我还没开始想法子呢,你就认定我要吃亏了?”

    寻音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丝丝的笑意道:“夫人妙人自有妙计,我这点雕虫小技哪儿能和夫人比啊。鱼安姐姐总说,让我好好地学学夫人的为人处世,这样以后去到婆家才不会吃亏呢。”

    六娘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这上头鱼安和竹韵的婚事还没着落呢,你这儿就着急上了。”

    寻音却不害臊地直接道:“我只盼着夫人给我找个好夫家呢,我爹娘早说了,跟着夫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晚上沈聿白回来的时候六娘子刚让丫鬟摆好了饭,挂炉山鸡、草菇青菜、麻香豆腐加了个火腿上汤,光闻味道就令沈聿白食指大动,连着吃了两碗饭才搁了筷子。

    六娘子见状,一边亲手撇了油给沈聿白盛了一碗汤,一边笑着道:“今儿母亲差了人来我这儿传了话,说是腊八的时候想在广源寺布粥。”

    “广源寺?”沈聿白喝了半碗汤以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何要去广源寺,腊八布粥,一直都是慈安寺的人比较多。”

    “侯爷和慈安寺的住持大师比较相熟吗?”六娘子问道。

    “也说不上相熟,不过上次凉都迁来的祖宗牌位,我不是去慈安寺请的住持方丈来新祠堂做了一整天的法事定魂安灵吗?那时我就觉得和方丈大师颇有尘缘罢了。”

    “既侯爷和母亲的意见相左,那明儿我去母亲跟前请安的时候便同母亲商量商量。其实布粥就是善举,在哪儿都无妨,只要心诚即可。”六娘子见沈聿白的汤碗见了底,又见他已经擦干净了嘴,便使了个眼色让丫鬟开始撤桌。

    沈聿白见状站起了身,眉梢略见淡愁道:“这两天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太好,太医一直在凤鸾殿候着,母亲既也有想法要在腊八布粥,那咱们便把阵势弄得大一些。不过这事儿你辛苦些亲自盯一盯,往年城里的那些权贵之家布粥,总会好事变坏事。不是米发了霉就是豆子长了芽,吃了善粥拉肚子是小事儿,可之前也有闹出过人命的,若是这样,还不如不布。”

    六娘子闻言,眼皮子一跳,先是重重地点了头向沈聿白许诺一定会好好地打理布粥的事宜,然后才又问道:“娘娘凤体欠安,可要紧?”

    沈聿白摇头道:“入冬的时候娘娘染了风寒,本以为没什么大碍,可那时候淑妃待产,娘娘忙里忙外地就把自己的身子给耽搁了。结果直到晕倒了以后太医诊脉,才发现娘娘的病已经拖得有些严重了。”

    “啊……”六娘子下意识地就用手捂住了心口。

    沈聿白说这番话的时候,六娘子脑海中便浮现出皇后娘娘那张并不算绝色却清雅如山巅云岚一般的容颜来。六娘子一直认为,有些人的高贵姿态是与生俱来的,如同皇后这样,六娘子觉得她吸引皇上注意的绝非容貌,而是旁人那无法复刻和模仿的姿态和性情。

    想到这里,六娘子便轻轻呢喃道:“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见着皇后娘娘虽有敬畏之心,可更多的还是仰慕与惊叹。娘娘为人宽和善慈,我瞧着英娘和皇后娘娘也特别投缘,也希望娘娘凤体能早日康健。”

    “你有这份心,娘娘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沈聿白闻言,柔了神色,然后弯腰在六娘子的耳畔留下了浅浅的一吻。

    “慈安寺?”第二天,六娘子把沈聿白的意见和沈老夫人一说,沈老夫人果然就有了一些不悦。

    六娘子却对沈老夫人的不满视而不见,只道:“对啊,母亲可能有所不知,这往年,贵胄公卿之家在腊八布粥,选的大多是慈安寺。一来是因为广源寺太偏,二来也是因为侯爷觉得和慈安寺的住持大师颇有善缘,想在慈安寺给母亲点一盏光明灯。”

    “给我点灯?”沈老夫人有些吃惊,又有些怀疑。

    六娘子笑着点头道:“是啊,给您点一盏光明灯啊,明年就是母亲的本命年了,本命点灯最是吉祥,连着布粥一起,侯爷想着要给慈安寺多捐些香油钱呢。”

