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看起来确实一点儿不难过，平静的神态，冷酷，连眉头都不纠结。只是那双抱着千喜的手，抓得特别紧，手背上骨骼和青筋已在皮肤下凸起。
“他用了个技能，然后就这样了。”史小明说。
赵福不住点头，跟他们没关系。
“他替我死了。”何劲说，“我以为他永远不会用那个技能。为了他，我放弃生命；他也同样为了我。”
“这是场悲剧！”赵福撇着嘴，挤出眼泪。要是何劲知道他刚才还羡慕千喜死掉，会不会打死他？要是真打死了才好，可关键在打不死，打个半死太痛苦了。
“悲剧吗？”何劲轻声问。
他那平静的眼目中开始泛出泪光，压抑着的情绪在泪水中汹涌。
“从一开始，所有的都是场悲剧。这样的人生何时才能结束？我所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了我，我活着就是为了看着他们死去。”何劲压着噪音说。
赵福重叹，“所以我才想死啊！我的孙子死在我前面，别提儿子了，他们老早就死啦；曾孙子人到中年也‘三高’，就我这个老不死的越活越健康。我活够了，到了这个世界，以为很快能死掉，可还是死不了。这里有这么多年轻人，他们挣扎求生，拼命往上爬，最后仍被系统踢回深渊。泯灭了人性，舍弃了良心，到头来还是个死。老实说，你和千喜是我见过的人中，少有的还保持着善良的人。也许正因如此，系统特别爱折腾你们。尤其是你是啊，何劲！向珠珠、千喜，他们都是系统给你的设计，现在回头想，他们的命运早被系统安排好啦。”
史小明听了老头儿这么说，看了看手中许愿卡，这会不会也是安排好的呢？系统不会送他许愿去死的机会，系统的作风从来是不让人轻易如愿。
如果系统要打他史小明的主意，史小明也不会让它如愿。
“安排好的命运是吗？”何劲苦笑，“似乎确实如此，珠珠背叛我，是受了系统蛊惑；千喜能替我死，是因为系统提前送了他技能。系统把我所爱的人都从我身边夺走，它要干什么？它希望我成为怎样的人？”
何劲的语气越说越愤慨，就像拦住洪水的大坝裂开了条口，在水流冲击下，裂缝越张越大，就要溃堤了。
“如果这是它为我安排的命运，我不接受。”何劲抱紧怀中人，尽管那人已经身体冰凉。他不许千喜死，千喜就不会死，“我要改变这场命运。无论会发生什么，带来什么后果，我都要改变它！”
“怎么回事？”赵福后退。
何劲四周突然围绕着不寻常的气息，哪怕看不见，依旧让人心颤，仿佛无形的漩涡，要把靠近的人吞噬。
就连史小明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史小明说道：“何劲有三个技能，勇士之心、天降正义，这是第三个了。”
“感觉好牛！他为什么之前不用？”赵福惊呼。没有风，他稀疏的白发和衣襟，竟然飘动起来，这是巨大能量牵引的作用。
“大概不能用吧！越厉害的技能，使用限制越多。”史小明说，“何劲的这个技能并非攻击性的，因为现在使用并不是为了攻击谁。”
“那有什么作用？”赵福拉扯自己的稀发，但不管用，它们始终会飘动起来。
史小明也不知道，被系统关注的人都拥有惊世绝技。
“千喜！”何劲对着千喜大吼，“活过来！活过来吧！”
一束光芒穿破夜空，似从另一个世界投射到地面，照在何劲与千喜身上。他俩此刻就如舞台中央的主角，四周尽是黑暗，唯有他们被照亮。
无尽虚无中，突然有了意识，消失的一切回来了，停滞的一切又开始运转。千喜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身处黑暗，需要光芒。
千喜睁开了眼睛。
“这是——许愿术！”赵福大叫。
千喜看见了何劲，何劲眼中含泪，却面带微笑。千喜脑中一时没有反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好像死掉了。对，确实死了，使用了“换命”，换回了何劲的命。何劲好好地活在面前，技能成功啦；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呢？
“我……还活着吗？”也许说话的只是灵魂。
何劲用力点头，“活着！都活着！”
千喜抬起手，想摸一摸何劲，感受他是不是真实的。何劲立即捧起他无力的手，把那只手按在自己脸上，让他摸个够。
真的是实体，有温暖的感觉，不仅何劲的脸是温暖的，自己的手也有温度，确实都活着。
千喜一下子坐起来，把何劲拥抱，眼泪夺眶而出。这是重生的喜悦，哪怕这样的重逢只有一秒，他也满足了。
何劲同样泪流不止，冰冷的外表被咸湿的热泪融化，就像冰块泡在温热的盐水里，千年的冰也会变成热水。
“哎呀……这……这该怎么说？”赵福也被感动了，用衣袖擦拭老泪，“他们相互牺牲，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真情，我又相信这个世界有爱了。和尚，你的‘善恶之瞳’看得真准，你来说两句吧！”
“阿弥陀佛。”了尘合十。
赵福立刻后悔，就不该把话题移交给和尚，光头是话题终结者，他除了“阿弥陀佛”什么都不会说。
和尚这回却有后话，“善哉！系统给了他们相互救助的技能，他们因为善念与真情，有了好结果。”
“这么说又是系统设计好的？”赵福惊诧，“系统作了两种预判——他们相互救助，一起活；不互救，就都完蛋。是这样吗？他们死过一次，身上的负面状态应该全清除了。系统究竟是好是坏？”
“无所谓好坏善恶。任何绝境都留有一线生机，有心人才能发现。”了尘面带微笑道。
“两位，我认为不会这么简单。”史小明说，“还是观察一阵吧，系统的目的并不是制造大团圆。”
了尘和赵福赞同他的话。
“为什么我会活过来？我用了‘换命’，应该死了。”思维开始恢复运转，千喜问起来。
何劲向他解释，“因为我的第三个技能——‘心想事成’。顾名思义，功能类似许愿卡。只是要发动它，必须抛下一切，我要有舍去一切的决心，而且它只能用一次。”
“为了我，你舍弃了一切吗？”千喜感动道。
“你不也一样？”何劲看着他说。
千喜感到脸颊滚烫，对上何劲的目光，他害羞了，把脸偏向一侧，“之前你想问我什么呢？现在可以问了。”
何劲很高兴，“不用问了，我已经知晓答案，你用行动回答了它。千喜……”他让千喜面对自己，“我知道，你心里早有了我。”
千喜顿时紧张得神态呆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
“我的心里也早就有了你。”何劲一字一顿地把话说清楚。
千喜依旧呆呆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可何劲说完这句，再没了下文，只剩二人目光对视。
“你……这算表白吗？”千喜等不住了，打破沉默问。
“是……是的。”何劲心里这么想，嘴上说得不利索。总觉得不该回答这么简单，可自己说不出漂亮的话。
赵福旁边责恨何劲不给力，“这是我一百多年来，听过的最差表白！”
“他不擅长这个。”史小明轻叹。
“那么他擅长什么？我看他什么都不擅长。”赵福干着急，“这种笨拙男人，居然还有人抢着要，世界奇闻！”
就在老头儿这么说的时候，何劲微低下头，千喜闭上眼，两人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