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梅林之中一片清幽，男子迈步走了进去
只是还未走上几步，便被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黑衣人给拦了下来
锦衣公子皱了皱眉
之前那两个女人进进出出的不是挺轻松的吗，还有江南山庄的那个书呆子，也没见有人拦着
怎的轮到自己便这般困难了
“莫非这林子只让女人与傻子进出不成”
在他看来，北辰碧与陆逸那个傻子也相差不了多少
“你这一晚上口若悬河四处讲故事不累吗，大半夜不睡觉又跑来我这里”
少年披了件长袍懒懒的走了出来
“是等着打赏吗”
黑衣人如鬼魅般消失在凄迷的夜色中
来无影
去无踪
果然身手了得
怕是比起他们王府的死士也不遑多让
“想来本少爷昔年的那点风流韵事，这会已是传遍整个梅岭了吧”
真不知道这家伙抽得哪门子的疯，竟会做起这么无聊的事情来
“我这不是也在帮你嘛”
“帮我什么，破坏本少爷玉树临风的美好形象吗”
“你还会在意形象”
男子大笑了出来
就凭他敢跟焦弘那混世魔王混在一起，便当知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易夙还真是惦记本少爷，想是怕我夜里无趣，送完女人送男人”
梅林之中有一小亭，四方桌，上面还摆着一个酒壶和几个酒盏，之前北辰碧和王敞来时，便是坐在这里饮酒赏景
不过今日被这家伙这么一闹，他二人怕是会有一段日子不会过来了
“那两个女人好歹也入了你的房，本公子却只能坐在这么个冷冰冰的石凳上”
没想到堂堂河西王府七公子竟比不上两个青楼女子
“有个冷凳子坐就不错了，就凭你做的那些事，本少爷杀人灭口也不为过吧”
“想灭口，怕是已经晚了”
北辰瑶笑道
也不嫌桌上的酒是喝剩下的，索性自斟自饮了起来
“冰梅落瑛酿”
男子扬了扬眉
“公孙弦待你还真是不错，桌上随便一壶都是梅岭至宝”
少年拢了拢袍子也坐了下来
“这酒梅岭每年进贡朝廷的也不过两三坛，或许咱们的皇帝陛下自己都没能喝上一盏，便到了你们河西王府”
否则他又怎会只饮一口便识得其味呢
“足见，河西王府不臣之心已久”
“天下纷争幼帝无威，江山自是能者居之”
他索性将话挑明了，也省得彼此试探麻烦
当然，如今这局势，怕是随便拉出个贩夫走卒，也都知道帝位不稳诸王蠢蠢欲动
“本少爷不过是红尘中一俗人，只喜欢软香温玉在怀，至于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还真是没什么兴趣，七公子莫不是寻错人了”
“三年来，玉公子所绘之美人莫不荣登红颜醉冠首，第一年幽渊阁的花语嫣自梅岭归后随即便嫁入了西域昌荣王府为正妃，从此凌霄阁的商队在西边畅通无阻，第二年是何东吕家的三女儿吕霓裳，她在族中本是默默无闻，却因梅岭一行名动天不，之后便与雁门童氏结亲，并在夫家的支持下继承了家主之位，至此凌霄阁在东面商路上也再无阻力”
“若你玉公子当真只为踏春寻美而来，那今日之画又是何意”
慢慢的饮尽杯中酒，男子道
“若倾舞姑娘此番一举夺冠，想必对凌霄阁在南面布置谍网也会有很大的帮助吧”
纵然易公子说了很多关于这少年的事情
但是，就算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他仍不太相信
昔年笑闹京都的荒唐少年，竟然会是，赫赫有名的凌霄阁主
少年扬了扬眉
之前他们同在京都，虽不相熟，但是沁香阁中巧遇也不只三五次了
这家伙若有心相交又何需等到今日
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易夙在背后做了些什么，方才鼓捣着他来了梅岭
北辰瑶一向是多思多虑的性子，上岭月余却直到今日方才跳了出来
想是因为他对那家伙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若非今日自己在箭场上风光了一回，他怕是还不会露面
“说吧，你来寻本少爷，想要什么”
少年打了个哈欠
他也是懒得再与他兜圈子
“天下大争之势已起，凌霄阁不可能置身事外，你与我结盟，本公子许你纵横天下”
“哟，这口气不小嘛”
少年笑了
“你莫不是将本少爷当作三岁小儿了，说大话前也总得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吧”
“你许我纵横天下，凭得是什么”
“凭我河西王府-”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已被对方打断
“凭你河西王府的势力吗，莫说如今大奕四野俱乱，外有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就论王族之中，也不是你河西王府一家独大，而且”
他似有些喝了，随手寻了个杯子推了过去
北辰瑶先是一愣
好一会方才明白，他这是在让自己倒酒
他这一辈子还没伺候过谁呢
只是
若想要与凌霄阁结盟，这小子还真是得要好好的哄着
“而且就河西王府而言，你七公子也不是我唯一的选择，甚至，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河西王子嗣繁茂，嫡子虽只有一个，但是庶子却有十七人
北辰瑶的母亲虽出身高贵不过却也只是个侧妃，而且，还是最不受宠的那个，据说入府没两年便已移居别院，至死都没能再搬回主府
倒酒的手猛一颤
“不愧是凌霄玉少”
一语中的
自己以有心算无心，竟也会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男子干哑的笑了
