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自在扯了扯衣领, 用手扇着风。
“这儿可真热……猛光也真是的，身为人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动不动就失控暴走——雷隐你可千万别学他啊，不然我很难向上层区的人交代的。”
“……”雷隐默默地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像是在提醒自己的老板。
“哦哦, 对了, 我想起来了。”樊自在笑道, “因为怕你失控，我给你装了能量抑制器来着……”
雷隐闷闷地说：“我没有失控过。”
“没有吗？”樊自在问, “那上次你在神照寺怎么触发了能量抑制器, 直接把自己搞停机了？”
雷隐解释道：“那是为了救他们。”
当时猛光和所有在场极光猎人倾尽全力展开了光明护盾，却依然不足以抵挡神照寺净化程序的超高温，而樊自在给雷隐的命令是要保护贺东延和猛光, 他除了出手相助别无选择。
但他的力量和极光猎人们的光明之力互不兼容，只好在光明护盾外再套上一层闪电护盾, 这样一来就超出了抑制器设置的能量阈值——
于是他就被强制“关掉”了。
听说那群吓坏了的极光猎人把他从神照寺废墟带回酒吧, 因为怕樊自在追究责任，把他往地上一丢就全跑光了, 还是樊自在亲自把他拖回工作间替他重启的。
“好吧。”樊自在拍了拍雷隐的肩，“现在局势有变，强敌环伺, 原先设定的能量阈值确实有点太小气了, 我把上限给你调高两倍怎么样？”
“……”雷隐低声说, “六十四倍的阳炎炮, 折算过来应该调高五倍。”
“这不可能。”樊自在摇了摇手指，“这样吧，三倍能量上限，不能再往上调了。”
“……”雷隐看起来不是很满意。
“不许讨价还价。”樊自在拍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大司命不动声色地说：
“也许雷先生觉得他和猛光是竞争关系？”
樊自在把视线转到大司命身上。
“看到猛光突然变强，雷先生大概产生危机感了吧？”大司命说，“毕竟至始至终他都是樊先生唯一且最为信赖的手下……但自从樊先生组建自己的团队后，情况好像就变得不一样了？”
大司命明显有挑拨之意，樊自在倒也不恼，问：
“阁下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大司命微微一笑。
“下层区教父、异乡人的老板、神通广大、人脉广阔、有求必应，谁见了都得叫声‘樊爷’，贴身保镖是基因强化人，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拥有下层区最强战力而且始终忠心耿耿……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不用专门打听也知道。”
樊自在笑了。
“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他凝视着大司命。
“我再问一次——你知道我是谁吗？”
“……”
面对樊自在的发问，一向从容自若、哪怕面对暴走的猛光也尽在掌握的大司命，忽然张口结舌了。
“怎么，你的主人，或者你主人的主人，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樊自在的金瞳深邃迷离，大司命下意识地别开脸避免与他对视，樊自在的目光看似柔和友善，但恐怕再多对视一会，不但会被彻底看穿，搞不好连魂魄都会被吸走。
“看着我。”樊自在命令道，“回答我的问题。”
大司命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他全身，迫使他看着樊自在的眼睛，他僵在原地，既不能攻击也不能逃走——他非常清楚其实樊自在什么也没做，但他就是忍不住浑身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主人说过，这个世界可能……可能存在‘异界访客’，而且可能就隐居在太一城下层区，但他并未提过具体的名字。”大司命低声说。
“这也难怪，以你主人的级别，无法洞悉我的存在是很正常的，至于你主人的主人嘛……他和我倒也算是旧识，不过大日蚀后不久他就沉默了，当时你还没被造出来呢……”
“……”大司命的额角泌出一层细汗，也不知是太阳烈焰余温犹在的缘故，还是因为紧张。
“我还以为把酒吧取名为‘异乡人’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樊自在说，“既然你的主人跟你提起过‘异界访客’，那他难道就没告诉你，不要去打扰那些‘客人’吗？”
“主人确实告诫过我，尽量避免和‘异界访客’发生接触。”大司命缓缓地说，“我也是这样做的。”
“那可不见得。”樊自在笑道，“你的创造物寄生在极光猎人体内，让他在我的地盘产下幼体，你的手下在我的地盘搞事，让极光猎人联盟的首领身受重伤，现在我那里被弄得一团乱，都和你脱不开干系——这已经不仅仅是‘打扰’，而是‘冒犯’了吧？”
“……”
