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高致远终于咆哮出声，他太用力了，以至于吼完之后，口腔之中涌起了淡淡的血腥味。
高致远抬腿往春日殿冲去，向着那个还在挣扎的秀女冲过去，他拼命的奔跑，生怕慢了一步，那无尽的铅粉就要落到秀女的脸上。
两个银甲兵从旁边冲上来，横亘在了高致远的正前方：“殿下，您不能进去。”
“凭什么！”高致远踢打撞击着银甲，发出砰砰砰沉闷的声音：“他们在杀人，你看不到吗，杀人！”
“殿下！”一个太监急匆匆从春和殿里跑了出来，他的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渍，昭显着先前在殿中他的工作：“这些都是为顺帝陛下选的秀女，她们能够陪着顺帝陛下而去，是她们的福气。”
“那你怎么不去死？这样的福气，给死人殉葬的福气！”高致远失态的咆哮起来，他挣不开银甲兵的束缚，眼看着那宫女又抱起了陶罐，高致远的嗓子都破了音。
那太监依然低着头，不卑不亢无惊无惧：“奴婢是阉人，没有这样的福气。”
眼看着那太监又要回去杀人，高致远叫道：“站住，我命令你站住，谁叫你在这里杀人，她们，谁让他们殉葬？我朝自开国以来就废弃了活殉，顺帝陛下在位时间不久，我怎么竟不知道，他合适改了这条法令？”
太监充耳不闻，不紧不慢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踏着死神的步伐走向那个圈着秀女的圈。
那群即将被活殉的秀女们，此时此刻都停止了挣扎哭泣，她们茫然的跌坐在地上，不需要铅粉去覆盖，眼睛里就已经失去了生的气息。
高致远的耳边，清晰的响起了一声叹息的声音，这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一直守在殿外的卢轩突然动了，他飞身上前，拦住了那个太监。
没想到，高致远却对他挥了挥手：“卢统领，不要为难他。”
“去取我的袍子来，我——朕命令你。”高致远终于说出了那个字。
——许多年以后，垂垂老矣的高致远在一个似梦似醒的瞬间，又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自称为“朕”的这一刻。他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似乎他这一生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这一个“朕”字上。此前他懵懵懂懂被人推着往前，此后则是被所背负的使命所驱使。这使命时刻如洪钟一样响彻在他的心底，每当他犹豫退缩的时候，就猛烈震荡发出直击灵魂的声音。
它在说：高致远，地狱就在这里，如果你守不住，它将扩散出去，最柔弱的绵羊也将变成吃肉的野兽。
高致远穿上了龙袍，不是高明义那身旧衣，而是一件崭新的，明黄镶金。他站在银甲兵前方，手指轻轻一动，春日殿中的秀女们就被解救了下来。已经殒命的被从白绫上放了下来，安置进了棺木中。幸存的则被暂时领着回去了储秀宫，领着她们前去的不是旁人，居然还是先前抱着铅粉要杀她们的宫女。
没有人甘愿做侩子手。
直到最后一个秀女也被带走了，高致远依然没有看到他焦急的寻找的那张脸。
林小桃不在里面。
他叫住了先前那个强硬的太监，：“所有的秀女都在这里了吗？”
“不是。”那太监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语调还是先前的干冷：“春和殿中的只有没得过顺帝恩宠的秀女，其他贵人都在熙贵人宫里。”
“带路。”高致远抬脚就走：“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