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晋卿记 > 真相(上)
    楚材心里的这些话,从夏天一直埋到冬天,当他终于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辨才时,辨才也像承晖一样沉默了很久。

    “大哥节哀。”楚材道。

    辨才抱着靖氏的衣服在坐在床上,听到楚材这么说,便开口道:“方秀已经去了一年多,我早就不哀伤了,就是有点儿失望,所以不想说话。”

    楚材轻叹:“圣人已经够平庸了,翼王和太子只会更甚,漠北南下两次又不知道抢了多少东西,这大金的将来我是真不敢想。”见辨才不语,楚材又道:“虽然圣人本性不坏,但做错了事便是做错了事,没法儿洗白。”

    辨才心口一绞,懊悔不已:“无论如何,方秀的死都是因我而起,如果当时我没有让她吃那盘点心——”

    “事发之前谁也不知道那盘点心有毒,何况斯人已逝,大哥再怎么自责,大嫂也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大门吱呀一声,快步跑进了焦急的画松:“大爷三爷,主母突然晕过去了,陈郎中正在抢救呢!”

    杨氏的晕厥来的猝不及防,正好陈郎中在场,等辨才和楚材赶到时,杨氏已经醒过来了,正在往痰盂里咳痰。其他人纷纷近前嘘寒问暖,只有楚材注意到了桌上敞开药包里的几颗药丸,因为陈郎中开的方子全都是熬制服用的,所以这凭空多出的药丸不禁让他怀疑,就拿起一颗轻轻嗅了嗅:“一股子姜味儿。”

    陈郎中看过杨氏的痰样,转眼就发现楚材正在研究他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息贲丸,他不觉浑身一震,走到楚材身边收过药丸道:“公子,这药不能乱碰的,请还给我吧。”

    楚材把药丸放回药包里:“陈先生,息贲丸也可以治疗咳疾吗?不会用量太过吧?”

    息贲丸是这两年新制出的药,陈郎中没想到楚材会认出来,就敷衍道:“都是肺病,都能治。”

    楚材心想此事必有蹊跷:“先生,您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楚儿,不要打扰陈先生。”脸色煞白的杨氏在雪青的搀扶下慢腾腾地坐起来,虚弱地看向楚材。

    “阿娘,这药专治肺积,之前先生给我看的药方里也没有这个。”楚材看了看杨氏,又看了看陈郎中:“求您给我个准信儿,这病究竟是咳疾还是肺积?”

    辨才眉头微蹙:“肺积?”

    钧儿摇了摇善才的手:“阿耶,肺积是什么?”

    “嘘——”善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杨氏不停地给他使眼色,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陈郎中自知瞒不住,便作揖道:“回公子的话,夫人的病其实是肺积,从诊出那日起就一直在服用息贲丸,谎称咳疾,只是不想让诸位担心。”

    “陈先生,您…咳咳……”听到杨氏咳嗽,侍女们连忙把痰盂捧到她面前,不时一股血腥味从喉咙直冲口腔,杨氏摸了摸自己干裂的嘴唇,居然有血。

    楚材倏地扑到床前,用侍女端着的白手帕给杨氏擦嘴,她的嘴唇和牙齿已经被鲜血渗透,楚材还没擦干净,她就像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再次昏了过去。

    折腾了半日,杨氏终于醒过来,楚材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里。就在他准备进屋的时候,突然瞥到了倚在屋檐下摆弄枯树枝的玉衡,遂走过去问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头待着?不怕冻着吗?”

    玉衡顶着红肿的眼圈,抬头看向楚材:“主母时日无多了,对吗?”

    楚材垂眸:“不要再想这些了,去休息吧。”

    “嘴上这么说,只怕你今晚也会和我一样难以入眠吧?”玉衡看着手里的枯树枝:“在我眼里主母就像亲人,若她去了,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这话,楚材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没意义?你还有铉儿,你还有我啊。”

    “我和铉少爷没什么交情,只是单纯的主仆。”玉衡扔掉树枝,盯着楚材的眼睛:“至于你,你在乎过我吗?”

    楚材满脸疑惑:“我何时不在乎你了?”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吗?”

    “喜欢和在乎有什么关系?我也在乎阿娘和铉儿,也在乎大哥和二哥啊?”