“如果说那些都是‘不可控的连带伤害’，那也行，我不和你计较——但你明知贺东延和猛光是我的人，还要带走他们，拿他们当活体材料，这事换成是你，会怎么想呢？”
樊自在的语气永远心平气和，但大司命感到的压力却有增无减，见樊自在摆明了要救贺东延和猛光，他显然不甘心空手而归，突然想到什么，便说：
“身为‘异界访客’，难道你可以不遵守‘访客法则’吗？”
大司命满以为那四个字会有王炸效果，樊自在定会有所忌惮。
但樊自在只是低声轻笑，似乎完全不以为意。
“不错嘛，连‘访客法则’都知道。”樊自在说，“但你其实并不清楚这个法则具体是干什么的，对吧？”
大司命有些急了：“你已经有雷隐这样的护卫了，整个下层区，不，太一城乃至全世界都没人能对你产生任何威胁，贺东延和猛光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这个世界的事与你何干？为什么要插手干预我们的事？”
见樊自在没说什么，大司命一脸狐疑：
“除非……这两个人确实很重要？……”
大司命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早就怀疑猛光有问题，就算有日冕血清和光明领域强化剂，猛光展现出的力量也远超人类极限，所以他才会怀疑猛光和上层区有关，而这也是他渴望解剖猛光找到真相的原因。
如今樊自在现身，相当于验证了他的猜测——猛光绝不只是个“拥有s级光明领域的极光猎人”这么简单。
但贺东延又是什么情况？除了和猛光之间的私人关系，他只是个平平无奇、连光明领域都没有的人类而已。
樊自在耸了耸肩：“我既没必要、也没义务向你解释什么——把这两人交还给我，异乡人里发生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就当给你的主人、以及你主人的主人面子——你不愿意配合也无所谓，我把你杀了再救人也是一样的。”
大司命冷笑：“樊先生，你可别忘了，贺东延和猛光离我更近，我还有第三个选项。”
“哦，是吗？”樊自在好奇地问，“那会是什么呢？”
大司命说：“既然这两个人对你而言这么重要，我杀了他们也完全来得及脱身，而你的计划——不管那是什么，都注定会失败。”
“既然你这么想，”樊自在微微一笑，“那不妨试试看嘛。”
大司命的右臂突然变形为巨大的长矛状，不由分说便朝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猛光胸口刺下！
“别虚张声势，樊自在！这不是你的世——”
突然一束闪电凭空出现，大司命的右臂从肩胛处被瞬间击断，带着黏液腾空而起，落在五米开外的地上！
大司命一脸惊愕，这……这是怎么回事？
天色突然变暗了。
狂风大作，被太阳烈焰炙烤过的地面热气被卷起，沿着巷道扑面而来，大司命不得不用剩下的左臂挡住脸，虽然气温骤降，但这热浪依然令他感到极为不适。
透过指尖的缝隙，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奇景。
天空中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电光在云层之间跃动，沉闷的雷鸣此起彼伏，突然哗啦一声，一束闪电从天而降劈在雷隐身上，而他非但安然无恙，还像被“激活”了一般，变成了一个不断向四周辐射电弧的雷霆巨人！
如果说平时的雷隐已经拥有强大的威慑力，那么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变成了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电流从他的眼中溢出，与他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闪电汇聚融合，嗞嗞作响。他缓缓向大司命迫近，每跨出一步，脚底都会出现一个逐渐消退的白色光斑。
这样的雷隐，比暴走状态下的猛光更加咄咄逼人，而令大司命真正恐惧的是，他是完全清醒、自我可控的，他会执行樊自在下达的任何命令，在完成使命前永不停止，至死方休。
“我就说嘛，上调三倍能量峰值已经足够了，这不连第一形态都出来了。”
樊自在伸出手，电弧从雷隐身上跳到他的掌心，樊自在把玩着雷隐的闪电，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就好像他在雷隐的超高压电场里有某种豁免权一样。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大司命被雷隐惊人的能量反应逼得连连后退，大声喝问。
雷隐没有说话，头略微一歪，又是一道雪亮的电弧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从他眉心轰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大司命的右肩，本来就断了右臂的大司命再遭重创，右肩连同半个身体都被炸没了。
“怎么了，大司命？”雷鸣和风声中回荡着樊自在的声音：“连黑暗领域都不打算用吗？——我知道以你的真正实力，还是可以跟雷隐的第一形态打一打的，但你要是为了摸清我们的底细继续放水的话，恐怕会死的很难看哦。”
