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晋卿记 > 美人关
    次年二月,漠北。

    回到曲雕阿兰之后,四人的生活又重新步入了正轨,虽然任务提前中断,没有获得太多的情报,但铁木真并不在乎这个,因为他们并非真正的间谍,这不过是他安排的一次历练罢了,毕竟那群守在他们身后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才是铁木真长期安排在西域的专业细作。

    “自打郑先生进了御医院工作,这些药的药量就一天比一天多了。”铉儿拿着几包药走到毡帐门口,回头看向他身后同样拿着好几包药的景贤。

    景贤打开毡帐的门:“是啊,姨奶奶身体不好,御医院里的大人们都说要随着月份的增长加大药量,往后会越来越多的。”

    自打楚材回来,玉衡就经常腻在他的毡帐里,景贤和铉儿也常去看他,本来今天也不例外的,谁知他俩刚刚走到门前,就被两旁的下人拦住了:“郑大人、铉公子,你们现在不能进去。”

    景贤疑惑道:“怎么了?”

    下人有些避讳地答道:“里头不大方便。”

    “不大方便?!”景贤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顾下人的阻拦,一个箭步冲上去敲门道:“楚材、姨奶奶,我和铉少爷给你们送药来了!”

    安静的帐里顿时出现了诡异而慌乱的动静,俄而一阵开锁声响起,门被打开了一半,门后则传来楚材幽幽的声音:“进来吧。”

    景贤和铉儿进来之后,楚材立即关上了门,回头问道:“你们怎么现在过来了?”

    “我们来给姨奶奶送药。”景贤环视四周,却不见玉衡的身影:“她去哪儿了?”

    楚材紧了紧自己未系的衣领:“她带着惜海出去散步了,跟四皇后一起去的,你们把药放桌子上就行,我一会儿着人去煎。”

    铉儿把药包放到桌上,抬头道:“阿耶、郑先生,我先回去了,我还有功课要做呢。”

    “嗯,麻烦你了,快去吧。”景贤摸了摸铉儿的头,就让楚材开门放他出去了,后者向铉儿道别之后,再一次关上了门:“景贤,你不走吗?”

    景贤早就注意到了楚材的一身凌乱,索性直接坐下道:“过来坐这儿,我有话问你。”

    楚材心虚地走过来坐下,低头不语。景贤见他顶着一头似乎是刚在床上滚过的乱发,不仅没系圆领袍的领子,里头还没穿中衣,那错了方向的蹀躞带一看就是着急的时候胡乱扎上的,可见他方才绝对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刚才在帐里干什么呢?”

    “睡觉。”

    “你最好说实话。”

    “……”楚材面色羞红,有些埋怨的瞥眼道:“明知故问。”

    景贤笑着眨了眨漂亮的双眼:“哎,这才几个月啊,你就遭不住了?要是以后姨奶奶又有喜了,你可怎么办呀?”

    楚材用手指梳了梳头发:“那也不用你管。”

    景贤沉默地看了楚材一会儿,道:“其实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到门外的下人说你不大方便,我还以为是你和姨奶奶在……还好我猜错了。”

    楚材满脸疑惑:“我跟玉衡?怎么可能啊,她现在身怀六甲,我就是疯了也不会动她一下的。”说着说着,他的脸就比刚才更红了:“所以我才要自己解决,反正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干。”

    景贤走到乱七八糟的床边,从被子底下把楚材的中衣抓了出来,转手递给他:“确实不止你一个人会这么干,但你一个人就能搞出两个人架势的情况,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楚材毫不忌讳地脱下圆领袍,继而套上那件中衣:“对了,给你说件喜事儿。我打算扶正玉衡,从明日起便改称夫人,因着前儿明安太保病逝,玉衡又行动不便,所以我想等她生完孩子之后再办婚礼,也不差那几个月。”

    景贤错愕道:“这也太草率了吧?娶妻可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大事儿,姨奶奶出身微贱,怎么能当正室呢?”

