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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怀

    魏无羡说的是:“我特别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炸雷在蓝忘机心里炸开千万朵花,满脑子都是漫天漫地的百花飞舞,姹紫嫣红,飘扬的花朵封住了口鼻,花香入喉,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觉得燥热如同潮汐一波一波从心底深处涌向脸面,心跳声如排山倒海的浪潮喧嚣震聋了耳膜,无处宣泄的洪流在耳后沸腾到滚烫,看向魏无羡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冲天的火光。

    但是魏无羡只是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他,眉宇间似有万千风情轻舞飞扬。

    蓝忘机立在那里,清冷如霜的神情,难得写进了几分和煦如春,眼中光华流转四溢,熠熠生辉,硬是冲淡了广寒仙子似的冰冷气息。虽然不过是须臾之间的走神,若兰小姑娘已经走近蓝忘机身边,有些疑惑地仰起头,喊了两声:“公子,公子?”见他似乎没有回过神来,于是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霎那之间,警铃大作,将蓝忘机从失神中拉回来,瞥了若兰一眼,直接将袖子轻轻地从小姑娘手里扯出放下,顺带往门口走了两步,若兰也跟着往门口走了两步。见再不至于发现魏无羡在内室,蓝忘机对若兰道:“烦请姑娘过来,我写几道菜名,请吩咐厨房准备。”

    若兰娇笑着应了,轻快地拿过砚台和墨,对蓝忘机说:“我来给公子研墨。”不等蓝忘机说话,自顾自地弄起来,边磨边看蓝忘机铺开宣纸。只要她不往内室走,蓝忘机倒不怎么担心,只是这小姑娘虽然过于黏人了些,却也没有可以斥责的地方,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将她打发走,于是只得让她研好了墨,又在旁看蓝忘机写字。

    蓝忘机心念着魏无羡那边,被刚才那句话震得至今没有平静下来,懵懵懂懂地写了几个菜名,都没看清写的什么,就递给了若兰。若兰展开一个艳羡的笑脸,道:“公子,你的字写得可真好看!”蓝忘机道:“请拿去准备一下,做好后,送到房里来。”

    “好嘞。只是公子,能不能教我练字啊?兰儿好想像公子一样写得这样好呢。”小姑娘还要套近乎,蓝忘机只得说:“姑娘请快点去,别耽搁了时辰。”若兰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下楼去了。

    蓝忘机转回屏风后面,正碰上魏无羡一个跨步从屏风处跳回到榻上,震得画屏摇摇晃晃,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却让蓝忘机看不懂了。他尽量让自己走得很稳,却似一路艰难地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无羡的脸,胸口剧烈起伏着,压抑住自己想要一把掀翻魏无羡的念头,道:“你方才对我说什么?”

    魏无羡亮晶晶的瞳仁如烟花闪烁,却故意做出一副正经颜色,道:“我说那个小姑娘,分明就是在告诉你:我特别喜欢你。”

    这个误会显然大到超出蓝忘机的预料,如万钧霜雪压顶,万丈峭壁崩塌,蓝忘机松柏似的身子陡然一晃,竟然不自禁地退了一步,胸中气血翻滚,喉头涌起一抹腥甜,眼前突然一黑,“什么?”蓝忘机哑着嗓子,极其缓慢地吐出两个字,茫然地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短时间在极喜极悲的情绪中彻底翻转,经年难奈的相思苦楚裹挟着风雪扑面,一时间急痛迷心,蓝忘机又退了一步才勉强站稳,闭着眼睛艰难地熬过这几下心神激荡。

    魏无羡看出蓝忘机神色不正常,却压根想不到他心底如何的伤痛迷离,还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于是轻快地说:“怎么啦?害羞?蓝湛你脸皮还是这么薄啊?我跟你说,你生得俊,修为高,家世好,名气大,我要是有女儿,也想着嫁给你!”

