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莲仇记 > 第二章
    见惯了各种凶杀案的李彬此刻也心如刀绞。父亲今年已经六十四岁,明年可能就要退休了。他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脏也有持续性房颤。弟弟的被害对他来说真是致命的打击,母亲是省妇联的副主任,身体还算不错,性格也比较乐观开朗。但她对弟弟的溺爱又简直无可救药。弟弟如果说要摘天上的月亮,她就一定会强迫爸爸去搭梯子。现在她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估计早就精神崩溃了。李彬明白,在这种时刻,无论是作为父母的儿子还是主管刑侦的副厅长,他必须保持镇定的情绪和冷静的头脑,绝不能让情绪影响大脑的正常思考。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向许厅长把情况了解清楚。一个刚当选的县长被害,这肯定是一桩大案要案,不仅省公安厅要过问,公安部也会督办或者直接插手。

    李彬拨通了许厅长的电话。许厅长告诉他,他现在知道的情况也不多。他已经要求向他报告情况的宁州县公安局王副局长组织力量勘察现场,同时保护好现场,等待公安厅派人过去联合办案。许厅长还说:“接下来,你和我都休息不成了,马上就到厅里开会研究案情,同时向公安部报告,看看部里有什么要求和指示。”

    李彬说:“好。不过我要先回家去看望一下我的父亲和母亲。然后再赶到厅里。”

    十分钟后李彬驱车来到省委大院,刚进家门,阿姨就告诉他,李书记和林主任都被送到医院去了。李彬驱车来到湘雅医院高干病房,母亲还在输液抢救,父亲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他的情绪开始平复,一见到李彬,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刚才跟政法委黄书记和你们许厅长说了,一定要你亲自带人到宁州县去侦破这个案件,尽快缉拿杀人凶手。”李彬说:“爸爸,根据亲属回避的原则,这样不好吧?我和许厅长还没有商量哩。而且我手上还有一件公安部督办的重大杀人案。”爸爸大手一挥,坚定地说:“没有什么不好,别人去我不放心!其它的案件你交给别人去办!”

    看望了父亲和母亲,李彬驱车来到了许厅长的办公室。许厅长对他说:“鉴于你熟悉宁州的情况,根据李书记的指示,我的意见是先抽调刑侦处处长赵军和法医处徐俐跟你一起马上赶到宁州去,配合宁州县公安局做好现场勘察,成立联合专案组,由你任组长,宁州县王雁副局长任副组长。我给部里也通了电话,他们也同意我们这样的安排。赵军和王雁都是你从刑警学院要来的毕业生,他们一定会很好地配合你的工作。”

    下午两点,李彬的奥迪车和赵军的警车进入宁州城里,沿着潇水河边行驶。李彬端坐在后排坐位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今天宁州的天空也同他的脸色一样,陡然间阴云密布,不一会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李彬的父亲是宁州人,是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干部,在宁州工作过三十多年,从公社书记一直干到县委书记,人们背后称他为“宁州蛇”。李彬和弟弟都是在宁州出生,李彬在宁州一直到高中毕业,宁州是他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地方,他对宁州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中学时期,每年的夏天,他都带着年幼的弟弟在这条河里游泳嬉戏。他透过车窗玻璃望着河水,此时的河面上云遮雾绕,仿佛从河面上传来了弟弟清脆而稚嫩的笑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使他感到如此亲切的故乡竟是弟弟横遭不测的地方,他和弟弟从此阴阳两隔。这种骨肉亲情的永隔使他的心隐隐作痛。

    赵军开着警车紧紧跟在李彬的后面,他的心情则完全和李彬不同。他是十年前李彬当公安厅刑侦处长的时候亲自到刑警学院挑选的毕业生,他性格活跃,说话风趣,办案时肯动脑子,是个福尔摩斯迷。他从刑警学院一毕业就跟在李彬的鞍前马后,一起侦破过几十起案件。李厅是他的偶像,他觉得李厅的思路总是那么缜密、活跃、大胆,出人意料。每次跟他在一起办案,虽然有时要隐蔽潜伏,有时要经历生死,但每次跟罪犯们斗智斗勇,比拼意志,总是那么充满激情和剌激,受益非浅。更使他感到兴奋的是,他又要同宁州的美女局长王雁在一起共事。王雁是比他低两届的校友,今年三十一岁了。两人都过分投入事业,至今都没有结婚。去年八月,他受省厅派遣,到宁州协助县公安局打黑除恶,同王雁共同战斗了五个月,共同经历了生死,离开王雁回到省城,他就满脑子都是王雁的身影,总盼望着能再次见到王雁,再次跟她合作共事。但王雁有没有他的这种感觉,他心里可完全没有底。