    “景贤,这儿是漠北,没有那么多规矩。”楚材系上圆领袍的扣子:“我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娶别人了,玉衡虽然出身不好,但贤惠踏实、博学多才,是妻子的不二人选。”

    景贤拿来腰带为楚材系上,轻轻一笑:“也对,这是你的私事,你自个儿喜欢就好。”

    景贤走后又过去不久,意顺就扶着玉衡回来了,楚材见她进来,连忙迎上去笑道:“呀,夫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玉衡把臂上的惜海交给意顺:“怎么这就叫上夫人了,听着怪不习惯的。”

    楚材把玉衡扶到桌前坐下:“你不喜欢吗?”

    玉衡嫣然一笑:“我当然喜欢。”

    意顺把惜海放到鸟架上安置好,转头看了楚材和玉衡一眼,就含着笑意出去了。楚材把桌上熬好的药端过来舀了一勺,送到玉衡嘴边:“来,已经晾得差不多了。”

    玉衡服下一口,柳眉微蹙:“好苦,最近的药真是越来越苦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楚材拿了一块果脯喂给玉衡:“现在还苦吗?”

    玉衡笑着摇摇头,伸手拿过楚材手里的药碗:“不用喂了,我自己来。”她把碗中极苦的药汤一饮而尽,再飞快地拿了几颗果脯塞进口中,咀嚼了半日方才解苦:“太苦了,我以后再也不想喝这么苦的药了。”

    楚材道:“你身子不好,怀着孕辛苦,左右也就这几个月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就再也不用喝这些苦药了。”

    玉衡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有些躲闪,楚材察觉到不妥,遂问道:“玉衡,你怎么了?”

    玉衡挽了挽耳前的碎发,抬眸道:“楚材,你还会再娶别人吗?”

    楚材有些不解:“怎的突然问起这个来?”

    玉衡眉头一跳:“你只回答我便是。”

    楚材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失落与怀疑,想来这个问题于她而言十分重要,便沉着声音严肃道:“不会。我没有那样的心,更不会做那样的人。”

    玉衡很想相信楚材,但她对楚材强烈的感情又让她不得不去在意此事:“可四皇后说你可能会移情别恋,还说你是男子,就算作风正派,也阻挡不了你娶妻纳妾。”

    楚材一惊:“四皇后跟你说这种话?”

    玉衡颔首:“嗯。她人是不错,说这话也看得出是为我好,但我与她的交情还远远达不到能说这些话的地步,我就觉得她有些失礼,心里头……也不免生了些对你的怀疑。”

    想到盏合从前与他的相处方式,楚材虽为她对玉衡的唐突感到稍许不悦,但也能理解:“四皇后与我算是朋友,许是因为我,她才会说出这些话来,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玉衡问道:“就算你们是朋友,与你而言她说的也并非好话,我或许可以不在乎,但你呢?你也可以不在乎吗?”

    “我又不是那种人,我为什么要在乎?”楚材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而且她说的没错,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子都渴望三妻四妾,只要有这个能力,他们就一定会去做。”

    “绝大多数?”玉衡欣喜且得意地笑了笑:“能遇见你这样的极少数,当真是我的福气。”

    楚材也倒了一杯茶给玉衡,唇角微扬:“夫人谬赞了。”

    与此同时,在大帐人来人往的路上,木格正带着窝阔台往一处他不知道的地方走,见他一直在环视四周,似乎有所顾虑,木格轻抚垂在肩头的额饰挂珠,平静道:“好了,别看了,连大汗都知道了,你觉得别人还会不知道吗?”

    她神色从容,说得也有道理,窝阔台就没再到处看了:“说起额齐格,既然他已经说过我愿意在将来照顾你,你又为何要在我去西域之前再问我一遍?”

    木格答道:“那天我让三公主帮忙传话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只是想要个准确的答复罢了。”

    窝阔台瞥了木格一眼,垂眸道:“是,你第一次问我的时候,我的确没给出准确的答复,到底是额齐格最会洞察人心,只一眼便能看出我心中所想,知道我其实早就同意了你的请求。”

    木格望着他雕像般精致的侧颜,柔媚的脸颊上不觉泛起了红晕:“三殿下别见怪,我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会如此执着于一个准确的答案。而且……”她稍稍一顿:“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窝阔台疑惑道:“为了你自己?”