见雷隐的闪电攻击速度和威力惊人，远程对战占不了便宜，大司命突然欺身而上，晃到雷隐面前，见那巨人似乎没什么反应，心中大喜。
大司命眼中和掌心再次闪起诡异的红光，两指伸出，点中雷隐的眉心！
连暴走的猛光都被他瞬间吸光了体力，雷隐也不会例外，顶多就是多花一点时间而已——
樊自在，你这天下无敌的保镖是怎么被我搞定的，看仔细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雷隐：“……”
大司命：“……”
但是雷隐身上的电光既没有消退，他也没有显露出一丝疲态。
大司命发现自己从这个巨人身上没有吸收到任何生命能量，以为什么地方出错了，又戳了戳雷隐的脑门，最后索性把整个左手按到雷隐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雷隐身上的电光又噼噼啪啪地迸起来了，能量反应不减反增，他一把抓住大司命的手腕，从自己脸上拿掉了那只手，大司命生怕自己左臂也被废掉，立即把手臂变形为触须从雷隐手中抽出，随后自己接连急退，拉开距离。
“你一定在想‘这怎么可能’吧？”樊自在看在眼里，笑道，“我知道你擅长控制生命，不过老实说这算不上什么——泰坦尼亚随便一条成年红龙开了光环都能达到你的水平。”
大司命脸色冷峻，樊自在的话他似懂非懂。
什么泰坦尼亚？什么成年红龙？光环又是什么？
樊自在是故意的。
这种被知根知底，而且双方持有信息量差距悬殊的感觉，令他无比厌恶。
“而且……”
樊自在拍了拍雷隐的肩：“在使用你的能力前，不先确认一下对方的属性吗？——拥有人类的外表，可不代表就是人类哦。”
大司命愣住了。
能操纵闪电，又不是人类……
“你究竟是谁？！”
大司命盯着雷隐。
“宙斯？索尔？还是建御雷？！”
樊自在没有回答。
大司命又瞪着樊自在：“你又是哪位‘造物主’？——奥丁？元始天尊？还是……”
樊自在叹了口气。
“别瞎猜了，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那些名字代表的意义你也并不了解。”
见大司命身受重伤却困兽犹斗，桀骜不驯的样子倒像极了自己记忆中的某人，樊自在忽然没了兴致。
“算了，看在你提起‘他们’的份上，我今天就放你一马——雷隐，把贺东延和猛光带回异乡人，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让大司命活着离开，没问题吗？”雷隐问，“我计算过，杀死他的成功率超过七成。”
“超过九成也没什么意义——那不是他的本体。”樊自在说，“或者说那只是他本体的一部分，大司命和少司命一样，除非能确定绝对优势，否则不会轻易暴露真身，就算在这里把他杀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那么多司命信徒排着队等着奉献自己的血肉，他很快就能复原。”
“……”大司命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我们的目的只是救人，猛光已经把这里毁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扩大拆迁面积。”
“是。”
樊自在发了话，雷隐自然欣然听命，继续朝贺东延和猛光走去。
见樊自在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也根本没把他这个大司命放在眼里，言语中似乎轻易就能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而雷隐神力惊人，比暴走的猛光更难对付，大司命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现在的首先问题不是带走贺东延和猛光，而是得设法脱身。
他开始聚集自己的黑暗之力，眼中和左手掌心泛起紫光。
雷隐早就把大司命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见他有所异动，当即眉心再次迸出电弧。
雷隐出手极快，几乎不用蓄力就能瞬间输出极大能量，就像闪电本身，但大司命并非打算偷袭，他抢先展开黑暗领域，雷隐的闪电击中那层半透明的暗紫色镜面后，黑暗领域应声崩溃，化为漫天碎裂晶体。
而大司命已经消失了。
“逃了？”樊自在说，“算他识相——”
樊自在话音未落，大司命断裂的右臂忽然在地上咯哒咯哒地颤抖跳动起来！
手臂闪烁起耀眼的紫光，而且伴随逐渐尖锐的共鸣声，这光芒越来越亮。
看着那宛如微型超新星爆发的强光，樊自在微微一笑。
“有点意思啊。”
细胞核中蕴藏的生物能被瞬间压缩至极限，每个细胞都相当于一个超微型黑洞，当它们同时坍塌引发连锁反应后，释放出的能量将产生惊人的破坏力！
大司命舍弃了这只手臂，同时将其武器化——这个超级炸弹一旦引爆，恐怕会把方圆数公里的城区夷为平地！
夺目的紫光照亮整个巷道，吞噬了雷隐和樊自在的身影，半个天空都被染成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