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娘心头仿佛有重物往下坠，却又要打起精神来回红鱼的话。
“他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愿天天在咱们家里白吃白喝。”
“他要自立，也是为了日后成家立业啊。”
红鱼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
“只是他这么快就搬走了，我还想向他学几招功夫呢。日后若是再有牛志……那样的事，我也能护着你。”
董三娘掩嘴直笑，“你有心了。”
她心里的确不是滋味，可红鱼这样欢喜阿晦。
爹娘也有这样的意思，她又视红鱼为自己的亲妹，岂能夺人所爱？
至于昨晚上阿晦说的那些话……
董三娘突然有些烦恼起来，一下把压裙的那块田黄石冻扯了下来，胡乱塞进了袖子里。
只当了昨晚上是一场梦。
有过那样心动时的快乐，足够她的余生回味了。
他的东西，她不该拿着。
得寻个机会，还给他才是。
红鱼没有发现董三娘的异样，匆匆吃了几块冷点心再灌了一杯冷茶。
也不管董三娘叫嚷着“伤身”的话，拖着董三娘就往屋外去了。
“你好几日没去绣庄了，我跟你说咱们绣庄这几天的生意……”
几天没到绣庄，绣庄一切如故。
甚至就连本来常来的程三郎，也没见着身影。
董三娘盘了一会儿的帐，刚准备喝口热茶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响动。
董三娘连忙抬头看去，却见是一辆马车停在了她家绣庄的门口。
以为是客人来了，董三娘连忙放下了手上的账本站了起来。
听见动静的红鱼本来还拿了个鸡毛掸子在打扫，也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鸡毛掸子拍了拍裙子，到门口迎客去了。
这辆马车装饰比一般人家的马车更豪华些，车前车后都跟着伺候的丫环婆子。
红鱼如今在绣庄做事久了，眼界也与从前不同。
一见这派头，就知道坐在马车里头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家的。
当下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人也亲自去了门外候着。
董三娘见这阵仗不同，知道是来了贵客，也连忙跟在红鱼后头走到了门外候着。
红鱼心疼她，悄声道：“你身子骨自来不好，外头这样冷，你出来做什么？”
董三娘也悄声回了句，“只怕来的非富即贵，咱们既然要做生意要赚人家的银子，姿态低点吃些苦头也是该的。”
也来不及再说别的了。
那马车的车帘已经被丫环掀了起来，一只保养得宜的手先从马车里探了出来，被丫环扶住之后一个娘子才从马车里缓缓探身而出。
董三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这娘子身上披着的披风都是白狐狸毛出锋的，就知道这娘子不但富且贵。
这娘子下车之后，左右打量了一眼就把目光停在了董三娘的身上。
“这里就是巧娘子绣庄？”
黑底金字的匾就挂在头顶上，这不明知故问吗？
红鱼还在心底嘀咕，董三娘已经笑着迎了过去。
“正是巧娘子绣庄呢，娘子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挑选的？”
“外头冷，绣庄里升了炭盆暖和，还请娘子里头请！”
对着那娘子挑着些挑剔打量的眼神，董三娘宠辱不惊，巧笑嫣然。
那娘子下巴微扬，“你就是董三娘？”
董三娘屈身福了一礼，“是，我就是董三娘。”
那娘子仔细上下打量了董三娘一圈，“果然好人品，难怪黄姐姐这样心爱你！”
董三娘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夫人口中的黄姐姐，可是湖州府知府夫人黄夫人？”
那娘子见她这样知情知趣，一个“黄姐姐”就把对她的称呼都改了。
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当真是个冰雪聪明的！”
夸了董三娘一句之后，那娘子就笑着道：“我乃本县知县的娘子，从前未嫁之时在京城与黄姐姐见过几次面。”
董三娘心头一跳，“原来是知县夫人，恕三娘失礼了。”
知县夫人拦住董三娘，不让她行礼赔不是。
“我长年不出来走动，日日就在后院里相夫教子，你不认识我也是正理。”
不光是她长年不出来走动的缘故，就算她常常出来走动，也不是董三娘一个商户女能结交上的。
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董三娘自然也不认识这位在本县来说最尊贵的夫人。
“夫人快里边请！”
董三娘连忙往里迎客，红鱼更是匆忙行了一礼之后就悄悄先往绣庄里去了。
绣庄楼上一层是雅间，专门接待一些贵人。
红鱼这是急忙到楼上雅间里整理一番，炭盆也要端上去。
毕竟这样冷的天，贵人们通常不会出门。
谁也不会料到，偏偏就是这样子的天，知县夫人会大驾光临。
好在绣庄如今也算是赚了些银子，地方又大，董三娘不会亏待自己，一楼里就升了两个炭盆。
红鱼匆匆忙忙的把两个炭盆都端了上去，又提了热水上楼准备泡茶。
好在点心果子都是常备新鲜的，只要摆盘就好了。
等董三娘领着知县夫人上了二楼的时候，雅间里已经温暖了起来，虽一时间不能温暖如春，也不至于雪洞般冻人。
红鱼还点了香，是董三娘闲来无事自个调的。
香是普通的方子，但是熏蒸的时候用了橘子皮包裹着，这香点起来就有阵阵橘子的甜香慢慢散开。
配着散发着热气的炭盆，吸入胸腹间的时候竟也带了点甜和暖。
知县夫人鼻翼微微动了动，“这香倒是别致。”
董三娘请知县夫人在铺子暖垫的主位上坐下，自个站在一旁微微笑道：“不瞒夫人，这香是我自个闲来无事的时候调和着玩的，夫人不嫌粗鄙就好。”
香是高雅之物。
一般都是富贵人家才有闲钱、闲空，玩这个。
知县夫人倒是多打量了董三娘几眼，“难怪黄姐姐对你夸口称赞，你倒也真当得起她的夸赞。”
董三娘的头微微低着，“是黄夫人看得起，我这样粗鄙的人怎么当得起贵人的一声赞？”
知县夫人笑笑，“黄姐姐的人都把事情的原委跟我说了，原来你和黄姐姐是有这样的缘分，难怪她只拿你当了异性妹妹看待。”
“只是我前几日身上不大好，一直懒怠起身，就连慈心庵的佛事也没参加。”
“倒是错过了与黄姐姐的见面，若不然，我们仨人一并说说话岂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