    木格美眸沉黯,幽幽道:“你是王爷,你和大汗一样不值得被喜欢,因为你们总是会把心分成好多瓣儿,想得到你们的真心,实在太难。可我偏偏喜欢上了你,既喜欢上了你,那就借此给自己留个后路,将来的我不会奢求你的喜欢,只要我喜欢你,只要我可以待在你的身边,这就够了。”

    面对自己的心上人,她说的话自然是坦白明了、毫无遮掩,窝阔台面不改色,只淡淡回道:“你是个聪明人。”

    木格的脸更红了,紧张地捻了捻双手:“聪明人有时也会做傻事。”

    窝阔台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慌张:“什么意思?”

    周遭的路人越来越少,行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僻,木格的心跳得极快,比去年二月窝阔台拉住她的手那次跳得还快:“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不久,两人走到了一座小毡帐附近,这里四下无人,十分安静。正当木格准备开门进去的时候,窝阔台突然叫住了她:“木格母妃,这是哪儿?”

    木格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你先进来。”

    窝阔台虽然惴惴不安,但他根本不会想到木格的目的居然会是那种事,就在他踏进毡帐的那一刻,木格忽然锁上了门,转身背靠在门上道:“三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窝阔台回眸:“何事?”

    “自从大汗纳了他身边的女婢合答安为妃,除了夏公主以外,我们这些曾经有宠的嫔妃就都失宠了。”木格的神情有些激动,双颊愈发潮红:“我已经受够了独守空房的孤单寂寥,既然我早晚都会是你的人,那就请你帮我这一次吧!”

    闻言,窝阔台大为错愕,横眉道:“将来之事将来再议,您现在是额齐格的女人,您若不愿独守空房,去争宠不就好了,何苦找到儿臣头上,此事与儿臣又不相干。”

    “儿臣?你又开始用称呼划分界限了。”木格虽然早就预料到窝阔台会这么回答她,但她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苦涩而又暗自庆幸地勾了勾唇角:“被困在大汗的后宫这片苦海之中,为了好好活着,我迟早得用下作手段去争宠,但我觉得我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我起码可以自己做选择,起码可以在心上人的身边安稳地度过余生,而不是像她们那样,无论跟了谁都要从生斗到死。”

    她顿了顿,抬眸望着窝阔台:“三殿下,算我求你了,趁我现在还没有回到现实当中,你就让我做一场美梦吧!”

    窝阔台丝毫不为所动,只面不改色地瞟了木格一眼,平静道:“您是聪明人,既然聪明,就不要想着做傻事。儿臣今日若是答应,万一来日母妃因沉梦未醒而闯下大祸,岂非是儿臣的错?”

    木格忙道:“我一向很清醒,绝不会闯下祸端,况且你我之事已经得到大汗的许可,我与你同房明明再正常不过了。”

    “即便有额齐格的口头许可,也不能轻举妄动。”窝阔台刻意把“口头”说得很重:“母妃侍奉额齐格多年,应该清楚他不是那么大方的人,除非有目的,否则他就是再不在乎自己的嫔妃,也不会在他活着的时候把她们轻易地让给子侄兄弟。”

    他说的在理,木格低下头稍微想了想,有些自嘲地喃喃道:“去年当日我在河畔跳舞,注意到你看我的那副眼神时,我还以为你有点喜欢我呢……”她打开身后的门锁,眸子里悠悠多了份释然:“罢了,原是我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你走吧。”

    窝阔台走到门边,转头看了眼失落的木格,不禁喟然道:“母妃,那日儿臣是对您生了些好感,但那不过是对您舞技精湛的敬慕而已,您属实多虑了。”

    木格微微颔首,双眼盯着地面:“我知道,出去吧。”

