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师尊他以身侍魔 > 【悯苍】该死
    “本君?”

    这两个字像是魔咒,比什么阴森的地牢,比什么杀人的魔鬼更令人胆战心惊。

    千百年来,九州大陆上,只有一个人这么自称过。

    他们开始揣度起雪朗刚刚说的话。

    禁制早不破晚不破,偏偏在苏夜从灌愁海回来就破了,至于妖魔,两百年前可不就是被昆仑魔君统领着的吗?这一下它们的主人回来了,难怪会发狂,难怪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肆虐九州!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人群嗡嗡,议论纷纷,石羽涅只觉得耳边要炸开了,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双唇颤着,难以置信,还是开口:“是不是听错了!他伤成这样,听错了也难免!”

    那躺在地上不能挪动的弟子,像是疯了一般,瞳孔缩成针眼般大小,又极速涣散开,嘴里无知觉地,仿佛魔怔般念叨着:“我没说错!我没有说错!我听得很清楚!魔君回来了,他要杀了我,要杀了我们,要杀了整个九州大陆的人,他……他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是来复仇的!我会死……你也会死,你们都会死!哈哈哈哈哈……一起死啊!”

    他看着自己浑身的岩石碎屑,忽然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整个人僵硬着蜷缩成了虾,直到死,嘴里还在念叨着疯话。

    没人看见的是,生命最后的一刻,他恍惚惊醒,双目暴瞪,死死盯着雪朗,扎满碎屑的双唇开开合合,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

    雪朗的手覆上那弟子的双目,叹了口气:“你去吧……”

    那弟子断了气。

    接着,雪朗状若无事发生般,站起来瞥向石羽涅,又转目瞧着石决明,冷淡道:“石山主,你涿光的弟子杀了我悯苍的弟子,这笔帐又该如何算呢?”

    石决明哑住,终是不知该说什么。

    雪朗指着黑黝黝的甬道深处:“那里还有一个毙命的悯苍弟子,这两个孩子不过是听从我的命令,给苏夜送些水和吃食罢了,竟……没想到要命丧于此,他们年纪小,还不满双十。”

    他这话说得惹怜,不少人已然共情。

    甚至有人愤愤道:“还能怎么办,雪塔主也是倒霉,怪就怪涿光山收了个孽徒!我瞧那教义也得改改了,什么‘有教无类’?什么‘天下生灵自当留有一线生机’?那些妖魔也算得上生灵?”

    “你!”

    石羽涅攥紧了拳头,气地龇牙咧嘴,一贯温和的面容也不禁扭曲起来,被石决明抬袖拦到身后。

    石决明:“这位道友倒是对我涿光的教义了解的很清楚,怕不是私底下连我涿光的全套门规都背过了吧?”

    他这话一出,那怼人的修士满脸通红,缄默不语。

    涿光作为八大仙门之首,趋之若鹜的人太多,筛选弟子也严苛,在场不少修士都是被涿光挑剩下的,才去了其他仙门。

    雪朗垂着雪白的眼睫,望了会儿身前合实交叠的掌心,微微挑眉。

    “诸位莫要争吵了,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问题。杀我悯苍弟子的是苏夜,我怎会怪到石山主身上呢?何况,涿光定然也是被那魔头给蛊惑了,才一时失察,石山主,您说是吧?”

    石决明忽然被噎住,开口不是,闭口也不是。

    好在雪朗并没有执着地等他回答,转身召来了好几个悯苍的弟子,与他一同并排站在队伍最前面,打算第一个抵御攻击。

    这下,原本不服气雪朗的人,也纷纷夸赞他高义。

    数月前,他们当苏夜不过是一个年轻的,没什么大能耐的小修士罢了,如今,却不敢轻敌,一想到这个看起来普通的修士,可能是两百年前掀起腥风血雨的昆仑魔君,一个个如临大敌,若不是怕折了面子,还真就能掉头跑路。

    狭长黝黑的甬道静谧无声,只有长明灯燃烧后发出的哔啵声。

    里面关押的仿佛不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而是一个静默着等待众人入瓮后,掀起猩红嗜血的眼眸,撕开尖锐的獠牙,要将他们拆吃入腹的猛兽。

    但是,直到他们站在牢笼前,依旧没有遭遇任何攻击。

    看着半透明的蚕茧模样的困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虚弱的青年束缚在里面,才松了口气。

    青年轮廓柔和,没有半分凶相,奄奄一息地被重重禁制和枷锁捆绑地严严实实,料想就算这魔头再凶悍,也逃不出悯苍的困笼!

    “苏夜!”

    石羽涅在涿光就同苏夜关系不错,一下子,再也没忍住,他不顾其他人的阻挠,冲到牢笼前,唤着他的名字。

    苏夜就像是昏死过去一般,石羽涅唤了很多声,都没得到回应。

    牢笼中的人,身上没有伤,却像是经历过什么巨大的折磨,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背脊紧紧贴在冰凉的石壁上,顺着看去,才发现他背后的石壁碎地四分五裂,地上布满了石渣碎屑,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场虐杀。

    苏夜双手捧着一团碎琼,看不出那东西原本的模样,但莫约是玉。

    石羽涅凑地很近,连声轻柔地唤着苏夜的名字。

    周遭的人倒抽了口凉气,甚至能预想到石少主被魔头撕成碎片的模样。

    陷在深层恐惧中的青年,并没有发疯给众人看,甚至没有感知到来了多少人,有多少双或怀惧意,或是憎恨,又或者是厌恶的目光看着他。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才缓缓颤动了羽睫,长睫掀开,抬起眸子的那一刻,一双泛着红光,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这么怔忡地望着石羽涅。

    像是枯井深处燃烧殆尽的灰烟,被风掀开表层的覆盖,露出底下灼烧的炭焰。

    红瞳!

