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比起女儿日子过得快活，吴氏其实也不是真在乎什么“秀才娘子”这么一个称呼。
只不过，她到底是女人家真到了这一刻就难免犹豫起来。
她也不是不知道董三娘和董思明说的有道理，可那是她的亲女儿啊，这“和离”两字哪有说说这样轻巧？
就在董三娘进来的前一刻吴氏都是哭归哭怨归怨，也从没有动过让董三娘和离的念头。
见吴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董三娘心生愧疚又膝行到了床边。
“娘，是女儿不孝。可我也不是说就一定要和离，只看牛志高他到底怎么做。”
吴氏忍不住要打她，手高高举起又轻轻落在了董三娘的头发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你怎么会想到这一出？”
要说怎么想到这一出？
其实和离这个念头早已经悄悄存在董三娘的心里了。
自打董思明做生意赚了钱，就瞒着外人请了个老夫子来家里教董三娘兄妹两个识文断字。
商户家的孩子要认个字，还得瞒着人，也是无奈。
董三娘识字，也爱念书，董大郎跑旧书摊常常就是替董三娘淘书。
书念多了，想法自然比一般女子要大胆一些。
自牛秀才醉酒回来那次，董三娘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晚上心里就隐隐约约有了这个念头。
只不过那时候也不是直接想的就是和离，只是觉得委屈难过，所嫁良人不值得托付那还不如休去吧。
只不过从来女子都是以夫为天，再想到为她费尽心思的爹娘，她这个念头真叫大不韪。
所以，董三娘谁都没提过，包括红鱼。
只到方才听到吴氏的哭诉，她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她若是再继续呆在牛家，娘为她操心而流的眼泪就不会停！
更何况董三娘此刻再回想起与牛秀才新婚燕尔时的场景，竟再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
牛秀才方才跪在张氏跟前发毒誓的模样，直接打碎了董三娘心里所有和牛秀才有关的关于未来的畅想。
这个男人的脊梁，太软了。
这个男人，哪怕他身上的的确确有朝廷承认的功名，可他这一跪彻彻底底让董三娘看不上了。
这样真就叫孝顺吗？
孝也还有愚孝之说呢。
他牛秀才可不就是愚孝？被亲情孝道束缚着，明知不对还是软弱的认了。
他认没事，可他是成了家的人，他认了，就代表着她董三娘也得认。
凭什么？
先前拿出嫁妆银子供养他念书，是她董三娘愿意。
可日后呢？
就凭他牛秀才这一跪，董三娘就不愿意了还！
甚至只要想起了牛秀才，董三娘心中都隐隐作呕。
学问人人都能做的，可品行担当却是一个人真正最高贵的东西。
她虽然不自比品行高洁如寒梅，可要让她与这样的人继续同衾共枕，她除了“恶心”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字眼了。
董思明暗自叹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办吧。”
若是女婿愿意跟着女儿住到绣庄，那虽不是明面上的分家实际也差不多了。
女婿若是真愿意，那也不必说别的了，女婿赶考的事他包圆了。
只要女婿考中举，他立刻花银子给女婿走关系用去，让女婿远远地谋个官带着三娘远走高飞。
可若是女婿还是被他娘钳制住，连这小小的一步都走不出来，那也不必说日后了。
等到董三娘终于哄住了吴氏，又仔细帮吴氏梳洗过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三人出现在客房的时候太阳都要西斜了。
董思明还是没有进屋里，只跟闻声从隔壁客房出来的牛秀才说道：“三娘方才来说亲家已经醒了，亲家要不要紧？”
牛秀才方才躺在床上发呆，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发了半天呆居然睡着了。
这会子睡得头发松散衣冠不整，他是听见声音匆匆从床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整理，此刻面对董思明牛秀才都不知道该端出什么态度来。
低了低头不敢看董思明，牛秀才闷声道：“我娘醒了之后喝了药说睡会儿，这会儿我小妹在里头伺候着，还不知道醒了没。”
董思明看着拿头顶对着他的牛秀才，暗叹了口气知道因为张氏寻死的事女婿这是在心里已经怨上了他。
“醒过来过就好，周大夫说越早醒的越好。那这几日就让亲家安心住下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女婿你只管来找我和你岳母。”
牛秀才唯唯诺诺，连声应了，“到底还是打扰了岳丈一家。”
董思明想了想还是轻声道：“这事说到底，还是该怪我没有思虑周全就给女婿出了主意。幸好亲家没什么大事，不然我真对不起女婿你。”
若是董思明全当了没这事一样，牛秀才心里自然会怨他。
可如今他却亲口承认还道歉，一时间反倒是牛秀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事怪不得岳丈您，”牛秀才半晌才苦笑道：“岳丈您也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是我把我娘逼得太急了。要怪也该怪我自己……”
一时间站在屋外的翁婿两个相顾无言，屋里却热闹了起来。
除了眼皮还有些发红，看着已经跟无事人一般的吴氏在床沿边坐了下来，亲亲热热地拉着张氏的手道：“亲家只管把这当成自己家，要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告诉下人，若是有什么不周到只管让三娘来找我。”
不等张氏说话，吴氏又转身从董三娘手里接过了一只锦盒。
“这是从前三娘她爹跑边关的时候收的好参，虽然不是百年的，也有三四十年的年份。亲家拿了这参无论是切片泡水喝，还是炖鸡汤喝了都是极好极补气的。”
笑语晏晏，好像是把张氏寻死的这么件惨事当成了张氏不过病了一般。
先前闭眼说要睡一会儿的张氏压根没睡着，她认床再说这是董家的地盘她心里膈应。
张氏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先前她寻死前吴氏是什么样的一副脸面她压根没忘。
如今摆出这副模样来，是被她吓怕了还是做样子给她儿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