    几日后,夕阳渐沉,彩霞漫天。在靶场上练了一天箭的窝阔台与三位兄弟分别之后,就跟查干夫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一路上嘻嘻哈哈的,活像只欢蹦乱跳的喜鹊。

    “然后啊,察合台他又耍赖了,他说他要再——”窝阔台的脚步声突然跟着他的话语一起停顿下来,听着那低回婉转而又哀寞悲戚的中原琴音从路人嘈杂的喧闹声中徐徐传来,他的心里赫然显出了某人精巧俊秀的模样:“查干夫,你能听到琴声吗?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因为附近很吵,查干夫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依稀听得到,但听不出是从哪儿来的。”

    “…我记得怯薛们的住处离这儿不远……”窝阔台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腰上的櫜鞬:“我去那边看看,你帮我把这些拿回去。”

    查干夫猝不及防地接过櫜鞬:“主子,时候不早了,您不是说今晚要去脱列哥那王妃那儿听她弹雅托噶吗?”

    “我已经听腻雅托噶了,正好换个口味儿。”窝阔台莞尔一笑:“回去吧,王妃那边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有事儿耽搁了,改日再去看她。”

    他说完便飞快地溜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莫名有点儿兴奋的背影,查干夫不禁汗颜:“唉,又要我给他收拾烂摊子,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

    寻着琴声一路走去,果然走到了楚材的帐前,窝阔台心中暗喜,本想等他奏完此曲再前往叨扰,不料门口的两名下人突然大声地向自己行礼问安,引得帐内琴音戛然而止,窝阔台大失所望,遂一脸埋怨地瞪着这俩守规矩的下人道:“放肆,我让你们请安了吗?就这么急着请?!”

    下人们面面相觑,心想这三殿下怕不是犯了傻了:“小人等主动向您请安,不是应该的吗?”

    话音刚落,意顺就掀帘出来了:“三殿下,我家主子请您进去。”

    “啊,好。”窝阔台正了正东珠饰顶的大檐帽,顺了顺搭在肩上的三环辫,又清了两下喉咙,方才跟着意顺进去。

    彼时楚材正坐在琴前看着手里的一个小长方盒,见窝阔台进来,他刚要起身行礼,就被对方制止了:“快坐下,你我之间还要什么虚礼?”

    楚材浅浅笑道:“三殿下也坐吧。意顺,去拿两瓶酒来。”

    意顺应声去了,窝阔台坐到楚材对面,见他手里拿着盒子,就问道:“这是什么?”

    “是我母亲的一缕头发。”楚材把盒子放到桌上,扬指轻抚琴弦:“她离世那日梦见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就亲自剪了头发给我,说是可以代替她一直陪在我身边。”他随手把弦一拨,音色沉郁:“方才那首曲子就是我亲自为母亲而作,在她赠予我头发之后,我便初次奏响此曲,只可惜一曲未尽,母亲就撒手人寰了。”

    意顺把取来的两瓶温酒分别递给二人,就侍立到了楚材身侧。窝阔台打开酒瓶:“难怪这曲子不像你素日喜爱的风格,原来是专门儿写给令慈的。”

    楚材莞尔:“果然我猜的没错,你是寻着我的琴声来的。”

    窝阔台微微颔首:“嗯,你的琴声令人闻之欲醉,听了你的就不想听别人的了。”又问:“能再弹一曲吗?”

    他是皇子,平日里几乎不会拜访臣子的住处,许是因为想多见他几次,楚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不能,我累了,三殿下若是想听,可以过几日再来。”

    “好吧,真可惜。”窝阔台略有失望地啜了口酒,心里却在为能够多见到楚材几次而暗自窃喜。

    同时,在脱列哥那的毡帐里,当她听到查干夫所言窝阔台今晚不来了的消息时,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我知道了。业里,送查干夫大人出去。”

    “微臣告退。”查干夫向她行过礼,就跟着业里出去了,脱列哥那则继续淡定地收拾着桌上的那些给孩子玩的小弓小箭,直到业里回来:“主子,您别不高兴,左右咱们王子已经长进了许多,王爷哪日来看都是一样的。”