    “胡闹!”蓝忘机一口回绝,半分犹豫都没有。魏无羡笑着说:“怎么是胡闹?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含光君是嫌弃我没女儿吧。”蓝忘机几乎是哭笑不得,又不能明说,只得转过身,打算到外间去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没料到魏无羡一改刚才调侃的语调,用一种极清淡的声音道:“蓝湛,这些年,你婚配了吗?”蓝忘机瞬间停住了脚步,虽然魏无羡极力说得平稳,但蓝忘机还是听出了他话音里的一丝微颤。这丝细微的轻颤,不知怎地,就如同勾魂的铁签,刺拉拉地在心上勾了一下。

    蓝忘机想转回头去,却听见魏无羡说:“别回头,就这样告诉我。”不容置疑的决断里有蓝忘机听不懂的情绪。

    没有回头,因为刹那间有些水气沿着胸臆往眼睛里弥漫,停了一瞬,蓝忘机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没有。”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叹息。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短时的静默难挨到头,再传来魏无羡潜心修饰过的声音。

    “有。”斩钉截铁,毫无迟疑,可是魏婴,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是说我会朝秦暮楚?

    “有多喜欢?”再次静默过后,再多的定力都压不住这句话最后的百感交集。

    “为骨为血,死生不渝。”蓝忘机牵起一边嘴角,一滴水珠顺着唇缝浸入舌尖,微咸而苦涩。

    如果说三年前,那些炙热如岩浆奔流的誓言,可能是初尝相思情迷一时的冲动,那么踽踽行过戒痕三十心痕三千,阴阳隔世孤身禁闭,再站在你面前的我,可有资格说这一句?

    有好一阵听不到身后的回应,蓝忘机不敢转头,因为还有些残存的自尊需要去守护,实在无力撑起再次将珍如性命的心意,坦荡剥离在盛不住一丝温柔的眼睛里。

    良久良久,久到蓝忘机感到水雾已经在脸上凝成了砂,再随沉沉的呼吸化为了齑粉,弥散在空气中,让视野里的一切都模糊又朦胧。

    “蓝湛……”魏无羡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飘来,不似真人,“可巧我也喜欢一个人,也许没有你那么喜欢,只知道在我最难熬的日子里,仅仅是想到他我就会很开心……可惜造化弄人,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再也走不到他跟前了。”

    既无意外,也无意料,果然是那个人吗?迟了三年的解释和回应,居然是在再次的剖白之后。第一次听魏无羡亲口诉说着对另一个人的深情,蓝忘机竟已经不觉得痛,只是喉头压着的那口腥甜,却再也憋不住了,伸指拭过嘴角溢出的一丝粘稠,悄悄笼在袖中,把随记忆浮起的前尘岁月爱恨离愁和着心血一并吞下,越过屏风走出了魏无羡的视线。

    像是被触动到难以释怀,魏无羡也悄无声息地窝在内室榻上,两个人隔着一架匠风粗陋的画屏,如隔着万重高山,不发一言。直到门板上又传来敲门声,若兰脆生生的喊着:“公子,您要的饭菜我给您送来啦”。

    小姑娘的热情打破了屋内难堪的沉默,饭菜的香气总算将罩在蓝忘机面上的凝重冲开,他瞅了一眼红火的菜式,认真地给若兰道了谢,然后站起身,硬是用一脸六尺冰冻将小姑娘请出了房间。

    若兰隔着房门,稚嫩的声音掩不住担忧:“公子,你若担心着楼下那些人,我会帮你照看着,有什么动静我立刻来回你。”直到听蓝忘机答了一声“多谢。”这才往楼下去了。

    蓝忘机将唯一的一副碗筷推到桌子另一边,道:“魏婴,你过来吃饭。”小城小店,东西粗鄙,但乌木筷子、米饭蒸子、白瓷碗盘俱是清洗得干干净净,几样菜品也做得有模有样,红彤彤的辣椒,绿油油的葱花、黄橙橙的蒜瓣散发着人间俗世该有的芜杂辛香。

    魏无羡从里间慢慢踱出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看对方的脸,蓝忘机往门口走了几步,抽开门栓,临出门时说道:“你先吃,我下去再拿一副碗筷。”没等魏无羡回答,黑发白衫的背影晃动几下,已经闪身出去。