    楚材不懂女人的思维逻辑,这么说只会越抹越黑。玉衡叹道:“罢了,我先走了,明儿一早还得给主母熬参汤。”

    “等等。”楚材突然拉住玉衡的手:“不是说今晚睡不着吗?那就陪我聊聊天吧。”

    外面虽然很冷,但屋里烧着炭火,关上门就跟夏天一样暖和。楚材知道玉衡这两天来月事,就端了一杯红糖水给她,自己则坐到旁边喝凉茶。玉衡问道:“你想说什么?”

    楚材答道:“其实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欢你,只不过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也不是姐弟之间的喜欢。”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玉衡突然抓住楚材的一只手,并迅速地向他靠近,楚材大吃一惊,忙不迭抽开被玉衡握住的那只手,面红耳赤道:“你、怎么突然离我这么近…”

    玉衡比了比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故意奇怪道:“我离你很近吗?”

    楚材似乎想起了什么,瞥过脸将剩余的凉茶一饮而尽:“那时你还是我的姐姐,和现在能一样吗?”

    玉衡好奇道:“现在我是你的谁?”

    楚材盯着手里的瓷杯,沉默不语。见他不答,玉衡也没多说什么,就啜了几口红糖水,嫣然笑道:“哎呀,真羡慕将来的那个人,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楚材面不改色:“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最有可能是你。”他不等玉衡询问,自觉解释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阿娘把你安排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撮合咱们,虽然我对你没有那种心思,但我毕竟毁了你的清白,为你负责也是应该的。”

    玉衡不禁抚上自己的嘴唇,耳根微微发红:“就是亲个嘴而已,又不是上床,哪里是毁了清白啊……”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等等,什么意思?你要为我负责?是我理解错了吗?你该不会——”

    “我们成亲吧。”楚材看向玉衡,神色认真,语气郑重。

    “成——”玉衡的脑子瞬间变得混乱不堪,语无伦次道:“这、这也太突然了吧,你不是说你不值得我喜欢吗?上次阿娘叫咱们去,你不也拒绝纳妾吗?怎么又变卦了?”

    楚材黑曜石般的眸子逐渐变得黯淡:“阿娘病重,家里得办件喜事为她冲喜,何况我对你有些好感,在一起也无妨。”

    玉衡本该高兴的,可是看到楚材失落的模样,她完全笑不出来:“三爷,不情愿的话就不要做了,冲喜不一定非要成亲。”

    “我是男子,可以拥有三妻四妾,就算我不喜欢你,也可以纳别的女人。但你不一样,你没有显赫的家世为你提供和离的机会,与其嫁给一个不知性情的陌生人,倒不如嫁给我,也能满足你的愿望。”

    见他诚恳,玉衡把杯子放到一边,清了清嗓子:“你若真愿意与我成亲,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相信你。”

    “何事?”

    玉衡双手抱胸:“从前你跟斡少爷总是腻在一起,今晚我也想和你一个炕上睡。”

    楚材唰地蹦起来,心突突地跳:“今晚不行,还得等上几日,等咱们成亲,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好吧,那就不睡了。”玉衡站起来,近前抱住楚材,并把头倚在他的肩上:“抱抱你总可以吧?”

    “嗯……可以。”感受着玉衡身上山茶花的香气,楚材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心情也平复下来。

    过了几日,楚材带了一些药去看望生病的承晖,说起来自打他上次晕过去,就一直没有在尚书省露面,听闻是年轻时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这回楚材专门带了几剂治疗头痛的好药,希望能起点儿作用。

    阿剌赫往里通报一声后,楚材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对着床上和床边的两个人作揖道:“请承晖大人安,请岐国公主安。”

    盏合对着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承晖则欢喜地摆手道:“快过来,到这儿来坐。”

    有下人搬来凳子让楚材坐下,身后的肆月把药包递给阿剌赫,就走到了一旁静候。楚材问道:“大人可好些了?”

    承晖答道:“这病是长年累月攒下来的,哪儿那么容易好,你也不必费心费力带这些药来,家里的库存都够我吃一年了。”

    侍儿端了汤药来,楚材主动接过,豁楞几下道:“都是好药,送都送来了,您就留着吧。”他把药碗捧与承晖:“不是很烫,大人现在就可以服用。”

    承晖正端着碗喝药,盏合插空问道:“听说楚材大人前两天纳妾了?”