    “难为老四还记得。”沈老夫人说着,微微地偏头看了一眼坐在靠椅上的谢韫欢,眼中露出了一丝犹豫。

    布粥不过是个由头,选广源寺更是有不小的讲究。沈老夫人本来就准备在布粥的时候让人缠住六娘子,然后给谢韫欢和沈聿白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想老太太本也在宣城住过好些年,又怎会不知道广源寺地处偏僻,香客往来没有慈安寺多呢?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她都开了口,沈聿白和六娘子却还能生出了和她相左的意见。但听着六娘子那冠冕堂皇的理由,老太太又觉得一时半刻的,她还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是以沉默了片刻后,她才开口道:“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了。”

    “那母亲可是同意了?”六娘子见沈老夫人避而不谈布粥的地点,干脆自己趁热打铁。

    沈老夫人心里窝火地点头道:“你们都是掌家的人了,主意大了,我也不过是一说,既你们觉得慈安寺好,那就在慈安寺布粥吧。”

    六娘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冲一旁默不作声低着头的谢韫欢道:“韫欢妹妹回头也来帮忙吧,你来宣城以后还没出过宅子,趁着腊八刚好去慈安寺逛逛,除了护国寺,慈安寺的斋饭也是不错的。”

    谢韫欢一愣,猛地抬头,六娘子的笑却仿佛是一道刺眼的光一般,惹得她双眸微眯,半晌才附和道:“好,回头我一定去帮四嫂的忙。”

    “那这儿先谢过妹妹了。”六娘子冲她一颔首,然后又和沈老夫人聊了一会儿天,方才起身告辞回了暖香坞。

    待六娘子出了门,沈老夫人的笑意才从脸颊上退了下来。谢韫欢见状,上前扯着笑意道:“姨母,您瞧,四哥心里可装着您呢,本命点灯,本就是再好不过了。”

    沈老夫人闻言,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别着急,本在哪儿布粥也都无所谓,广源寺也好慈安寺也罢,只要老四去了,那么多人,你总能寻着时间同他私下聊上几句的。”

    “我……”谢韫欢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微微地叹了口气道,“上一次我留了四哥在屋里吃了饭,四嫂知道了以后便出来寻。其实……姨母,我同四哥清清白白的,我仰慕四哥的傲骨才情,便觉得只要能同他说两句话也是开心的,可四嫂……四嫂却防我防得和什么一样。姨母,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四嫂不能这样看我的!”谢韫欢说着说着,抽了帕子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老太太见了,猛地一拍桌子道:“她不过仗着身份想管住你,不过欢儿你别怕,姨母敢和你保证,你四哥心里头是有你的,如今对你不冷不热的,不过是碍着她的面子罢了。你若寻着机会,便好好地和你四哥聊一聊,他是张冷面孔,若是姨母能问出什么姨母早就帮你问了,不过有些事儿,只有你自己眼见为实了,心里才踏实。”沈老夫人看着如花一般的谢韫欢,总感觉姑娘年岁大了,是不能再耽搁了。

    因为腊八节要在慈安寺布粥,十一月底的时候六娘子就忙碌了起来。善粥采办的事儿,她交给了项妈妈和秋妈妈,秋妈妈也就是揽月,棚子的搭建,则是沈聿白亲自在安排。

    这之前,六娘子还特意去了一趟慈安寺,拜会了住持方丈大师,添了香油钱不说,还亲自给沈老夫人、萧姨奶奶还有赵家二老点了光明灯。住持方丈留她用了斋饭,又给六娘子说了两个时辰的佛法,六娘子觉得很是受用。

    十二月初的时候,六娘子分别给七娘子和邵怀璧写了信,问她们是否有意要在腊八的时候来一趟慈安寺,两人回信都表示很乐意来帮着六娘子一同布粥。

    不过七娘子的信里还说了另外的一件事儿,那就是陆青远的婚事。本陆青远和孙家庶女孙若雪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但几个月前孙家小姐突然生了一场病,怕不吉利,是以两家就把下定的事儿给推迟了,这才有了陆青致在哥哥之前成亲的状况。

    而如今孙家小姐病也好了,陆青致也成了亲,陆青远的婚事自然也就被林氏提上了议程。但谁知,陆青远最近常在外头跑生意,竟迷上了河坊街的一个小清倌,还扬言说要替小清倌赎身,把她娶回家里做正经的夫人。陆老爷知道了以后气得要命,直接就把陆青远关进了柴房。

    结果多年来一直中规中矩的陆青远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在三姨娘的暗中帮助下逃了出来,带着细软银两和小清倌私奔了。

    当天晚上,陆老爷气得差点儿晕了过去,把三姨娘打了一顿,又命人去追陆青远,只是却不知道他们两人往什么方向跑了。

    六娘子看七娘子这封信的时候,惊讶地张大着嘴,足足能塞下一颗小鸡蛋。

    沈聿白见状,好奇地凑了过来瞟了一眼,然后才幽幽地道:“这事儿在公子圈里早闹开了。”

    “侯爷也知道?”六娘子猛地回头问道。

    沈聿白尴尬地看了她一眼道:“知道啊,你哥都已经跑了三天了。”

    六娘子“噌”的一下站起了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聿白道:“三天?人往哪儿跑了?”