    那是入魔的征兆啊!

    所有人往后退了一步,零星几个人站在原地,只有石羽涅往前走了几步。

    他落在一盏长明灯下,暖黄的光照耀在石羽涅脸上。

    有光,很亮,很耀眼。

    苏夜像是想了很久,才终于认出眼前的人,他像个孩童般,愣愣地,很宝贝地捧着掌心的碎琼,凑到石羽涅面前。

    干涸起皮的双唇开启,“能修复吗?”

    石羽涅盯着苏夜的掌心看了一会儿,神色复杂。

    苏夜的手掌磨破了皮,血水混着泥灰,染脏了几乎碎成粉末的玉玦,里面还夹杂着几段碎裂的冰绡。

    那玉玦,石羽涅不熟悉,从前他帮苏夜包扎伤口的时候见过,苏夜一直挂在脖子上,佩戴在胸前,应当是很宝贝的东西。

    站在人群中的钟毓秀却瞳孔骤缩,如死灰复燃,浑身颤了几下,险些昏倒。

    ——那是当年苏夜来到钟家的时候,手持的信物,是属于苏司情的玉玦。

    而那碎地不成形的冰绡,正是白若一赠予苏夜的神器。

    那不仅是师尊对徒弟的赠物,更是白若一与苏夜在不死城时,缔结良缘的契约,更何况,里面还有一枚能救命的神农丹!

    或许,苏夜该庆幸,他只留下一枚神农丹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都交到白若一手上了,否则,他会疯!他只会更疯,疯到毁了这个世界,毁了一切给他和白若一陪葬。

    “能复原吗?”苏夜双眼睁地很圆,眸中怀着希望。

    石羽涅不想打击他,可也不能撒谎骗他,最后垂睫,狠心地摇头。

    碎成那样怎么可能修得好?

    苏夜怔忡片刻,像是弄不懂石羽涅摇头是什么意思,一双眼眸睁地更圆:“不是的,我记得开阳仙君在涿光是会炼器的,他能帮我的对不对?”

    石羽涅抿唇,沉默。

    将一堆碎琼小心翼翼地兜在怀里,苏夜腾出一只手,想靠地更近,想去摇晃石羽涅的肩膀,让他理理自己,想让他点头,让他开口说:“是的,开阳仙君可以修好,只要回了涿光一切都会好起来。”

    “石少主小心!”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伴随着滋滋滚烫的声音,如同烙铁的蚕茧牢笼将苏夜伸出的指尖灼焦了一片,空气中散发着肉焦的气味,伴着阴暗潮湿的霉腐,引人反胃。

    苏夜愣愣地瞧着自己燎焦的指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眨了眨眼睛,茫然抬头,正好看见石羽涅被那个大喊着小心的人,往后拉了一把。

    不过一瞬,石羽涅消失在长明灯的照射下,没了光,他和身后幢幢煌煌的无数道身影叠在了一起。

    苏夜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光后的黑暗,一双赤红的眸子从左往右挨个扫去。

    有认识的人,有不认识的人。

    他看见曾经在悯苍审判下,谩骂过他的人,正目露凶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也有与他无冤无仇的,疑惑或是好奇地打量他;也有胆小的,正怯生生地躲避着他的目光;更有听过他那些东拼西凑来的“事迹”的人,正满脸嫌恶地看着他。

    真奇怪,他们的目光大多像是如丧考批般,好像凶手就是苏夜。

    可偏偏,苏夜从未与他们结过仇。

    直到目光落在角落里,垂敛眼眸,不愿看他的钟毓秀身上时,苏夜眼睛瞬间亮了,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啊!这里……这里有一具尸体!”

    有人发现,牢笼外的悯苍弟子早已断气,死法同之前那个弟子一样,浑身扎满了岩石碎片,死状凄惨。

    “苏夜,这个,还有刚刚那个弟子,是不是你所杀?”

    雪朗向前走了一小步,落在长明灯下,圣洁的光打亮他的轮廓,洁白地像是一个神祇,可苏夜知道不是,甚至看见他还觉得有些恶心。

    苏夜眸光有些湿润,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小兽般眨了眨眼睛,若不是那瞳孔赤红,充满了邪佞,昭示着主人的可怖,任谁都会觉得这不过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孩子罢了。

    他愣了很久,歪着头嗯了声,委屈地伴着哽噎,嘟囔道:“他们抢我东西。”

    “抢你东西,你就杀人?”

    “那是我的东西,对我很重要,他们该……”苏夜皱眉,显得有些不愉。

    “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杀人!”一个修士仗着人多,牢笼中的人看起来又没什么杀伤力,才愤愤开口。

    “我是说……”

    苏夜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他盯着怀中衣摆兜着的碎琼,半天,才抬起双眸,睫毛掀开,一双泛着幽暗红光的瞳孔就这么一点点露出来,比刚刚更加红,更加深邃。

    红地像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战场,黑地像冥府里拖拽着魂魄,永世不得超生的幽潭。

    “他、们、该、死!”

    一字一顿,沉敛喑哑,寒气森然,像是战场上空翱翔着,等待吞噬腐肉的鹰隼。

    不等反应,苏夜蓦地站起身。

    任由困笼灼烧他的皮肉,他像是失去痛觉一般,带着燎烧的火星,抬腿迈出牢笼。

    众人这才惊觉,他们大意了!

    能困住大罗金仙的困笼,却困不住苏夜,区区一个二十岁的修士怎么可能做到?

    他定是昆仑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