    楚材轻轻颔首:“嗯,是为了给家母冲喜。因为最近国内不太平,纳的又是自家侍女,所以当天没什么仪式,也没穿婚服。”

    听到此处,盏合不觉感叹:“犹记得去年大人迎娶梁氏的时候,红底金纹的大轿子被抬进耶律府的大门,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样子,才真真儿是门当户对的明媒正娶。再看看现在这位,成亲时竟连偏色的婚服都不能碰上一碰,可见妻妾虽只差半字,地位却是天壤之别呢。”

    楚材浅浅笑道:“公主殿下金尊玉贵,又有圣人宠爱,怎么会与人为妾呢?只怕将来的驸马,都少不了敬惧您三分吧?”

    盏合忙用团扇遮住半张秀美的脸:“哎呀,这是什么话,我要是强势如汉唐公主,大家也不会叫我小姐姐了。”

    说着,承晖也笑了:“小姐姐平日里贤良秀慧,偶尔也会表现出独立担当的一面,可见当年那个小丫头确实长大懂事了。”

    盏合一时羞怯,连忙挡住自己的涨红的脸:“真是的,怎么把话题引到这里来了,你们两个大男人不要当着面讨论女孩子啦,快说点儿别的吧!”

    楚材问道:“公主想说什么呢?”

    盏合终于露出脸来,看着楚材腰间的金柄匕首道:“楚材大人好像经常带着这把匕首?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楚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匕首,平静道:“是少时的一个朋友送的。”

    “看着像漠北的样式呢。”

    “这是当年他从漠北商人手里买来的。”

    承晖阅历深,一眼就能看出事情没楚材说的那么简单,不过他也不作声,只静静地吃着盏合送来的海棠果脯听他俩说话。

    说了半晌,可儿忽然凑到盏合耳边道:“小姐姐,咱们该回去了。”

    盏合起身道:“承晖大人,我想让楚材大人送我到角门口。”

    承晖表示同意,就让楚材跟着出去了。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走在路上,楚材奇怪道:“怎么大冬天的还要带扇子?”

    “我怕热,冬天屋里头又是烧炕又是烧炉子的,不带扇子怎么行?”盏合戴上斗篷帽子,侧目道:“楚材大人好像不觉得热,是因为失去童子之身所以内里火气下降了吗?”

    楚材当即面如红枣,心想这姑娘怎么总爱说这种不检点的话,明明她看着那么乖巧怜人:“臣一直都不怕热。”

    盏合年纪虽小,但常年混迹于皇宫和王府,有什么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男人,明明不再是童子之身,却比从前更耐看了,真是令人费解。”

    楚材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啊,承晖大人总说你异于常人,我如今看着,倒真有那么些样子。”不知不觉走到角门口,盏合叫可儿走到身边,拉起她的手道:“马车就停在门外头,大人不用送了。”

    楚材向盏合作揖,直到她和可儿一并上了车,方才平身离去,回到承晖屋里。彼时承晖正拿着一个红木金锁的盒子,见楚材进来坐下,便道:“我这儿有个小玩意儿要送给你,刚从库房里拿出来的,快打开看看吧。”

    楚材受宠若惊,婉拒道:“这盒子十分陈旧,想来是放了几十年未曾碰过的奇珍异宝,卑职无福消受,还请大人自己留着吧。”

    承晖没说话,直接打开盒子,只见那里头赫然躺着一枚精致温润的羊脂玉韘1,不仅玉身毫无杂质,而且崭新崭新的,一下子就吸引了楚材的目光:“大人,莫不成这真是您放了几十年未曾碰过的东西?”

    “这是我成亲时圣人送的贺礼,我一直舍不得戴,直到前两天家里收拾库房的时候才把它翻出来。”承晖拉过楚材的右手,亲自将玉韘戴到他的大拇指上:“这上面刻的是梨花纹,我年近半百不适合戴,送给你正好。”

    楚材看着那玉韘道:“多谢大人,卑职从小就喜欢梨花,这玉韘来得正好。”

    忽然,一股熟悉感涌上承晖的心头,看着面前的楚材,他似乎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件事:“是吗,那真是凑巧了,为什么会喜欢梨花呢?”