    沈聿白失笑道:“我哪儿知道,不过那小清倌,很多人倒是见过的,确实长得美若天仙的,就是不知……”

    “我打小就觉得陆青远是个看着中规中矩其实心思活泛的,只希望他这一次要么是真的遇到个愿意诚心待他的姑娘,要么就能吃一堑长一智,学一学怎么看人心。”六娘子冷笑一声打断了沈聿白的话,顺势将信扔在了炕桌上。

    沈聿白挑眉问道:“学看人心这话从何说起?”

    “既是清倌,又会有几个是省油的灯?侯爷不会天真地以为那河坊街里会有那么多的善男信女吧?红拂女的故事也只有在话本上看看,若是搬到现实中,为五斗米折腰的事儿却是比比皆是的。”

    沈聿白觉得六娘子的话很新鲜,便继续问道:“你为何不希望你哥哥能从此隐姓埋名地和那女子好好地生活下去,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的?”

    “可这举案齐眉也是要有生活保障的,不管是青远哥哥还是那小清倌,从前哪一个的生活不是锦衣玉食的?这一私奔,没了生活来源,再多的银子也都是会用完的,没了银子还怎么风花雪月?”

    沈聿白哈哈笑了起来,半晌才顺着气道:“你若想帮娘家的忙,我倒是可以让人去探一探陆青远的行踪。”

    六娘子闻言,有些犹豫地捏了捏手中剥下的橘子皮,然后毅然地摇头道:“既这事儿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开口相求,我就当不知道。也兴许我的想法悲观了些,可能……那小清倌就是愿意和青远哥哥野菜窝头糟糠一辈子的。再说了,如果是被那小清倌骗了,只要不是哥哥他自己看清楚了人家的真面目,总会觉得我们这些人是硬生生拆散他俩的罪魁祸首,到头来我们不但落不下好儿,还可能一辈子被人怨恨背个骂名,我才不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你这算盘打得这么精,回头你哥哥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沈聿白柔柔地捏了捏六娘子鼓起的腮帮子,满眼的宠溺。

    六娘子伸手往他嘴里塞了两瓣橘子,却见沈聿白龇牙咧嘴地嚼了两口以后就囫囵咽了下去。

    六娘子一愣,忘记了他调侃自己的话,关切地问道:“很酸吗?”

    沈聿白“咝”了一声道:“祁王也不怕被骂,这么酸的橘子往我这儿送。”

    六娘子听了后不太相信地往自己嘴里放了一瓣,结果也酸得吐了出来道:“估计这橘子摘早了吧。”

    沈聿白冷哼了一声,径直将炕桌上的一碟橘子挪到了圆桌上后挑眉道:“明儿我带进宫让祁王自己尝尝。”

    六娘子被沈聿白的孩子气给逗乐了,单手托腮笑得香肩一耸一耸的,道:“侯爷这样也不怕祁王笑话。”说着她忽然拍手道,“哦,对了,过两日腊八侯爷要一起去慈安寺吗?”

    “我去转转,不过待不久,皇上这两日都在凤鸾殿,有些事儿都丢给下头的人去办了,也不能没人盯着,我总是要去瞧一眼的。”沈聿白说着沉了神色,一转方才的愉悦。

    “皇后娘娘还是不见好吗?”六娘子闻言,黛眉深锁,忧思沉沉。

    沈聿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道:“嗯,太医说不太好,但因为娘娘自己不肯用太猛烈的药石,怕以后不好怀子嗣,所以太医也都还在想法子。”

    六娘子沉默着上前牵住了沈聿白的手,无声地收紧了自己的指尖,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道:“我觉得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儿的。”

    有妻如此,足矣!