    十分钟后,李彬和赵军、徐俐到达了宁州宾馆的案发现场,王雁带着四名刑警早已等候在这里。李民的尸体已经转移到县公安局法医科。一跨进这间弟弟住过两年的宾馆套房,室内豪华而完备的陈设就使他隐隐感到不安,从床上嫩绿色真丝被面上飘来的血腥味又使他的心脏隐隐作痛。赵军立刻投入到现场勘查,徐俐则乘坐县公安局的警车赶赴法医室。李彬把王雁拉到了另一个房间了解情况。李彬问:“现场勘查有些什么收获?”王雁皱着眉说:“看来凶手是个具有非常丰富的反侦查手段的人,现场勘查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包括指纹、脚印以及遗留的任何有用的证物。屋顶、门窗上也没有留下任何外人进入的痕迹,这简直就是典型的密室杀人案。我一直在纳闷,我们宁州县从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位高明的对手?”李彬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的本身就是一个收获。这样我们就可以把那些蹩脚的嫌疑人排除在外,把怀疑的范围缩小到有可能成为对手的那些人身上。这样吧,你先把第一个发现李民被害的那个服务员找来,我想找她进一步了解情况。”王雁红着脸有些为难地盯着李彬,好象有难言之隐。李彬问:“怎么,那个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不肯配合?”王雁说:“其实,第一个发现李县长被害的并不是打扫卫生的服务员,而是跟李县长睡在一起的另一个宾馆服务员。这个女孩因为受到了惊吓,已经神经错乱,见了生人就簌簌发抖。”李彬皱了皱眉,冷静地问:“什么?你是说李民昨晚跟另一个女服务员睡在一起?为什么你们没有把这个情况向许厅长报告?”王雁苦笑一声说:“我们不是怕对李县长影响不好嘛。”

    李彬沉默地低下了头。是啊!如果父亲和母亲知道弟弟死前竟是跟一个宾馆的女服务员睡在一起,该是多么地难堪和难受啊!李彬熟知弟弟从小就是一个情种。在高中的时候就把一个女同学的肚子搞大了。学校碍于爸爸妈妈的面子,也出于爱惜这个智商超群的学霸,才没有开除他。在大学的时候,他把一个又一个的女同学带回家里,还不停地征求妈妈的意见,妈妈总是被他哄弄得合不拢嘴。大学毕业后一直到现在,就看见他不停地谈女朋友,可就是不想结婚。爸爸妈妈和他曾经多次催促他赶快找一个好姑娘定下来。他却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李彬脑子一闪,既然他是跟女服务员睡在一起的时候被害的,那是不是情杀呢?于是他抬起头问王雁:“这个女服务员的情况你们了解清楚了吗?”

    王雁说:“了解清楚了。这个姑娘是城郊逍遥岩村的人,今年二十岁,高中文化,春节后刚招进来的小女孩。女孩的父亲是农村小学教师,母亲务农。由于家教很严,这个女孩还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男朋友。应该排除情杀的可能。昨晚她睡得很熟。早上服务员在外面开始打扫卫生的时候,才把她惊醒过来。她醒来看见被头上和枕头上到处是血,才吓得没命地惊叫起来。”

    李彬心想:“这个杀手看来确实不简单,杀人不仅没有留下痕迹,而且还可以不警醒旁边睡着的人?”

    王雁说:“这个杀手的手法非常专业娴熟,他准确地割断了颈上的一根大动脉,创口很小,而且法医还从创口周围提取到一种中药麻醉剂的成份。经过化验,这种麻醉剂是由洋金花、川乌、茉莉根、闹羊花、细辛、蟾酥、祖师麻、花椒等成分构成。这是一种常用的中药麻醉剂,民间熟悉这种麻醉剂的人很多,排查起来会非常困难。由于杀手在刀上抹上了浓缩的麻醉剂,被杀害的人在几乎感觉不到疼痛的情况下血液很快地流干死亡。所以没有喊叫,没有挣扎。旁边熟睡的人就毫无知觉。”

    李彬难过地站起身来,走进弟弟曾经住过两年的那间客房。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的枕头上,床单上以及被套上的大片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房间里还充满着浓烈的血腥的气味。他的眼前浮现出弟弟清秀的脸庞,特别是那双漂亮而灵动的眼睛。弟弟是有些任性,而且太过花心,但毕竟还那么年轻,那么精力旺盛,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人轻取了性命。如果在无人的场合,他真想为这个任性和花心的弟弟大哭一场。望着床上的斑斑血渍,李彬心想:这个杀手固然狡猾,但也露出了一点狐狸尾巴,他的这种麻醉杀人的手法,暴露出了两个线索。一、这个杀手知道当晚李民不是一个人单独睡觉,而知道这一点的不外乎当晚与李民有过接触的人,或者熟知李民私生活的人;二、这个杀手就潜伏在李民的周围,蓄谋已久,早就准备好了麻醉剂。当然,这两条线索指向的人群还实在太过空泛。想到这里,他对王雁说:“我想找宾馆的保安负责人谈一下,看看昨晚宾馆的保安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