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洛阳春风客 > 第一七五章 活一死十的先生
    对于某些人而言,酒是一定要喝的。

    你可以逼他戒色,逼他戒赌,唯独不能逼他戒酒。

    酒就好像是这些人身体的一部分,浸润于血液之中,一旦抽离,他们的生命也将结束。

    所以这些酒客冒着染病的风险来到一家酒馆之中,照常饮酒,有的三三两两,有的寂寞独酌。

    人生路往往如同酒桌,三两同行,终归要孤身一人。

    酒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人暂时忘记一些无法忘记的东西,一些甜蜜而伤心的记忆。

    初新、露白和韩大道已经在屋顶上等了很久。屋顶的夜仍旧太冷。

    “你确定他们今晚会来?”露白搓了搓手,呵了口气,问道。

    因为初新推开自己的手的举动,她本不打算再和初新说半句话,但是她穿的衣服太单薄了。

    像她这样的女人向来懂得变通,也很擅长变通。

    “不确定。”初新坦白道。

    他没有任何的把握,也并未发现黑袍众人行动的规律,他所剩的办法不多,最好的一个就是等待。

    “如果他们不来怎么办?”露白撇嘴问道。

    “不怎么办。”初新叹了口气,淡淡道。

    韩大道并不觉得寒冷,他只感到无聊。他最讨厌无聊,因为一旦无聊,他就会思考生命和生活更深层次的意义。

    他不善思考,经常走入死胡同,钻牛角尖。那时,他就会感到烦恼和急躁,就容易忧愁哀伤。

    所以他宁可放弃思考,杜绝无聊的事情。

    等待一定伴随着无聊,他已经快等疯了,可当他打算长啸一声出出怨气的时候,初新却捂住了他的嘴。

    “嘘,有人来了。”

    果然有人来了。

    脚步虽散乱,初新还是很快听出了人数。

    四个人。其中三个脚步稍轻,另一个则略显沉重。

    衣袂带风,他们大概都披着宽大的袍子。

    韩大道将脑袋压得很低,勉强能瞧见来人的轮廓,身法极快,虽然踩着屋瓦,仍好像在平地履足般稳健。韩大道此刻才发现做坏人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光靠蛮力和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

    脚步声越来越近,韩大道屏住了呼吸。

    屋顶有楼梯通往一家酒馆的二楼,四个黑袍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楼梯口的位置。他们与初新、露白、韩大道仅有一线之隔。

    那一线不过是屋脊微小的突起而已。

    那一线也可能是安全与危险的分寸,是生和死。

    韩大道和露白都很忌惮黑袍人身上的疫病,他们拿捏不了出手的时机。

    初新已经出手了。

    他的剑果断而无情,虽未出鞘,还是闪电般打折了两条腿,击落了一条举起的臂膀。

    在初新看来,这些动作是如此自然、轻松,因为他的每一招剑招都经过上千次的锤炼,剑仿佛是他延展的臂膀,进退由心,可在露白看来却不同。

    她发现初新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他出手时一定会给对手留下余地,此刻他剑招上的变化却丝毫没有妥协与退让。

    如果“七月”摘下了剑鞘,这些都将成为必杀必死之剑。

    一个不给对手留下余地的人,往往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

    是什么让他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三个人倒下了,三个脚步稍轻的人。

    他们果真都披着黑袍,但是黑袍里头仍有衣服,并没有如韩大道说的那般完全赤裸。

    仍站立着的黑袍人转过身,面对着初新,道了声:“好快的剑。”

    初新道:“你也学剑,我瞧得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黑袍人并不去问初新如何得知,他知道自己的步法已透露了很多讯息。学剑者的身法和一般人是不同的,剑中高手很容易就能分辨。

    “你的剑呢?”

    “卖了。”黑袍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伤悲。

    “为什么?”

    黑袍人没有说下去,而是朝初新冲来,赤手空拳。

    短暂的惊愕之后,初新以剑鞘急打黑袍人腰间穴道,这一下足够让黑袍人的左半边身子瞬间麻痹,包括他伸出的左手。

    剑鞘击中了黑袍人的腰,可初新隐约觉得,由剑上传来的感觉并不对头,当他细看时,才发现黑袍人的右手握拳,竟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自己腰际,就砸在穴道附近三寸的位置。

    这一砸显然已改变了黑袍人身体的走向,也改变了经络的分布。

    初新打穴的努力泡汤了。

    黑袍人的左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颈。

    露白惊声尖叫起来,韩大道也顿觉背脊发毛。

    黑袍人笑了,唇齿间有血丝,一双眼睛是猩红的。他的指甲很长,掐得初新很痛。

    “你的指甲或许该剪剪。”初新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没有因为疼痛而扭曲。

    “你知道我的指甲为什么要蓄那么长吗?”黑袍人狰狞着脸孔问道。

    “为了更好地掐住我的脖子?”呼吸虽已困难,初新仍装得很自如。他最喜欢在喜欢的人面前逞强,在讨厌的人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

    “答对了一半,”黑袍人苦笑,“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实在没空去剪指甲。”

    优秀的剑客从来不会放任自己的指甲疯长,长指甲在握剑时相当不便,会嵌进肉里。

    黑袍人果真已久不握剑。

    他为什么会卖剑?为什么会没空剪指甲?

    初新直视着他的双目,淡淡道:“你若是敢再用力,我的剑一定能先一步刺入你的肝。”

    他的剑依旧沉睡在剑鞘之中,可他的话语却像有魔法,让黑袍人不敢不相信,不敢不遵从。

    黑袍人松开了手,简直连挣扎都没有挣扎。

    “你不必费心,我自然会松手,”他说,“只不过你接下来需要斟酌的却是你自己的安危。”

    初新笑了笑,他明白黑袍人的意思,这一抓想必又是他们播散疫病的方式。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指尖已沾了温热的血迹。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黑袍人。

    黑袍人怔住,露白和韩大道也怔住。

    “你好像根本不害怕?”黑袍人终于问道,令他更加惊讶的是,初新居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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