    十二月初八那天天气格外好,六娘子一早起来就招呼大家动身前往慈安寺了。此番从沈府出门去帮六娘子布粥的有周氏、安氏、长房的二夫人姜氏,还有钟姨娘和梅姨娘。本康姨娘也是要一起去的,但是偏前两天她染了风寒,六娘子便留她在家好好休息了。

    不过前一天晚上,六娘子私下和沈聿白商量,难得腊八节,瞧着又是个好天气,她便想着带几个孩子也出去转转。

    本六娘子以为沈聿白不会同意的,谁知他却点头道:“长房、三房的就算了,景哥儿和媛姐儿你带上,这么多人看两个孩子还是看得住的。”是以腊八早上出发的时候,六娘子坐的马车里,还有两个随行的灵活身影。

    “母亲,为何要布粥?”车行至一半,媛姐儿忽然抬头问道。

    六娘子刚想说话,却被一旁的景哥儿抢了先:“母亲,我知道我知道。”在六娘子含笑的注视下,景哥儿两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然后扯着洪亮的嗓子道,“先生和我说,这是行善施德,虽然大多的时候,布粥是为了祈福消灾,不过如今国泰民安,且腊八本就有喝腊八粥的习俗,故选在这一天在寺庙布粥,便更有积德劝善之意。”

    景哥儿说得头头是道,六娘子在一旁听得直拍手,还不忘夸他两句道:“咱们哥儿真棒,先生教你的东西,你都记住了呢。”

    景哥儿闻言,有些骄傲地挺直了腰身道:“先生还说,今日来的也未必都是乞儿流民,更多的人还是为了沾一沾咱们侯府的绵延福泽的。”

    六娘子伸手揉了揉景哥儿光洁的额头道:“佛之众者,不分你我。今日得你父亲之力,咱们可以做此善举,便更要谢谢佛祖让我们能衣食无忧,行善积德。”

    “母亲,一会儿我也能亲自帮你布粥。”媛姐儿也有教书先生,可女先生大多不会和她一个姑娘家的说这些佛礼善德,是以她的认知便比景哥儿要浅了一层,所以再开口的时候,总隐约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味道。

    六娘子笑着拉过她道:“好啊,看我们媛姐儿都这么高了呢,一会儿肯定可以做母亲的小帮手了。”六娘子一边说,一边还比画了一下媛姐儿的身高。

    这下一旁的景哥儿又不依了,蹿到六娘子的跟前,踮着脚尖道:“母亲,我也行的,我也行的!”

    六娘子笑得合不拢嘴,一手一个将他们左右搂在怀中道:“好,你们都帮着母亲布粥,回头中午的时候,母亲带你们去吃慈安寺的斋饭,上次母亲吃的时候,觉得那一道素菇豆腐汤味道可好了。”

    两个小家伙一起重重地点了头,车厢里气氛暖暖,让六娘子觉得心情也格外舒畅。

    那之后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摇晃了许久的马车终于停了。

    因为昨天沈聿白已经让人来布置好了粥棚和场地,又和方丈大师交代好了,是以六娘子一下车,就看到小沙弥跑了上来引路。

    “施主,方丈师父说前山这会儿已有不少的香客上来了,让小僧引了您和大家往后道走。”小僧见了六娘子先是恭敬地合十行礼,然后止了步子还不忘和六娘子解释了一句。

    六娘子站定回礼,随即道:“那日我来,大师同我说过此事,这便有劳小师父了。”

    “哪里哪里。”

    两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随即小沙弥便带着众人拾阶而上,往慈安寺的正门走去。

    这一路上去估摸着有百来级的石阶,本六娘子是一手牵着媛姐儿一手牵着景哥儿的。不过小孩子走得慢,六娘子却要先上去和沈聿白会合开始准备熬粥的事儿,是以走了没多久,两个孩子就转到了梅姨娘和钟姨娘的身边。

    等六娘子回神的时候,她身边随行的早已经变成了谢韫欢。

    “怎的今日没有瞧见四哥,布粥这样大的事儿,四哥难道不亲自来看看吗?”上了几级台阶,谢韫欢就佯装聊天地向六娘子问开了。

    六娘子看了她一眼,淡笑道:“侯爷早上要来看棚子,这会儿已经在上面等我们了。”

    谢韫欢一愣,随即硬生生地转了话题道:“今儿我瞧着天公也是作美的,嫂嫂看,这山林间冬景醉人,我原本以为宣城山景大多秀丽,却不曾想原来和凉都的粗犷之姿也略有相似呢。”

    六娘子顺着谢韫欢的视线看去,只见针叶高林间云雾缭绕,积雪压顶,绿白相交,美得好似一幅水彩的画卷,隐约生出了仙境缥缈的感觉,便是径直驳了她道:“我瞧着却还是秀丽的,兴许是我眼拙吧,看不出妹妹所谓的粗犷之姿呢。”