“你说的对，我不是河西王府的嫡子，甚至都不是父王最喜欢的儿子”
否则这些年他也不会一直将他这个儿子留质京都，用来替他的野心遮掩
做戏给皇室
甚至是天下人看
这些年若非自己苦心经营，怕是早已变成了一颗弃子
“但是我却可以向你保证，最后执掌河西王府的人，一定是我北辰瑶”
甚至，是整个大奕天下
父亲既对他无情，便也别怪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了
陈年的痛触不及防被撕扯了出来，男子拿起桌上的酒壶便要仰头灌下去
却被少年伸手给拦了下来
“哎哎，心情不好就别喝这个了，若公孙弦知道你用他的宝贝来买醉，可是得要心疼死的”
“还真是小气”
或许，他只是对自己小气
若是换成北辰碧与王三公子，应该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北辰碧
还真是什么好运气都被他给占了，一出生便东海王府的世子，就连指腹为婚的妻子都是北方世族之首的沂水王家大小姐
不用刻意取悦父亲，没有兄弟阋墙的戏码
随便到江湖上走一遭，就能遇上个无所不能的凌霄阁主
这些于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幸运，于那个人，却是唾手可得
“不是本少爷小气，是既想要一醉方休，就得要喝烈酒才行”
少年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古梅树
“去随便挖两坛出来”
“你是说让我去挖”
这小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使唤起来得心应手
“要喝酒就快点，否则，慢走不送”
少年懒懒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
心道，他连京都的那群老狐狸都摆弄得了，还会哄不好一个少年郎
一边挖土他一边又道
“你不是有很多侍卫吗，干嘛非得让本公子亲自动手”
这是在考验他的容人之量吗
还是，嫌自己这礼贤下士做得不够彻底
“那些人要做的是生死关头护本少爷性命，岂可当作寻常仆役使唤，莫非你七公子身边的死士平日里竟是做些搬搬抬抬的活计”
北辰瑶又是一震
他还真是神通广大，竟连自己在京郊豢养死士也知道
凌霄阁
果然深不可测
挖了好一会方才寻到了两坛
“你埋的酒”
埋得还真是深
他仔细擦拭干净，方才搬到了桌上
“是阿尘酿的，有三年了”
阿尘
“毒王南宫绝尘”
少年点了点头
“你这称呼还挺特别的”
南宫离字绝尘
他不唤他阿离，不称绝尘，却是毫无章法的叫了个阿尘
“他不喜欢我叫他阿离，说不吉利，又不想我唤他绝尘兄，显得太过刻板”
随手拿过一个酒坛，撕开红封，顿时一股香气散发了出来
北辰瑶闻着，只觉那味道还挺特别
“你与毒王的关系很好”
之前总听人这么说
“怎么，你是想买毒药毒死你那个妻妾成群，又不善待儿子的老子吗”
年轻公子脸色顿时一黑
这小子似有一双可以看穿世事的眼睛
他的确对他那个生身父亲没什么好感，也想着有朝一日定会反叛于他
只是
时机未到
“你说话还真是直接”
戳自己的痛处却是一戳一个准
不知为何，今夜他竟有些心烦意乱
随手抓起酒坛
仰头便灌了下去
曲意逢迎了这么多年
这会
他只想要痛快一回
翌日
天光大亮
男子猛的坐了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北辰瑶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发现是自己在梅岭的客房，方才安下心来
“来人”
喉咙如火烧般灼热
“公子”
孟非听见声音急忙跑了进来
“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
自从喝下那坛酒，似乎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甚至不记得说过了什么
只记得，他们一直在喝酒
“是玉公子吩咐属下进去将公子给抬了回来的”
“什么，他还没醉吗”
居然是自己先醉倒的
一整坛的酒，他是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没醉
那小子还是人吗
“玉公子看起来清醒得很”
倒是自家主子已是醉得不醒人事了
“知道了，去替我准备醒酒汤”
究竟是什么酒后劲这么大，该不会是那小子给他下药了吧
“那个”
“还有什么事，快说”
脑袋疼得几欲炸裂
“这是玉少昨夜给属下的”
孟非自怀中掏了个玉瓶出来
“他说如果第二天你头疼得厉害可以吃一颗”
男子抬头看向自己的属下
“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没长脑子吗，什么东西都敢拿给我吃”
头疼，疼得他心烦意乱
孟非缩了缩脑袋
“玉公子说了若是你担心这药有问题，也可以不吃，他那酒虽烈但是三两日也便好了，只是莫要去喝醒酒汤，否则头疼得会更加严重”
三两日
他果真在酒里动了手脚
眼前顿时划过少年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
“找个人去试药”
男子烦燥道
“可是公子”
“又怎么了”
“瓶中就只有一颗”
那么大的白玉药瓶，里面就只装了一颗吗
那小子肯定故意的
他定是在报复昨天自己掀了他的底
很好，有意思
凌霄玉少
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