    脱列哥那手下不停:“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已经没有哄的必要了,与其一昧地讨好他,倒不如好好地教育贵由,他不待见就由得他去,等以后贵由长大成才,自有他后悔的时候。”

    业里也走过来帮她一起收拾东西:“主子可不敢这么想,这生在帝王家的孩子们,若是没有额齐格的宠爱和赏识,凭他怎么才华横溢,也毫无用处。”

    “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自打贵由出生起我就一直想让他得到王爷的喜爱,可这三年来我使尽了浑身解数,也不见王爷对他真正上心过,我费尽心思却只是换来王爷的无动于衷,我不想再做这样的无用功了。”脱列哥那把装好的几个盒子通通交给业里:“我左右不了王爷的喜好,他喜欢阔端跟合失,那就让他一直喜欢吧。”

    业里把盒子放进柜里:“主子不必唉声叹气的,虽然王爷从西域回来到现在只看过贵由王子一次,但好歹他一直挂念着您,就算那两位有讨王爷喜欢的儿子,论宠爱,她们也远不及您呐。”

    脱列哥那不禁冷笑:“宠爱?比起她们我是好一点儿,但听琴赏舞也能算宠爱吗?在王爷眼中,我不过就是一个供他取乐儿的乐伎罢了。”她不由得想起一件连与她最亲近的业里都不知道的事,黑水晶似的眸中渐笼悔恨之色:“我若早知道子凭母贵根本不靠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窝阔台一直在楚材帐里,先等他撤下琴,再把意顺支出去,然后不知怎的就从琴谱琴曲聊到了惜海和赤温相同的鎏金鸟架,紧接着又谈到中原话本,没过多久又扯到天上的星星去了,这一聊就是半个时辰,两个人的话题变得比翻书还快,根本停不下来。

    “你这件黑色七星纹的大氅,是在御帐初见我的那天穿的吧?”若非方才聊到北斗七星,窝阔台还真没注意到楚材穿了一件眼熟的衣服。

    楚材轻抚自己柔软顺滑的衣袖:“嗯,去西域之前集中训练的时候我也穿过这件大氅,先妣刚过世的时候也穿过。”

    窝阔台惊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楚材解释道:“因为我甚少穿黑色的衣服,所以记得住。除了在西域的那段时日,我几乎每天都在穿黑色。”

    “是啊,因为耶律女古喜欢黑色。”窝阔台托腮倚在桌上,满目含笑地盯着楚材:“你还是穿白色最好看。”

    他那令人艳羡的桃花眼里盛着如绽放桃花般灼烈的目光,楚材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竟觉得有股子熟悉感扑面而来,正如当日在御帐里相见时所感受到的,这是一股让楚材感觉自己很久以前就与窝阔台相识的、奇异的熟悉感:“三殿下?”

    “嗯?”

    “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窝阔台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继而噗哧一声大笑道:“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白痴问题,咱们以前当然见过啊!”

    楚材反倒愈发认真起来:“不是这个,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窝阔台为楚材提出的怪异问题感到迷惑不解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后者刹那间的眼神变化,还是一样的张扬与凌厉,即便这次少了杀气,也足以威慑人心:“楚材,你又露出那样的眼神了。”

    那种眼神,每次出现都只是一瞬,当楚材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又恢复如常了:“是、是吗?”

    窝阔台颔首,脊背有些发凉:“你露出那种眼神的时候,俨然就是另一个人,和平时太不一样了。”

    楚材心里也毛毛的:“奇怪,我明明已经恢复正常生活了,按理他应该很久才出现一次的。”

    同样是体内存在“另一个人”,窝阔台当年就没有遇到过这种类似鬼上身的情况,他觉得这事儿有蹊跷,遂提议道:“过两日我带你去找萨满太太吧,她们最擅长处理这些怪事儿,没准儿能帮到你。”

    楚材略有疲惫地叹了口气:“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