    蓝忘机心里空空落落地找不到边际,中间有无穷无尽的漆黑深渊,不痛,但无依无靠。身体像牵线木偶似的,每一脚都像是踩到棉花上,二楼到一楼短短十几步阶梯,仿佛走过了寒来暑往一年四季。

    那些鬼修沉沉地昏迷着,因为穿着打扮都一样,看上去就像一尊尊诡奇可怖的雕像,被遗弃在雕琢工坊里。蓝忘机走到他们面前,突然有些羡慕,像这样永远睡去,说不定也是一种解脱。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打散无踪,姑苏蓝氏的血脉里面或许有不近人情、清高疏离,但从来不曾有过怯懦和逃避。

    蓝忘机决定回去直面魏无羡,虽然将厚茧包覆的心思重新剥开,即使对修为很高的含光君来讲,也近乎残忍,但这也并没有坏到哪里去,昨日重遇魏无羡时就无数次预估的后来,并不比现在更好。

    厨房在后院,蓝忘机一派不惹尘埃宛如谪仙的模样,让厨娘恍若神识飞天,手足无措地捧了一副碗筷,也不敢亲自递到蓝忘机手中,只放在灶台上,迷迷糊糊地看蓝忘机取了去,只觉得那一声“多谢”也仿佛来自天上的仙音。

    房间里静得不像现世之地,魏无羡坐在桌子前,石化般的一动不动。听见蓝忘机进屋,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明眸皓齿的笑容十分勉强,故作轻松地道:“含光君,你可算来了。我都饿死了!”

    蓝忘机已经回复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孔,只是沉声道:“你为什么不吃?”

    魏无羡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姑苏蓝氏讲究礼仪,但你也不必什么都让着我。你既然这样,我当然也不能太失礼,只能等你回来一起吃才对。”

    蓝忘机只得点头答道:“不必客气。”遂将碗筷摆好,轻掀衣摆翩然落座。

    魏无羡已经抢先将蓝忘机的碗拿过,一勺一勺地往里面压着米饭,一边说:“你们家训,不可饭过三碗,这儿的碗小,怕是不够,你多吃点。”已然满满地盛了一碗饭递给蓝忘机。“可惜没有酒。”魏无羡不无遗憾的说,“要不是还有鬼修那门子事,我真要喝个一醉方休。”

    蓝忘机谨从食不语的家训,小口小口地吃着饭,间或夹起一小簇夹裹红油的菜,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任魏无羡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边吃边念。

    “蓝湛,我记得上一次我们一起吃饭,也是你付的账,如今连房费都是你付的,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穷光蛋。”饭菜下肚,话也自然了许多,魏无羡不停地自嘲,一时间仿佛曾经的孤身揽风云,以死谢天下都不存在,就是两个许久不见的故交在见面寒暄。

    蓝忘机也渐渐放松了僵硬了许久的身体,在嘴里没有食物的间歇,简短地回答一两个字。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魏无羡说,他听就行了。听魏无羡从云深不知处求学开始,一直说到射日之征结束,都是二人相处的一些往事。

    放下筷子,魏无羡道:“唉,我还真没想到射日之征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没跟温若寒交上手,有点遗憾。不过,那段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还真是过瘾,尽管每天都有可能死在一起。”他直视着蓝忘机的双眼,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你救了我无数次。”

    蓝忘机平静无波地咽下一口饭,确保嘴里没有食物,方才慢慢地回答:“你也救过我。”

    “哈哈,如果不算次数,我俩扯平?”魏无羡转瞬之间又眉飞色舞。

    “嗯。”蓝忘机并不希望魏无羡把他们之间的战友之情也好、同窗之谊也罢,当做可以计算的物件,放在秤盘上秤来秤去。

    “蓝湛,你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古板。”魏无羡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感叹。

    “吃完了吗?我叫人来收拾。”这个话题非常不讨喜,蓝忘机不想跟他继续深入探讨,站起身来。

    “别!别再叫那个若兰来了,听见她对你说话,我牙都酸倒了。”魏无羡用手托腮,裂开一边嘴角,以要一直裂到耳朵的程度,咬着牙吸气,极其夸张地说。

    蓝忘机瞥了魏无羡一眼,鼻息稍稍重了些,无可奈何地将碗碟等放进托盘里,推门出去。

    刚下到大堂,却听到一个女声的惊呼,若兰花容失色,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看到蓝忘机忙不迭地往他身后躲,战战兢兢地喊着“他们、他们醒过来了!”伸手就拉蓝忘机的袖子。蓝忘机不露声色地拂袖避开,沉声道:“退到后院去,不要再进来!”

