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幽灵。是传说中被斩杀于名刀之下的笑面鬼。与笑面青江的传说一同流于后世,又在时政这个特殊的地方,与那把曾经斩杀过我的刀一同被召唤了出来,召唤我的人是一只妖精,我寄主的顶头上司,一个外形与小姑娘如出一辙的怪物。

    历史书上并没有记录我的名字身世,有小姑娘外形的审神者叫我幽灵小姐,可我对这个称呼并不太满意。我本是就只这么传统的鬼。当年笑面青江砍我的时候,我都竭力保持端庄的微笑,一直笑到了最后一刻——如今我却整天垮个批脸。我正在想办法和这个老色批断绝关系,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不对,是寄主。

    路过的孤魂野鬼建议我去找本丸的审神者商量。我当时是拒绝了他的,因为我怂。

    这座本丸的审神者身份不一般,身上有着一股冥府的味道。我这样的地府在逃公主实在不敢往她面前凑。而且,这名审神者的脾气古怪,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一个礼拜。据鹤丸君探测所说,这么长的时间里,审神者都是在屋里睡觉。审神者对自己的隐私非常重视,歌仙兼定和烛台切光忠曾暗暗担忧审神者房间内部的状况,蟑螂啊,老鼠啊什么的,都有人从天守阁外目击到。但是审神者不以为然,哪怕她说这不过是她一时兴起养的宠物,也没人能反驳。

    审神者不是人。别人不敢说,别人也不敢问。

    但在青江先生又一次说出不雅言论的时候,我爆发了,我忍不了了,我一怒之下,来到天守阁外,敲了敲结界………结界开了。

    我:????

    我思虑很久,还是飘了进去。这屋子并不像歌仙想象的那样狼藉,也不想我想象的那样恐怖,我在一堆电子游戏和漫画杂志中,与一屋子的短刀面面相觑……我抬起手,朝他们招了招手。

    “咿呀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我似乎捅破了一个很大的秘密,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

    审神者其实还是个讲道理的人,即使事后被一期一振捉走教育了,也没有太过计较所谓的“鬼”。这时我发现审神者并没有我设想的那样不近人情,相反的,由于理亏,她在面对歌仙兼定的时候,破天荒地——让步了。结果后者在她的房间了发现了一个粘鼠板和三个蟑螂窝,审神者彻底屈服了。整个本丸迎来了一场持续一周的大扫除,众短刀遭受教育,谎报军情的鹤丸国永被拖去了手合场,所有事件的参与者包括审神者在内全都是一副焉不拉几的状态,歌仙兼定把自己牛逼坏了,本丸里的形式一下子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一只寂寂无名的女幽灵。但我的目的却没有达到,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青江先生身边,开始考虑给自己购入一对耳塞。

    毕竟都能被人看见了,能把耳塞塞进耳朵且不会掉在地上的日子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你有没有觉得审神者很可爱?”青江先生偶尔会说出这种完全没有上下尊卑概念的话,每当这时候我就十分想给他脑瓜子一下让他清醒一点。审神者只是个小姑娘啊这没长进的,但又苦于不会说话。说起来我是笑面鬼,在时政那里的设定就是会笑。每当我遇到让我生气的时候,我也只有笑,恶狠狠的笑。青江先生觉得我在对他表示赞同,偶尔会表扬我是个大和抚子,然后开始对自己斩杀了如此贤良温和的女鬼表示懊悔。

    如果不是不会说话我肯定天天祖安他,真的。

    本丸的近侍是轮班制,看似公平,其实全凭欧气。审神者的作息在本丸里一直是谜一样的存在。有的时候工作上头了能和近侍呆一天一夜,有时近侍连她的面也见不着。青江先生也有要去当近侍的日子。他认真准备的时候,我会嫌他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其实大多数时候,我的存在对青江先生的生活没有多大影响,我出来的时间是有限的,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更加有限。理论上我的行为被他的一只眼睛限制,这种束缚让我感到十分不愉快。

    我是一只向往自由的新时代鬼。在青江先生轮值的时候,我通常能有更多的活动范围,醒的时间也更长。但我不敢嚣张,不管审神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身上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地狱气味依旧让我感到害怕,说起来审神者的种族一直也是本丸刀剑讨论的热点之一,从史莱姆到哥斯拉,最近大和守安定提了个建议说我们不能把目光局限于地球,而是要把思维延伸相遥远浩瀚的宇宙....他最近沉迷好莱坞科幻电影,并且十分的上头。