    六娘子说罢,便不理会谢韫欢满脸通红的尴尬神情,然后越过了她快步地向不远处的朱漆寺门走去。

    话说六娘子到的时候,沈聿白已经把里里外外打点得差不多了。

    待六娘子从庙堂里拜会了方丈大师出来之后,沈聿白便迎了上去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粥也已经熬下了,你回头找妈妈盯着就行。也就中午这一阵子,忙过了中午,下午的时候你就带着孩子们在寺庙里转转,难得今儿天气好。”

    沈聿白今天穿着件玄纹云袖束腰长褂,外头套了件灰鼠毛绣锦大氅,暗金的绣线在日光的折射下时隐时亮的,衬得沈聿白姿态优雅玉树临风,那与生俱来的傲气,似从骨子里透出一般,不怒而威。而他的视线,薄凉清冷,可当他的目光留驻在六娘子身上的时候,却瞬间能生出浓浓的柔情蜜意来,毫无遮掩得让人一目了然。

    六娘子闻言,轻巧地点了点头,抬起的视线刚好落在了站在沈聿白身后的谢韫欢的脸上。对于谢韫欢今日时不时地把话题转到沈聿白身上这件事儿六娘子不是没有感觉,可今儿布粥是大事,六娘子甚至觉得她可以允了谢韫欢想见一见沈聿白的小私心。不过……

    想到这里,六娘子忽然抬头道:“侯爷昨儿不是说今天晌午以前要进宫吗?”

    六娘子说话的声音不轻,正好能让不远处的谢韫欢听个正着,果不其然,谢韫欢闻言,脸色瞬间就变了。六娘子见状,冲谢韫欢投去了一抹歉意的目光,然后又对着沈聿白道:“既皇上传召,那侯爷一会儿也别耽搁,我让人早一些摆斋饭,侯爷一会儿先吃?”

    沈聿白摇头道:“一堆的人你就别忙了,我一会儿随便应付一点,省得还要人分神伺候……”

    两人正说着,后头便传来了一声轻喊,六娘子回头一看,却见是七娘子正拉着邵怀璧的手快步而来。

    六娘子冲七娘子笑了笑,然后回身看了看沈聿白,又看了看扯着一抹干笑的谢韫欢,便转身迎上了七娘子她们。

    这是陆青致婚后六娘子第一次看到邵怀璧,两人相视而笑,都显得有些小小的紧张。

    七娘子左右看了看,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你们这姑嫂做得,见了面怎么都没话说,亏得我在来的时候还和嫂嫂说,咱们陆家六娘子是个面冷心善的呢。”七娘子不知道六娘子第一次进宫是见过邵怀璧的,所以只以为她们两个都是怕生的。

    而六娘子本就是个大方洒脱的性子,听了七娘子的调侃,便冲邵怀璧行了福身礼道:“嫂嫂今日能来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邵怀璧闻言,背上隐隐地就渗出了一层薄汗,伸了手就去虚扶她。

    想那会儿在宫里初见,自己是小,六娘子是大,她向六娘子行礼的时候,不免折服于这女子淡然雅致的气质和秀而不媚的姿态。只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忽然也对陆青致生出了一丝的好奇,能让六娘子如此上心的兄长,想必也是温雅翩翩才情不浅的吧?

    而这次再见,自己是大,六娘子是小,六娘子向自己行礼的时候,她除了惊讶,更多的还是出神的恍惚。小姑如七娘子,便知生活愉悦开心无度,而小姑如六娘子,则能让她体会涵养有节情操有度,这不禁让她深觉母亲给自己择的陆家的这门婚事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邵怀璧在扶六娘子的时候倾身用力过猛了些,六娘子只觉她眼前碎金一闪,就看到从邵怀璧花纹暗浮的宽袖中滑到手腕末处的那只赤金石榴镯子。

    六娘子一愣,抬头去看邵怀璧,却见邵怀璧极为自然地笑道:“这镯子,我很喜欢。”

    六娘子心一暖,上前拉住了邵怀璧,两人之前见面的尴尬便瞬间消失于无形了。

    而一旁的七娘子却看不懂六娘子和邵怀璧之间的哑谜,便上前一步抓着六娘子的手道:“粥是不是在熬了?咱们一会儿什么时候开始?”

    七娘子搬了新宅以后就很少出门,新府琐事一大堆,她成天不是折腾这个就是打理那个,理家、管账都要从头开始学不说,连挑个丫鬟小厮的也都是学问,闹得她一个头两个大。今儿沾了六娘子的光好不容易出来透个气,她自然是神清气爽的,连精神都好了。

    六娘子见她如此,自然不愿扫了她的兴,便笑着招呼了两人往早已布置好的粥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