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过一觉后,我迎来了林赛,他仍然笑嘻嘻的,这让我宽心不少,我最怕看到父母脸上曾有过的那种难过与担扰。
    “你的预感再次被证明很灵验。”我这样跟他开场白。
    “是吗?”他显得很高兴:“它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我道:“你让我有你在兴灾乐祸的错觉。”
    他笑道:“是吗?那我很抱歉,我真不希望你受伤。为了这个预感,我一夜未睡,这么说你可会感觉开心些?”
    我道:“还是得谢谢你,是你的防弹衣救了我,它的确很不错。”
    他道:“啊,真高兴你用上了,我还以为你会为了所谓的骄傲让它束之高阁呢。”
    用不着跟自己的性命较劲儿,我这人很实际。
    “我会再送你件新的,”他道:“好让你再谢我一次。”我摇摇头,算了,穿了这个总让我觉得对不起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象是占了他们什么便宜似的。
    他有点困惑,不明白我何以拒绝,但他是个聪明人,低头想了一会儿,就笑了,道:“这样吧,我给你们队里每个人订做一件做为礼物,就算是为了我的入藉申请早日通过加分,行吗?”我吃惊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他的大方,是因为他的这种行为违背常情。
    “怎么这样看着我?”他笑:“我不象个会偶尔做点慈善事业的富翁?”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了一件防弹衣而送一批防弹衣?
    “就当我是讨好一个美丽的女人吧,”他道:“这么说是否合情合理些?”
    我不知道,我没被人这么合情合理地讨好过。
    正在考虑这件事是否能为我老大所能接受时,有人敲门,说有人探望,最好能让林赛先行回避一下。我奇怪,为什么要回避?护士说外面正在清场,我忽然明白,倪老大来了。
    林赛盯着我问:“那么,我先回去?”
    我有点无措,这好象并不相互矛盾,不过倪老大外出时的安全一向都是首位的。清场也是惯例。
    于是我点点头。
    他起身离开病房。
    老大进来的时间让我推算到他与林赛必然擦肩而过。
    他坐到了床边的椅上。
    “老大,”我欠了欠身,坐得端正些。
    他摇摇手,道:“不必端军姿了,这里不是你的大队。怎么样?好些吗?”
    我道:“应该没什么事了,伤的不深,也没打到大的血管,只是皮肉之伤,休息一阵子就行了。”
    他道:“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他停了一下,问:“你还是坚持在那个地方继续做下去?”
    我看看他,他不赞成似乎已是即成事实,很难改变。
    我道:“也许再做几年吧。等我不适合时,我会请求退出的。”
    他明白我的想法,一直明白,只是想做一次次努力希望能改变它,而今天,挑明了,反而会感到轻松。他暗暗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家人担心。”
    我道:“我会的。谢谢老大。”
    他道:“我刚才在走廊上看到一个男人,他是来看你的吧?”
    我未想到他会直接问起这个,不由呆了一下,道:“嗯,他是……是我的一个朋友。”
    “仅仅是朋友?”他不相信的神情。
    我犹豫了一下,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他怔住了:“你的未婚夫?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唯有苦笑,岂止是他,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已经决定了?”盯住了我的眼睛。
    我再度苦笑,除了父母之命,目前,我还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他,这个人没犯错误,除了给人留下好印象外,他不做别的事。
    “我明白了。”他的样子让我觉得他明白的并不止这些。他拍拍我的手,道:“好好养伤。需要我的话,随时给我电话。别忘了,我是你们老大。”我点点头,这是勿庸置疑的,只要倪氏中人开口,他都肯帮忙。
    我老大来看我时告诉我,中guojun方对我表示感谢,同时那个指责我杀人的军人也表示歉意,事实的真相很容易搞明白,尤其是对职业军人来说,只要他肯冷静下来好好想一下。