    我觉得他们的脑洞都是闲的蛋疼的产物,就青江先生当近侍那几天,我瞅着审神者并无任何惊世骇俗之举,她勤勤恳恳地在截止日期前通宵达旦地写工作汇报,熟练地让人心疼。

    说起来,最近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好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女性的善变,审神者喜欢换一些乱七八糟的景趣。在她因为工作烦恼的时候,本丸一天之内就能经历春夏秋冬,美名其曰转换心情。有时候她会坐在屋檐下吃薯条,这时通常是春景,樱花开的很多很漂亮。审神者明亮的凤眼中会有一种称得上是怀念的神情。淡金色的眼瞳,像一块封存了往昔岁月的琥珀。

    据说审神者是因为躲避什么才来到这座本丸的,那么当危机不复存在,她会不会毫不留念地离开这里呢?

    听说今天,乱藤四郎吵闹着要去万屋玩,审神者答应了,还把他们的大哥一起带上。一期一振却变扭着说了一箩筐推辞的话——矫情!我想道,不只是粟田口的大哥,整座本丸都在因为审神者的改变而变得越来越矫情。原本像工厂机械一样运行严谨的本丸开始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凝滞不前,审神者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热衷工作。她近来挖掘出了不少兴趣爱好,每一项都比工作有意义的多。

    一旦有咸鱼化的征兆,这个趋势就是不可逆的。审神者肉眼可见的堕落了,工作延误关系到本丸的资源供给,近侍的作用变得越来越重要。在众多近侍里,青江先生非常特殊,他不需要任何的手段,审神者就会在他身边安静地工作。

    后来有一天,审神者趴在案上睡着了,青江先生过去叫醒她,审神者在睡眼朦胧中看见了青江先生的脸。我第一次见到审神者如此失态的样子,天守阁的屋顶虽然不是第一次坏,但也没有哪次坏的那么彻底,从室内往上可以看见蓝色的天空。无法修复,只能更换。

    青江先生怀疑是我的问题,不知为何,我在天守阁内更加容易被人看见。

    青江先生没有责怪我,但他决定去道歉。

    他看起来很严肃。

    我想审神者不会愿意听他的道歉,小姑娘嘛,需要点时间来平复心情。青江先生虽然很能说会道,但毕竟在为人的经验上,不如我这样的幽灵。

    我觉得这样不行,我得自己出马。

    虽然我是幽灵,但我一直保持着四十五度完美微笑,我觉得我看起来非常和善,和善又正能量。审神者是不会怕我的。

    我信心满满。

    这一切原本非常顺利,我知道审神者会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摸去本丸的厨房。审神者对油炸类食物有着特殊的爱好,审神者有时候很像一个人,刀剑男士对她的体质一无所知。

    月黑风高夜,我为了让审神者能看清我而高高地飘在厨房的房梁下,窗外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摸了进来。我这么长时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为了给审神者留个好印象,我的笑容比之前更加明媚了,45度的笑容变成了46度,我热情地迎接他。他却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进厨房的时候绊到了门槛,摔跤的时候还顺带打翻了桌上的番茄酱。

    我关心地上去看他。那人醉眼朦胧地抬起头“嗝——酒呢?酒在哪里?”一摸,一手通红的番茄酱。

    emmmmm

    这张脸我依稀有印象,是新锻出来的刀,好像叫做不动行光。

    他顿住,好似看见了我的脸。

    “啊啊啊啊啊救命有鬼啊———”

    我是幽灵小姐,这次我帮本丸处理了困扰多日的清酒失窃案,我就是本丸的无名带功臣。

    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本丸的刀剑男士变得越来越容易看见我了呢?原本我的存在,对一座本丸来说,应该是与空气一样稀薄啊。

    我不敢再浪。两次闹鬼,这个本丸里的人终于不得不严肃对待这件事。青江先生不是没怀疑到我身上去,但我不想让他束缚我的行动,也就摇摇头没有承认。

    青江先生对砍了我心存愧疚,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没想到青江先生道歉的机会会来的这么快。一天后,几把管事的刀一商量,得出了一个决定。

    由于青江先生的斩妖刀身份,就由他和审神者去处理这次的闹鬼事件。

    真妙,我幽灵小姐似乎又做出了一桩好事。

    我决定看戏。只是这戏刚刚开始看就出了岔子。

    为了准备道歉,青江先生不再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了。审神者本来就对和青江先生一道的决定颇有微词,青江先生这个态度,让审神者误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我儿子他没情商又不端庄,实在让我这个当妈的操心不已。没办法,我得给他们制造点儿事端。