    待到若兰跑进了后院,蓝忘机闩上那道后门,极快地掠过大厅,赶到那些鬼修面前。大约都是刚刚醒过来,已经陆续有人站起了身,但摇摆不定,显然站立不稳。每个人都苍白着脸,没有半点血色,个个一副迷茫的神色。有人试着想说话,却张大了嘴,发出沙哑不似人声的喉音。

    蓝忘机伸手搭上最近一人的脉门,感觉不到什么异样,只是脉搏跳动稍快且比较细弱,应是身体元气消耗过度,虚弱所致。正待询问,转头看见魏无羡已经下到大厅,正快步赶来。

    二人以眼神打过招呼,魏无羡问:“脉象如何?”蓝忘机照实说了,魏无羡道:“摄魂钉在他们穴道中时间过久,肯定会大量消耗元气,醒来时虚弱是免不了的,没死没傻已经是运气了。”说着也伸手探查身前一人。

    蓝忘机瞧见其中有个看似比其他人强健的,已经站稳身子,望向他们两人的眼神还算正常,于是走到他身旁,问道:“感觉如何?可还记得前景?”那人见到蓝忘机走过来,先是惊异于他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如仙,后又听他所问之话,神情顿时疑惑万分,低头想了许久,再抬头勉强吐出几个音节,声音沙哑至极,几乎难以辨别。

    但是蓝忘机听清了他的话,后背瞬间冷汗直冒,那人说:“夷陵老祖!夷陵老祖!我被夷陵老祖抓了来的,他在这里吗?在这里吗?”说话间,全身发抖,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臂膀,缩起身子,不住地四处张望,似是惊恐万状。

    蓝忘机与魏无羡对望一眼,魏无羡胸口起伏,但硬是沉住气没有说话。蓝忘机对那人道:“夷陵老祖三年前就……魂飞魄散了,你真见了他?”那人紧张万分,只不住点头,看到周围同样装束的人,好像越看越害怕,但目光扫过面前的魏无羡,并没有停留半分,最后双手抱头,蹲了下去,呜呜地哭泣。

    此时,十几人都陆续恢复了神智,也慢慢地可以说出话来,一时间,“我这是在哪里?”“爹、娘!”“我怎么了?”“不要打我!”“夷陵老祖在哪里?”“放我回去!”的嘈杂话语、哭声、惨叫声交织连片,但没有一个人认出魏无羡。

    蓝忘机心下更是沉重:这些人分明是被人假借魏无羡的名头掳走,制成傀儡鬼修,目的就是散布魏无羡重回人间的消息。而魏无羡的真身在这里,却没人认识,可见幕后之人也相当清楚,这世上真正认得魏无羡的人本来就不多,要给魏无羡扣顶黑锅,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但幕后之人花费如此功夫,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扰乱百家心绪,乱中取利?而兰陵金氏也好,其他家族也好,仅仅只是借了这道东风,铲除异己?

    魏无羡黯然道:“我就说了,这是针对我来的局,无解。”握紧腰间竹笛,向蓝忘机深深看了一眼,道:“这事你不能插手,否则姑苏蓝氏清誉将毁。”

    蓝忘机咬牙不答,正思衬该如何斡旋才能两全,客栈外面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几十人正快速赶来。弹指之间,“哗啦、哗啦”的刺耳声音响过,客栈的数扇门板被人用脚踹开,金子昕趾高气扬的声音传进来:“把他们围起来,在此恭候夷陵老祖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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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向暗恋啊,它又酸又甜又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