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娘心里有丁点不舒服。
贾老板若是找到向娘子之前就把这内情先说一说，她心里的这丁点不舒服也不至于会有。
他说湖州府地界谁人能不卖知府夫人的面子。可偏偏董三娘压根都不愿意事事都利用黄夫人。
若是小事也就罢了，若是向娘子得罪的人来头非同一般，让黄夫人惹上麻烦怎么说？
贾老板也是人精，似乎看出了董三娘有些不虞。
“董娘子不要怪我事先不说，实在是向娘子一家这日子董娘子你也看到了，太难了。”
“平常我也想接济一二，偏偏向娘子十分有骨气，说什么不食嗟来之食，送什么来她都推拒。”
“再说她得罪的那人在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看来自然不好惹，可在黄夫人眼前那人算什么东西？哪敢放肆？”
贾老板苦笑：“我直接带董娘子来，也是想让董娘子您看一看向娘子的绣工。若是能怜悯一二，他们一家子也能活下去。”
董三娘的目光瞥向了那幅绣架，牡丹栩栩如生，她也忍不住心中感叹。
正要说话，就听见动静原来是向娘子哄好了孩子从那房间里出来。
“让各位见笑了，小孩子家家不懂事。”
董三娘等人又岂会怪罪？
都说不打紧。
贾老板连忙道：“向娘子，你多陪董娘子说说话。”
一个劲地朝向娘子使眼色。
向娘子心里也是暗叹。
她知道贾老板是个好人，一心想帮她。
她本来已经死了心，只靠绣一些帕子鞋面卖给货郎来维持生计，也懒怠与那些奸商打交道。
可……
向娘子的耳朵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阿福哭喊饿的声音。
为母则刚。
可做母亲的人，心也最软。
若是可以，她又如何舍得让自个的孩子挨饿？
何况，丈夫是断不了药的。
只靠她绣些帕子鞋面，只怕难以为继。
再暗叹一口气，向娘子看向了董三娘，“不知董娘子的绣庄是专门做哪方面绣件的生意？”
说起来，除了生活的窘困之外，向娘子心里难免也有些意动。
从前与她打交道的掌柜东家那都是些男子，男子看女子，向来不拿正眼。
不拿正眼也就罢了，还有的看她有几分姿色，还动了歪门心思。
她得罪的那个人可不就是被她拿剪子刺了腿？
这才让整个湖州府都没人敢收她的绣件？
哪怕她绣的再好。
向娘子的目光也忍不住挪到了放在窗台下的绣架，牡丹虽好，怎能盛放在陋室之中？
这牡丹绣了也卖不出去，徒留在那积灰。
向娘子心里也有些明珠暗投的叹息。
而眼前这个女子，自然不会有男人的那些通病。
说不得……
董三娘含蓄一笑：“做的倒是个冷门，我的绣庄只专做佛事绣件。”
向娘子挑了挑眉毛吃了一惊，“原来前几日绣娘之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巧娘子绣庄就是董娘子您开的？”
董三娘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她的绣庄已经出名了吗？
“若不是传错了，那巧娘子绣庄正是我开的。”
向娘子微微一笑，“董娘子好本事。”
一个女子能和男人们争生意，还做的这样成功，绝对不容易。
董三娘想起从前的往事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难，也不能放弃不是？”
向娘子瞳孔微微一缩，紧跟着似乎有些心有所感，“是啊，再难也不能放弃。”
这话说完，她的眼睛就朝那小房间看去。
董三娘叹了口气，心底有些恻隐之情。
“向娘子的绣工真当不错，而我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向娘子若是愿意，可否替我的绣庄做事？”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虽然只是和向娘子短短接触，可向娘子的性子董三娘算是看透了三分。
是个清傲又能吃苦的。
这样的人性子虽然有些孤拐，可她认死理。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比那种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其实更容易。
贾老板立刻脸上裂开了一朵菊花，向娘子还没表示呢他就想插嘴，可这时候董三娘却又开了口。
“只是我还有个事必须得问清楚。”
贾老板神情一僵，他已经猜到了董三娘要问什么。
向娘子直接开了口，“我知道董娘子想问什么，是想问我到底得罪了谁是吧？”
贾老板心都拎了起来。
他只知道这个董娘子和黄夫人合作开了绣庄，却不知道她与黄夫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怎样。
若只是跟李掌柜一样，这个董娘子也只是给黄夫人做事情的，那就？
李掌柜已经拿眼睛睃贾老板了。
只是董三娘拿了主意，有些话他就不好说。
心里却是把贾老板骂的狗血淋头。
他只想着贾老板算是南浔镇的地头蛇，这才来找他帮忙。
谁叫却被他算计进去了。
向娘子淡然一笑，“是湖州府善德绣庄的东家，他是通判夫人的表侄儿。”
“当初他见我绣工好，说是要跟我签长契，让我给他善德绣庄做事，当初说的好好的，结果一来二去，他竟对我见色起意。”
“我不是什么好性的人，一剪子刺了他的腿，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全赔了长契不说，几年都没人敢收我的绣件。”
怎么又扯到通判家去了？
想到上次通判夫人在黄夫人面前的做派，董三娘心里倒是不怎么慌。
“既然这事起因不在你，那就好说。”
董三娘一笑，“向娘子可否愿意从此与我巧娘子绣庄签长契？”
向娘子的绣工好，她自然要签长契。
免得她替她背锅，解决了麻烦，结果人跑了。
向娘子一时间也有些难以置信。
那可是通判夫人的表侄儿。
眼前的这个董娘子眉毛都不动一根，听完就要和她签长契？
向娘子的手一时间都有些发抖。
她没听错？
李掌柜朝董三娘看看，“董娘子？”
董三娘朝李掌柜笑笑，“这事我掂量过了，向娘子也只是反抗而已错的不是她，我黄姐姐向来急公好义，这事若是被她知道了，她也会插一手，正所谓路有不平有人踩。”
李掌柜就闭了嘴。
既然董三娘要揽这事，她是黄夫人的干妹妹，算起来都能算是他的半个主子，他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