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虽然一开始被突如其来的张氏给吓了一跳，可紧跟着就反应了过来，这张寡妇真真是个不好相与的。
昨晚上她自个儿子闹出来的事，今儿个大早上的她就找上门来了。
不过吴氏虽生个水做的温柔人模样，性子可不真温柔。
这么些年她跟着董思明做买卖也是闯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亲家你莫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
吴氏立刻托住了张氏的手，半拉半扶着张氏坐了下来。
刚说完，吴氏不等一口气含在嘴里就要继续哭喊的张氏开腔，又扬声喊道：“来人啊！丁点眼力见没有？没看见亲家难得上门是客，连个茶水点心都不知道上？”
一顿打岔，紧跟着就有一两个婆子丫环连轴的上茶水上点心，却一个个的连余光都不瞥张氏和桃花一眼。
就好似嗷嗷大哭的张氏和桃花跟平常上门做客的人一般，就没一个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一个个都平静有礼得很，噎得张氏差点都哭不下去了。
再想想刚吴氏的话，什么“丁点眼力见没有”什么“难得上门是客”。
张氏心里一沉，这话不就在指桑骂槐说给她听的吗？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看吴氏的做派不跟董三娘这小狐狸精一模一样？
都是看着温温柔柔水做的人儿般，说话做事却是一套又一套阴得很。
张氏吃这么温柔的一噎，真有点哭不出来了。
可又觉得面上挂不住，握着袖角作势在擦眼泪。
瞥了她一眼，吴氏心里冷哼面上却客客气气地笑了。
“亲家赶了一路过来累了吧，赶紧喝口茶吃块点心歇口气。还有这是桃花吧？还是年前见过呢，大半年没见又漂亮了许多，是个出挑的大姑娘了。”
又是催张氏吃点心喝茶又是夸桃花，反正就是一个字都不问她为什么哭。
张氏知道吴氏不简单，也不哭了，反正也哭不下去了。
放下袖子，张氏冷着一张脸，“亲家母，我们不是来喝茶吃点心的，那个不孝的小畜生呢？他老娘和妹妹来看他，他连面也不露？他是不是连谁是她亲娘都给忘了？”
指桑骂槐嘛，又不是只有她吴氏会。
吴氏心里暗呸了一声，也就你稀罕送她都不要！
面上却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吴氏温温柔柔笑道：“亲家你这话说的，难得上门本来应该高高兴兴的，怎么就一口一个什么‘不孝的小畜生’？”
“亲家你这说的是谁？不会是女婿吧？哎呦呦，这怎么回事嘛？”
装，还装！
张氏心里冷笑，面上却怒气冲冲的，“可不就是他？亲家母，你怕是不知道，这不孝的小畜生……他，他不孝啊！”
正等着吴氏接口她好继续骂，可谁料吴氏却面色一正义正言辞道：“亲家这话我可不敢接，女婿再怎么也是个秀才相公，他知书达理又孝顺，我和他岳丈那是一看到他就心里欢喜，可怎么反到了亲家这个亲娘的嘴里就是一口一个的‘不孝的小畜生’呢？”
“亲家，要我说，女婿那就是人中龙凤日后可是有大前程的。”
反倒是吴氏摆出了苦口婆心的模样在劝张氏，“当今的官家纯孝，所以如今那为官为宰的第一看的倒不是学问，而是看他在孝道上是否有亏欠。若是被旁人听见了亲家嘴里这话到处宣扬开了，女婿好好一个人可不就是被亲家你给亲手断送了前程？”
张氏又是一噎，她哪里不知道？
只不过是想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好来给董家一个下马威而已。
谁知道这个吴氏这样滑不溜丢，噎得她上不得下不得。
张氏心里一急，一脚就踢在了正忙着吃点心的桃花腿上。
桃花本来正忙着吃点心呢。
董家的点心都是铺子来买来的，有些还是相熟的南北货商送来的各地特产。
桃花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这会子可不就正忙着吃喝呢？
要不是到底还顾忌着点姑娘家的面子，她真想掏出帕子好将那些吃不完的点心都带回家去。
桃花又嫉妒了，点心是甜的，可她心里却是酸的。
原来大嫂从前就是过得这样的好日子，光是点心零嘴就这么多品种，更别说其他的了。
这时候突然被张氏踢了一脚，桃花才想起先前张氏在家时候说的她们又不是上门来做客的，依依不舍地停了往嘴里送点心的手。
“亲家大娘子，您不知道，我娘实在是气坏了，我大哥他……”
桃花装腔作势叹了口气，“唉！他昨晚上醉了酒还没进家门呢，就跟我娘闹着要分家。我娘辛辛苦苦供我大哥中了秀才，又操持着给他娶了亲，谁知道我大哥喝了几杯黄汤就这样反过来伤我娘的心。我娘实在是气坏了，才会口没遮拦，倒不是真想坏了大哥的名声。”
顿了顿，桃花又说了句，“这世上，也只有我娘，别人就是说一千道一万也不会有人比我娘更盼着我大哥好。”
“所以，我娘又怎么会害我大哥呢？”
虽然心里早已经对牛家所有的人都没了好感，吴氏这时候还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嘴角还粘着点心沫子的桃花一眼。
吊梢眼，脸颊飞花，嘴唇皮子又极薄。
一双眼睛从进门起就滴溜溜地打转，看到什么好的，那眼睛就像是黏在了上面一副恨不能光靠眼睛就全带了走的模样。
果然也是个难缠又贪婪的，难怪昨天问红鱼的时候红鱼嘴里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讨人嫌的小姑。
吴氏淡淡喝了口茶，也不接那替张氏描补的桃花的话。
“亲家，我也是做娘的人。孩子们大了，有自个的心思，咱们这做爹娘也不能万事都非得握在手心里啊，也不能因为孩子们有丁点不顺着咱们的意思就大发雷霆。”
“再怎么，那也是咱们亲生的，是从咱们自个肚里掉下来的肉啊。”
眼见张氏脸一黑张口就要说话，吴氏却又开口道：“昨晚上半夜女婿突然满脸血一身土的来敲我家的门，当时是唬了我跟他岳丈一大跳，还以为好好的孩子遭了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