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照寺和黑市好像在搞什么大事情。
很多人发现, 从下午四点开始, 这两个地方就频频出现异动。
首先神照寺派出大批极光猎人, 将神照寺和黑市所在的街区设卡封锁, 同时黑市开始往神照寺的封锁线调配大量物资，看起来似乎是在建造某种防御工事。
尽管不能和东皇集团这种巨头相提并论，但黑市依然代表着下层区的最高技术力，无论是物资供应、制造水平还是响应速度，都可圈可点。
原因很简单——黑市的老大是一位来自异域的造物主，也就是被大家称作“小火”的赫炎。
黑市里的所有人都为赫炎工作，赫炎不对任何人负责, 他的意志就是黑市的意志, 如果他想做什么事，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批准。
虽然在某些不怀好意的传闻中, 这位神秘的黑市之主被描述成冷酷无情的奴隶主, 但不可否认的是，人人都渴望在黑市工作，不但体面, 而且稳定, 最关键的是赫炎从不欠薪。很多人冒险穿越无人区跑到太一城来, 就是为了能在黑市找份差事安定下来。
黑市的前身是一个能容纳五万人的体育场，后来被改建成了工作间, 地下别有洞天, 还藏着不为世人所知的天神锻炉。而在外围, 黑市的势力范围延伸至方圆数公里的街区, 光是这一带就有上百万人扎堆。
所以贺安才会决定，以黑市和神照寺为双核心，在下层区的外环上直接封住一段来做安全区，这块地区大概占了整个太一城下层区面积的十分之一，却聚集了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口。
超高速3d打印、一体浇铸成形、军工级局域网、人力辅助自动化……
神照寺顶部流动着千丝万缕的柔和白光，那是云中君发送和接收的可视化数据流。
而黑市顶部闪着快速跳跃的红光，那是赫炎的机械手杖在统筹全局。
中央执政系统配合蓝物质科技，超级人工智能与造物主都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建造围墙和军事掩体。
下层区要出事了。
极光猎人联盟肯定已经得到什么消息了，不然他们不会突然开始搞这些的。
这明摆是和黑市联手，在建军事区域，无论他们想把什么挡在墙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异乡人酒吧也恰好位于这个区域之内，这绝不会只是巧合。
神照寺和黑市的异象立即引起人们的警觉，传闻不胫而走，而且很自然地和近几天上层区的种种联系起来。
不少人敏锐地嗅到风声，拖家带口来到还在建造的高墙外，想提前进去避难，却被极光猎人拦下了。
这些极光猎人嘴巴紧得很，不管怎么哀求怎么问，反正不为所动，只是说：
“上面有命令，到时候就知道了。”
到了晚上八点，以神照寺和黑市为双核心的军事安全区已经基本成形，而聚在外头的人也越来越多，探照灯扫去，黑压压的一片。
云中君已经把安全区内的所有人全部识别统计完毕，总共有将近一百二十万人，而聚集在安全区围墙外的人也基本清点得差不多了，大概有四五十万人左右。
贺安和樊自在交换了个眼神，差不多是时候了。
晚上九点，极光猎人联盟宣布太一城下层区进入战时状态，并随之发布了紧急通告：
——太一城上层区近期爆发第二次异魔危机的可能性极高，为最大限度保护下层区居民的人身安全，现以神照寺和黑市为中心，设立特别军事安全区。
——安全区内全面施行军事管制，在接下来的三十天内，域内所有人员必须服从安排，接受调度，安全区将保障基本饮食，并提供栖身场所。
——极光猎人联盟将确保安全区内的人员不受第二次异魔危机影响，同时也将采取包括使用暴力在内的一切手段来维护域内秩序。
——安全区的所有出入口将在五天后关闭，进入封闭状态后的安全区将不再接受任何避难申请。
——不愿进入安全区避难的民众，极光猎人联盟将分批遣送至其他城市的下层区，但不提供额外保护。
——接受遣送前往其他城市下层区的民众，可领取遣散费，金额随遣送批次逐步下降，首批接受遣送的民众每人将获得五千信用点。
——以上内容即刻生效。
……
等等，通告里说什么来着？
五千信用点？！
操，真的假的？
下层区的网络顿时炸了，街头巷尾全都在议论纷纷。
大家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了起来。
既然极光猎人联盟敢把事情搞这么大，估计上层区是真的要崩了，不然他们不可能拿自己的面子开玩笑。
如果第二次异魔危机真的爆发，那么太一城下层区就首当其冲，这个所谓的“安全区”真的安全吗？
要是不想留在太一城等死，那还不如去别的城市，那可是五千信用点的遣散费！一家三口就是一万五千个信用点，十年的开销都够了，就算这里什么都不要，拿着钱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也绝对是赚的！
可是……要是第二次异魔危机真的爆发了，其他城市会安全吗？极光猎人联盟只在太一城设了安全区，别的地方可没有。
管他的，不是还有太阳护罩吗？只要有太阳护罩，待在别的城市又怎么了，异魔和魇肯定会被挡在外头啊。
……
这就是樊自在所说的，人类的本质。
怕死的人，会主动走进安全区避难。
贪财的人，那笔可观的遣散费会像磁石一样把他们吸引过来。
求稳的人，会信任极光猎人联盟，毕竟他们的实力有目共睹，和他们共进退一定是最安全的。