    我决定拿鹤丸先生开刀,他一个付丧神思想还挺唯物主义,硬是不相信鬼的存在。人又皮实,拿他开刀不冤。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挖坑害人的鹤丸国永在地道里被敲了一闷棍,被挂在了天守阁外的柳树上。

    果然,原本分头行动的两人因为这事顺利会师,然后……吵了起来。

    青江先生信奉怪谈,他觉得有鬼。

    审神者则表示肯定是鹤丸先生平时坑人太多受到了别人有预谋的打击报复。

    其他刀则表示,无论是人是鬼,鹤丸先生被人打击报复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有机会他们甚至想当个帮凶。

    鹤丸先生竭力抗议。

    审神者说,如果真的有鬼藏在本丸这么久的话,它要做乱肯定就不是这样的小打小闹了。

    我背后一凉,随后就想到最近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我对现世的干扰似乎在最近变得越来越容易了……

    青江先生不高兴了,原先预备好的道歉话语被忘在了脑后。他的想法是不希望审神者参与进这次的闹鬼事件中,如果真的有恶灵,应该由他这振斩妖刀来替他完成。审神者不该暴露于危险之中。

    审神者说我心里有数你不要管。

    两人不欢而散。

    我心里有愧,半夜溜到天守阁外听墙角,刚好听到审神者在和近侍三日月宗近谈话。后者总微笑着教育前者,审神者连话语中的批评意味都摸不清楚。

    “哈哈哈哈,笑面青江可不像是会说出这样话的刀,老爷爷眼中的笑面青江是把非常靠谱的刀,很会照顾人,相应的也就比较敏感——这点是不是不容易看出来?也许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什么吧,你问我什么?或许是“气息”吧,他感到了厌恶,恐惧这样不好的气息,所以就会表现的慌乱,是因为怕小姑娘受到伤害……”

    从天守阁离开后,我又在本丸内转了几圈。回去后,等待我的是青江先生凌厉的眼眸。他拿他的刀对着我,寒光历历。他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了,知道我不会言语,他似乎也没打算做骂鬼这样的无用功。

    我是他传说中的一部分——我相当于他的一部分,他斩掉自己的一部分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似乎没有想过。

    我知道我玩脱了。

    其实青江先生一直对我有愧,我还以为他会更放纵我一点。

    那天青江先生到底是开玩笑,还是恐吓我,还是真的打算斩掉我?这些我已无从得知,因为审神者出面阻止了这件事。她发脾气时说的话很奇怪。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刀下手是不会讲道理的,不管我们有没有犯什么大错——”

    她用了“我们”?

    我忽然明白了,审神者排斥青江先生的理由。斩妖刀斩的是妖鬼,审神者或许也属于此类范畴。审神者虽然一直要强,但也有害怕的事物。她应对害怕的方式是努力的在青江先生面前表现的更好。决非厌恶,而是小孩式矜矜业业地保证自己不犯错。

    审神者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她对自己的同类更加亲近,所以有意包庇我。我因为她的力量而渐渐变强,她不可能不知道。

    青江先生把刀扔在地上,审神者愣了。

    青江先生彬彬有礼地说出一大段道歉的话,我看的出审神者有些慌了。

    为了不让审神者继续害怕,青江先生决定自行刀解,他出了门。

    审神者彻底急了。

    她出去追他,还不忘捡起地上的刀。审神者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本能的恐惧而已,怎么会对这把刀的刺激这么大?结果青江先生说道:

    “一把让主人恐惧的刀不该留存于世上,您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只要我还是刀,就不可能放任您面对一丝一毫的风险,无论是现实中的还是心灵上的。”

    审神者不赞同他的话,拿出了主上的架子。青江先生无奈,只叹道:

    “斩妖刀,所谓的妖,指的是邪恶之物。是危及主上的邪祟。这邪祟可能是我自己,却唯独不可能是您。”

    审神者松了一口气。这事就此翻过,案件水落石出,但闹鬼事件居然真的闹了鬼,在本丸里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笑面青江以受到同僚排挤的名义重新当回了近侍,原先值班的鹤丸国永的抗议被彻底无视,这大概是本丸近侍轮班制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不公平事件。

    在管事刀那边,有了“教会审神者自身的重要性,以及同刀剑男士的相处之道”的名义的青江先生。尽管最终由于不雅言论而下台,青江先生的日子在很长时间里也依旧依旧相当滋润,我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青江先生该不会早就这么计算好了吧?

    别的刀剑替我将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青江先生神秘地笑笑。摇摇头。

    “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先下手为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