    楚材低头细细地回忆一番,娓娓道来:“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为了保护家境贫寒的好友,和欺负他的那群孩子打了一架,因为我年幼时很好斗,所以经常和别人打架,但一挑三还是头一回,这场就打得很艰难。后来我终于赶走了他们,自己也遍体鳞伤,好友用随身携带的药给我稍微擦了一下,就想送我回家,但我不想回去被阿娘责骂,就果断地拒绝了他。”

    “于是我就在街上游荡,直到我走不动了,才坐到一处打烊店家的屋檐下休息。坐了半晌,我突然看见一位面善的贵人向我走来,问我怎么在这儿坐着,还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后来我们聊起天来,我的心情也逐渐变好。”

    “最后,他从仆人怀里挑选出一枝开得最美的梨花送给我,并搭着我的肩温柔地说:‘世人都道梨花不详,我却觉得它干净纯洁,像极了为兄弟不惜拼命的你。楚哥儿,你千万记住,即使你将来深陷泥沼,也一定要守住初心,绝不能让浊物污染了你如梨花般洁净的灵魂。’他跟我说了许多,只有这句我记得最清楚,也最有意思。”

    楚材慢条斯理地说完,正想歇歇嗓子,却突然被承晖抓住了双手:“十年前的三月三,在辽东义州城,对吗?”

    楚材不知道承晖为啥这么激动,但还是点了点头:“对。”

    顿时,承晖的脸上又是大吃一惊又是喜出望外又是后悔不已又是激动万分,就连抓着楚材的两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居然是你?!真的是你?!”

    楚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回了十年前的那个春天。

    “主子,那怎么坐着个小孩儿?”阿剌赫抱着一怀新摘的梨花,快步跟在福兴身后。

    福兴闻声侧首,果然见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正抱腿坐在屋檐下,他穿着一件蓝灰色的丝绸盘领袍,梳着契丹男孩的发型,脸上还有几处擦伤。福兴心想这必是哪户好人家的公子哥儿走丢了,就好奇地向他靠近。

    小楚材正在发呆,并未发觉福兴的靠近,还是福兴叫了他一声,他才跟被吓到了一般倏地抬起头来,眨着一双漂亮的凤眼问道:“你是谁?”

    小楚材生得唇红齿白,还戴着一套镶蓝宝石的银耳环银项圈,若非脸上的伤和满身的尘土,他也不会如此狼狈。福兴微微一笑,趣答:“我是拐子,来拐你的。”

    福兴相貌端正,肤色白皙,穿着一件荼白色暗竹枝纹圆领衫,腰上扎着金带,手里拿着折扇,一看就不是什么拐子。小楚材撇撇嘴:“我才不信呢,哪儿有拐子会说自己是拐子啊?”

    “哈哈哈,好了,不打趣你。”福兴蹲下来,双手交叉搭在腿上:“脸上怎么有伤?是跟别的孩子打架了?”

    小楚材委屈地点了点头:“因为他们欺负我兄弟,我就和他们打了一架。”

    “他们?”

    “嗯,他们有三个人。”

    福兴一惊:“你一个人打他们三个,打得过吗?”

    小楚材的表情顿时从委屈转变成了自信:“当然打得过,我拳头可硬了!”

    福兴失笑:“人多势众,你竟也敢正面交锋,看来是个刚直性子。”说着,他低头去取挂在腰带上的荷包。

    小楚材认真道:“是他们先欺负人的,我就是和他们拼命,也要给兄弟讨回公道!”

    福兴从荷包里掏出一些钱,放进楚材手里道:“你拿这些钱去医馆疗伤吧,以后别再这么拼了,打架也是要动脑子的。”

    小楚材推辞道:“我兄弟家里是开医馆的,我若想去,早就跟他去了,何必孤零零地躲到这儿来?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钱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哎呀,快收下吧,拿去买点儿好吃的也行。”福兴把小楚材的手推回去,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坐在这儿?”

    小楚材答道:“我叫楚儿,坐在这儿是因为我不想回家,阿娘从来不让我打架,我怕回去被她骂。”

    福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你打的是坏孩子,回去告诉她实情不就好了?”

    小楚材畏惧地缩了缩:“我以前打架脸上从不挂伤,正大光明晃荡回去也没人看得出,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我打的是谁,铁定少不了她一顿骂。”

    福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眨眨眼道:“楚哥儿,你连为兄弟拼命的勇气都有,怎么会怕母亲的几句责骂?依我看呐,你不是怕她骂你,而是怕她担心你。”

    小楚材沉默不语,少顷终于开口应道:“老爷,每次见到阿娘生气,我心里都不舒服,如今听了您的话,我仔细想了想,似乎就是您说的那意思。”

    “哎呀,看来我又猜准了一个,难怪他们——”福兴正说着,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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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韘(shè),即扳指,因为古代东亚用的是汉式射法(也叫蒙古式射法),所以扳指可以防止射箭的时候弄伤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