胆大的人，会赌一把自己的运气，第二次异魔危机不会扩散到太一城外，拿着遣散费在其他城市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
乐观的人，安全区和遣散费，总会二选一。
至于悲观的人……
只要还有希望，再悲观的人也会唉声叹气地求生。
遣送靠的是赫炎的超能力——分二十批遣送，一批十万人，预计转移人口大概两百万，安全区本身能容纳的人口上限差不多也是三百万，这样一来，下层区的收容和遣散就差不多了。
而遣散费，靠的则是樊自在的“钞能力”。
没错，樊自在一人承担了所有的遣散费用。
每个人最多五千信用点，最少一千信用点，取个中位数按三千算，转移两百万人口需要总共高达六十亿个信用点！
然后樊自在说：“啊，才六十亿吗？那不如再加二十批，转移四百万人吧——要是赫炎不介意的话。”
众人：“……”
赫炎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介意……传送很简单……把大家，把大家聚集起来……才辛苦。”
他指的是负责统筹安排，维持秩序的极光猎人，但大家依然对樊自在豪掷一百二十亿信用点的惊人手笔感到无比震惊。
“樊爷，你……”苏特目瞪口呆，“一百二十亿啊，樊爷，不是一百二十万，现在很多城市一年的生产总值也就这个数……”
贺东延想的则是，信用点兑换大日蚀前的货币，大概是一比一百的样子，如果樊自在能拿出一百二十亿个信用点，那他相当于在大日蚀前资产超过万亿，而且这还是现金，不包括各种投资和不动产！
开酒吧可赚不到这么多钱。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樊自在泰然自若，“大日蚀前的人类富豪，富可敌国的很多——用掉这一百二十亿，就当裸捐做慈善了，没什么不妥啊。”
“可那是一百二十亿啊啊啊。”苏特在为不是自己的钱默默流泪——一百二十亿！现金！那是什么概念！
“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并不是这里最有钱的人呢？”樊自在笑道。
众人：“……”
樊自在指了指赫炎：“你们知道黑市之主多有钱吗？”
赫炎又是面红耳赤：“樊……樊叔叔……你，你你……”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把东皇集团买下来，可别忘了，他在这个世界，可是已经待了一千多年。”樊自在笑眯眯地说。
众人：“……”
樊自在又指了指褚先生：“极光会的创始人也比我更有钱，他和淮先生名下的资产加起来，比赫炎还要惊人。”
“但那已经没用了。”褚先生淡淡地说，“东君夺走了我的身份，现在我已经不名一文了。”
“这不是重点。”
樊自在笑了。
“重点是，金钱对于我们造物主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人类金融系统产生的一串数字罢了。”
“所以如果这些钱能帮助我们解决问题，为什么不拿出来用呢？”
……
樊自在的“钞能力”果然凑效了。
极光猎人联盟宣布下层区进入战时状态后不久，收容和遣送工作就开始了。
一开始还有很多人不信，直到第一批五千人拿着即时到账的五千信用点，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同时在虚拟显示屏里，安然无恙地到了另一边。
极光猎人联盟的说法是黑市已经开发出了“群体传送科技”，所以没必要大惊小怪，众人将信将疑，但这个时候也没人去管这些了——反正“传送”后还能联系上，那些人的确一瞬间就去了其他城市，并没有被“消除”。
“第一批接受遣送的十万人都可以拿到五千信用点，之后遣散费就会逐渐下降，所以要走的话请趁早吧——每人只能携带不超过三十公斤的随身行李，请照看好自己的小孩，行走时请保持安静。”
在云中君的协助下，极光猎人们把庞大的人流分成若干股，慢慢引导至事先清出来的广场上，平均每半个小时就能传送三万人。
那些不愿意去其他城市的人，会经过另一条通道被安置在安全区的临时聚集点，再由车队陆续转移安置。
探照灯扫过，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几乎没人说话，只有散乱的脚步声和衣物的摩擦声，偶尔有人发生争执或者小孩子叫嚷，也很快就在极光猎人的注视下平息了。
成千上万的沉默汇聚起来，似乎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往日纷争不断的下层区，竟然在这股力量的压制下，变得出奇地有秩序。
逞凶斗狠的帮派成员、狡诈精明的街头贩子、老实巴交的市井小民、仿徨无措的孩童，每个人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但事实上，每个人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三十年前，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逃过了一劫。
这一次，又会如何呢？
凌晨一点的下层区，每个人都在思考自己的未来。
数百平方公里的巨大军事安全区里，神照寺和黑市默然矗立，海的对面就是刚刚经受了暴.乱洗礼、但依然灯火辉煌的上层区。
贺安盯着指挥室的虚拟屏幕，脸色凝重，苏特走过来，给他递了杯饮料。
“怎么样了？”苏特问。
“转移了二十万人，收容了快十万人。”贺安说，“看来大家还是比较喜欢拿遣散费啊。”