    “你还有什么要求?”我老大问我。救一个战友在我们地团队观念里远比杀一个敌人重得多得多,他对我的这个行为至少还是持赞赏态度的。我没有,但有个问题,我将林赛跟我说的话告诉了他。他也显出一丝的不可思议:“你是说,他要以个人的财力来装备我的队员?”不是装备,我解释,只是送一件防弹衣。“原因呢?”他道:“总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吧。”我也困惑,若说讨好,这个殷勤献得也太大了些吧。我老大想了会儿道:“我们没有过直接接受装备的先例,我想就算他要做也得按程序来,军方会首先要求他做出说明。”在我看来,林赛只是把这事看成一件日常送礼,并不想搞大。我老大摇摇头道:“军队是国家财产,不能私下接受个人或团体的捐赠。”是呀,这是规定。“他在给自己找麻烦。”我老大断定:“也许阿拉伯人都有这个想法: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买下整个地球。”也许吧,不过林赛不象是这种人。“他爱上了你?”他问。我摇摇头,也许好感是有的,但说到爱上,连他自己恐怕都不会相信。老大让我别再想这个问题了,好好养伤才是我目前的任务。但我还是问了一句:“你对这个人怎么看?”他回答:“我与他见面不多,谈不上了解,但以我的感觉,这个人必然隐藏了些什么,不一定是恶意的,但一定有着些什么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而这个秘密恐怕会令人吃惊。”我一向相信他的判断,这一次也一样。他转头看着我,道:“这件事,如果你真不愿意,我会支持你,尽管我对这个人的印象也不坏。”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他会帮我解除这个麻烦。可能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他充当我兄长的角度更合适些吧。
    我在医院休息了几天后,就回家休养。这是母亲的坚持的结果。虽然我希望呆在医院直到痊愈后归队。
    妈难得的跟我聊了一个下午,她希望我退役。她说我也二十三了,应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林赛成了我的生活助理,每天陪我聊天,一起读书,教我打游戏,教我做饭,我这才发现他会的东西挺多。他倒挺自在,笑着道:“我不过是把你那些拿学位所花的时间用在了更多有趣的事情上,学位,一个足够了,噢,我不是说学位多不好,我不如你善于学习,就只好做些别的事了。”他自然不是不善于学习,这只是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他觉得拿学位并不比做生意享受生活更重要而已。他第一次让我觉得以前的生活是那么干巴拧巴,原来在训练外勤以外,还可以活得如此有趣。“你在外当模特的那两年怎么过的?”他奇怪地看着我问:“不自己做饭?也不娱乐?甚至不打游戏?”我不好意思地笑,道:“除了睡觉吃饭,我在拿网络学分。”“那个硕士学位?”他了解地笑了,打量着我道:“你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不但聪明,而且专心,可你的生活过的太压抑太紧窄的,好象一根绷紧的绳子,闹不好哪天就得给绷断了。”他说的对。“走,出去逛逛,”他道:“陪你去买点东西。”买什么?“你喜欢的东西啊,比如香水。”他笑:“你别告诉我你买东西也不会吧?”我摇头,“那走啊,”他拉住我的手,往外拉,一边冲佣人叫道:“跟夫人说一声,我们不回来吃饭了。”我母亲对他颇有好感,从初见时起。他的要求从没被阻拦过。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了,我以为家人都已睡了,但走进大厅时才发现父亲坐在沙发上,一盏地灯暗暗地在他脚下,照着他脸色特别庄严。他没睡,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象尊塑像。
    一直笑嘻嘻的林赛见到父亲也不敢不正经,他收敛了嘻笑的颜色,叫了声:“倪叔。”
    父亲转头看了我们一眼,就让我觉得犯了个很大的错误,我不该这么晚回家。
    “玩得开心?”父亲的声音并没有我想像中的严厉。
    “嗯。”林赛看看我,应了一声。对父亲,他不敢用玩笑的口气。
    父亲的沉默让我们越来越不自在,越来越不心安。我们等待着雷霆暴风齐下。
    “下次早点回家,”父亲令人意外的对我们道:“阿萝的伤还没全好,还需要休息。要玩,以后有的是时间。”然后他站起身来,回房了。
    我与林赛面面相觑,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就算是过关了,不禁相视一笑,他忙示意不要吵醒了别人,指指自己和我和房间,我明白,低声道:“晚安。”“晚安。”他也低低道。我正要回房,他忽然又叫住我,“什么?”见他久久不说话,我不由奇怪,走近他问。他的笑容很阳光,他道:“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阿萝。”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道:“做个好梦。”转身走了。我怔住,阿萝?他居然用我家人的称呼。而且,他的神情……这感觉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