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娘心中一冷，忍不住冷笑道：“也是，娘这样烈性丝毫都不顾相公的名声，我又有什么好操心的？现如今就是再操心，又有什么用？”
说完这话董三娘一拧身坐到了椅子上，侧身对着牛秀才一言不发了。
这还是董三娘嫁给他之后第一次这样毫不留情面的反唇相讥，这下反而轮到牛秀才噎住了。
是啊，三娘也只是为了他考虑哪有什么错？
真正不顾惜他名声拿自己性命惩罚他的人，却是此刻躺在地上的他的亲娘啊。
牛秀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上天啊，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他不是蠢人，被董三娘毫不留情的一刺他心里也隐约明白了过来，他娘这一撞究竟是在惩罚谁又是在惩罚什么。
“董三娘，你！”桃花泪眼朦胧，“你好歹也是我牛家的媳妇，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吴氏撇了撇嘴角，轻描淡写道：“亲家小姑言重了，我家三娘不就是在替你大哥的名声考虑，分明是你大哥他自个不领情，你怎么能怪到我家三娘头上来？再说，我家三娘好歹也是你的亲大嫂，你怎么能对你大嫂这样说话？”
算是把桃花的话改了改，全部奉还了。
桃花顿时张口结舌，正“你…你…”你不上来的时候，突然她身后的裙角动了动，像是被人扯了几下。
心里一惊，桃花后背的汗毛一下竖起抵住了衣裳。
她的裙角，她的背后，会是谁扯的？
低头呜咽了下，桃花一副像是被董三娘母女两个欺负了的模样转身扑到了张氏身上，“娘！”
她扑过去的位置正正好，挡住了还躺在地上的张氏的上半身。
一边哭，桃花一边急忙朝张氏的脸看过去，只见张氏眼皮微微张开飞快地朝她看了一眼。
桃花顿时一惊又是一喜，娘没死！
张氏飞快地朝她看了一眼，微微张开嘴皮子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拦住你大哥”。
桃花不明白，张氏嫌她蠢笨瞪了他一眼，又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名声”。
这下桃花明白了。
想想也是，从前她们家日子比如今可难多了，就是那时候娘都从来没有寻死的念头。
都熬到如今了，大哥都中了秀才只要再中了举，日后娘就是妥妥的老封君。
这享福的日子都还在后头，娘怎么会舍得死？
那么先前这一撞？
桃花彻底明白了，这是娘的手段，应该就是为了彻底断了大哥要分家的心思。
可撞归撞，却不能因为这真影响了大哥的名声。
不然一个“逼死”亲娘的不孝罪名压下来，大哥这辈子就真完了。
所以这才是娘拉她裙子，让她拦住她大哥的目的。
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桃花突然擦了擦眼泪张口劝起了牛秀才，“大哥，娘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你，她也只是一时想不开可她必定也不愿意因为自个而害了你的名声。大哥，你就听大嫂的吧，赶紧起来收拾收拾……”
牛秀才抬起头看向了桃花，一脸的痛苦迷茫，“桃花，连你也这么说？”
桃花连忙道：“大哥，你若是毁了名声，你让娘怎么安心？”
牛秀才挂着两行泪茫然无助，“可是，是我害了娘啊……娘为了我苦了那么多年，我就是个畜生，我不孝……”
桃花急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哥你才更不能让娘不安心啊。”
再磨蹭下去，大夫来了可怎么说？
大哥这幅模样不就是明摆着，娘撞柱子跟他有关系？
真毁了名声，到时候什么秀才妹子、举人妹子的光都要沾不到了。
就在桃花焦急的时候，董三娘母女两个却交换了一个眼神。
桃花的态度变得太快了，而且就在她转身哭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先还骂着人呢转头就劝牛秀才要听董三娘的话。
呵呵。
这张氏母女两个，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呢。
唯一能糊弄的，也唯独只有她的那个傻儿子吧？
吴氏懒得看他们仨的闹剧，喊了声“何婆子”，“给你吃饱了饭可不是让你闲着没事干出来丢人现眼的，还不赶紧把亲家抬到客房去？”
实在是气狠了，向来对下人和气的吴氏忍不住指桑骂槐骂了两句刻薄话。
何婆子等人早就候着了，听了主家的话连忙上前。
牛秀才木木登登的只知道哭，桃花这会儿不光不拦，还帮忙把张氏扶到了何婆子等人抬着的门板上。
吴氏又叫了人来擦洗柱子和地面，可牛秀才还一屁股坐在地上。
董三娘叹口气，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了牛秀才身边，“相公，你自个想想，不管娘到底有没有事，她真的愿意因为她让你毁了名声吗？”
牛秀才看向了董三娘，“可若是我不提‘分家’二字，娘也不会……”
其是牛秀才心底除了怨恨自个，也有些怨起了他的岳丈董思明。
要不是岳丈……
他也不会动了分家的心思，他娘也不会……
董三娘不知道牛秀才此时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张氏这一撞，不仅重新掌控住了她的儿子，也顺顺利利地将她儿子和她董家甚至和她之间划出了一条巨大的鸿沟，从此有了无法消除的隔阂。
有一瞬间的心死若灰，董三娘强打起精神，“可相公坐在这也于事无补啊，不如去客房陪娘等大夫？”
是啊，他再后悔时光也不能回到她娘撞墙前那一刻。
牛秀才终于跌跌撞撞起了身，董三娘回头看了一眼吴氏，看到吴氏眼里的担忧忍不住低头黯然一笑，这才扶着牛秀才赶去了客房。
董家是生意人家，经常有人上门做客，几间客房天天都有人打扫，一尘不染。
张氏已经躺在了床上，桃花正坐在床头拿着干净的帕子帮她娘摁着额头的伤口。
其实张氏撞的不重，血当时是流了些到这会儿早都停了，桃花是怕被人看出破绽才故意拿了帕子挡一挡。
“娘！”
看到被素花被单衬得更加脸色雪白的张氏，牛秀才心中一痛又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