“那是，先遣散多拿钱，谁不乐意。”苏特说，“等遣散费慢慢降下来了，留下来坚守的人就会变多的。”
“还是慢。”贺安忧心忡忡，“时间太紧了，很多人磨磨蹭蹭犹犹豫豫不知道在干什么，还有些人屁话不少歪理一堆，听说还有那种一会要走一会要留，既想留下来又想拿遣散费，讨价还价没完没了的，真他妈不知好歹。”
“我觉得还行啊，估计到天亮就能搞定一百多万人，这个速度非常可以了。”苏特安慰道，“别担心，一开始是要磨合一下，等流程走顺了就好办了——起码大家还算冷静，都比较守规矩，没出乱子，对不对？”
“幸好之前出过事后，在下层区全面补种过一次无梦疫苗。”贺安说，“要是现在才补种，会大大拖慢进度，而且也没法一口气弄到那么多无梦疫苗。”
“你还不如说幸好现在下层区的人还不知道无梦疫苗的副作用呢。”苏特说，“多亏东君封锁了上层区的消息，要是无梦疫苗的消息传过来，这事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有什么不好办的。”贺安看着她，“少活二十年，总比死了强，这么简单的道理，上层区的人居然还要斗个你死我活，东皇集团和极光会的老大都被拉下马，实在太可笑了——哼，反正是两个假人，都是东君编的一出戏罢了。”
“说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苏特说，“下层区里不少人对东皇集团和极光会有看法，极光猎人联盟跟极光会的关系，大家也是知道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贺安微微点了下头。
“等到我们开始朝上层区喊话的时候，对面一定会拿无梦疫苗的副作用来说事，然后挑拨极光猎人联盟和下层区民众的关系，这个都不用云中君推算了，显而易见的事。”苏特说，“你可千万得做好预案，别着了对面的道。”
“知道了。”贺安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就对我这么不放心，千叮咛万叮嘱的。”
“你是联盟的老大，现在形势和以前不一样，可容不得你犯错。”苏特说，“樊爷他们是造物主，人类会怎样其实他们不在乎的，之所以会帮我们，完全是因为贺东延还有猛光的面子，懂吗？”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贺安忽然问。
“是有点。”苏特笑了笑，“不过他们不是打算分离出来，继续当人类吗？当初他们去上层区前就是这么决定的。”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最后这事儿究竟会怎样，谁心里也没底，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贺安喝了口饮料，又想起什么，“说起来，他们两个跑哪儿去了？”
“他们在帮忙维持秩序，这种场合猛光出面还是镇得住场子的，s级光明领域可不是摆设，而且他现在好像会飞了……不过姿势实在不咋地，像只被钢丝吊在空中手舞足蹈的大笨熊。”苏特笑道。
“其他人呢？”贺安又问。
“云中君和小火还在继续完善安全区的软硬件，樊爷和雷隐好像回酒吧了，具体去干什么没问——哦，对了，老爷子也在维持秩序，要不要劝他先去休息？他才刚恢复不久，别熬夜受累又出什么差错。”苏特说。
“我一会去替他。”贺安说，“褚先生和那个叶议长呢？”
“叶议长好像在准备明天讲话的内容，她似乎有点紧张，褚先生在陪她。”苏特说。
“她是该紧张，毕竟上层区的人都以为她死了。”贺安哼了一声。
“你好像对她有点成见啊，白天开会的时候就没给她好脸色。”苏特看着他，“怎么了？我觉得她还行啊？虽然是个豪门千金，又是上层区政要，但她不是挺体面的吗？”
“她老公是湘南君，这事你知道吧？”贺安凑近了一点，低声说，“湘南君就是湘水集团的老板，月光疫苗就是湘水集团弄出来的，这次东君和异魔联手演的这出戏，她老公可是最大受益者之一。”
“我看你这个疑神疑鬼的毛病是永远改不了了。”苏特耸了耸肩，“要是她真有问题，还能跟着贺东延他们一起回来？樊爷跟她父亲有私交，这还不够让你放心？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怀疑樊爷的，后来被打脸了不是？”
“凡事留个心眼，有什么不对。”贺安撇了撇嘴，“坐在我这个位子上，就是得对人对事打个问号，要是别人说啥信啥，还能混到现在？”
“得了吧你。”苏特可没给他面子，“你肚皮上那个窟窿怎么来的，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啦？”
苏特说的是之前魏武玄变成魇差点在下层区引发异魔危机，随后大司命在极光猎人联盟里安插的奸细回收了少司命的胚芽，并暗算贺安，让他身受重伤的事。
贺安老脸一红：“就是因为吃过亏，所以才不能轻信于人嘛。”
苏特笑着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那你信我么？”
贺安揉着脑门，闷闷地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就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好烦哦。”
“快说。”
“哎呀，信信信。”
“不行，太敷衍了，我不开心了，我要去睡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