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晋卿记 > 征金(上)
    “媳妇儿,那些衣服实在是太旧了,就算你节俭,穿着上也得符合身份。你看你之前穿的那件,都洗掉色了,好好的一个大皇后,穿得还不如合答安,没得招人笑话。”

    铁木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给孛儿帖擦眼泪,后者打掉他的手,又流出两汩眼泪:“你和老三都这么说,可我舍不得扔掉你送我的衣服。”

    “哎呀,这有什么,等咱们打猎回去,我给你送两箱新衣服。”铁木真把孛儿帖搂进怀里,低声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乖。”

    “大汗。”合答安突然推门进来,见铁木真抱着孛儿帖,她的心里不禁升起一丝醋意:“王子们正在猎场上热身,就等您了。”

    铁木真向合答安微微一笑:“知道了。”

    猎场是一片大森林,时值春日,虽不是打猎的好时节,但树木枝繁叶茂,阳光明媚灿烂,景致倒是不错。五个人骑着马在猎场上跑了两圈,然后在同一个地方停下。

    “三妹,玩玩就下去吧。”察合台故意嘲讽阿剌海别吉。

    “好啊,你看不起我?”阿剌海别吉御马横到察合台面前,用马鞭指着他:“本公主以大蒙古国最厉害的女猎手之名,向察合台王子宣战,待会儿咱们好好比比,看谁更厉害!”

    察合台笑着伸出拳头,和阿剌海别吉碰了一下:“察合台迎战。”

    拖雷看了看其他人,又看了眼正在检查弓箭好坏的窝阔台,问道:“三哥,你知道‘斡难河上的红玫瑰’吗?”

    其他人闻言,都偷偷笑起来,窝阔台却一脸懵圈:“什么东西?你们都笑什么?”

    术赤一边笑一边解释:“这是漠北第一美男子的绰号。”

    窝阔台觉得奇怪:“美男子?我还以为是美女呢,居然用红玫瑰当绰号,无法理解。”

    察合台忍不住笑出了声:“三,我记得你最喜欢玫瑰花了。”

    “玫——”窝阔台顿时恍然大悟:“等等,你们是不是在编排我?!”

    众人哈哈大笑,阿剌海别吉摇头道:“不是啊,这是真的,整个漠北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什么红玫瑰!什么美男子!气死我了你们!”窝阔台气得面上发红,倒真有几分红玫瑰的模样,而且他这个气生得毫无威慑力,俊美容颜和可爱表现造成的巨大反差,让大家笑得更欢了。

    铁木真正好骑着马过来,听他们笑得开心,就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笑得都要断气儿了。”

    拖雷离铁木真最近,就拉住他的手道:“额齐格您说,三哥他是不是斡难河上的红玫瑰?”

    铁木真竟然也笑了:“当然是啊!”

    窝阔台急得甩缰绳:“额齐格!”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要是漠北第一美男子,我能兴奋到空手斗熊!”铁木真走到窝阔台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我已经让人把猛兽放进林子了,有你喜欢的,放松心情去玩吧!”

    窝阔台握紧手里的弓,点头微笑道:“多谢额齐格。”

    骑马跑到森林深处,窝阔台伸起右手,把化身成金戒指的赤温放了出来:“赤温,帮我抓点小玩意儿,就兔子和天鹅那样式儿的。”

    “明白!”赤温展翅飞向前方,不一会儿就没影了。恰巧窝阔台在附近发现了一只狍子,就搭上箭向它射去,一箭正中要害。

    众所周知,金国是块难啃的骨头,强盛时他们无人能敌,衰弱时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乍一看铁木真是让使团嘲讽金国,实际上他是用了激将法。从前永济在边境做事,他的工作是收取漠北的贡品,铁木真见过他,知道他是个庸碌且冲动幼稚的人,毕竟铁木真看人极准,即便当年的永济装模作样,他也能一眼看透。

    现在是春天,心思缜密的铁木真在这个时候带四个儿子出来打猎,自然是有别的目的。譬如阿剌海别吉,她今天穿着绿色的轻装,骑着棕色的马,就是为了能在森林里隐蔽,好监视她的兄弟;同样的,仲禄也穿着绿色的衣服在林中穿行。还有不少人躲在阴暗处,时刻注意着四人的举动并作下记录,最后再根据这些记录,分析出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第一个回来的是拖雷,还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左肩右肩各扛一只鹿:“额齐格!额赫!儿臣回来啦!”

    孛儿帖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拖雷把两只鹿卸给两旁的下人抬走:“那些树看得儿臣心烦,一点儿没有草原上的猎场好玩,儿臣就随便打了几只,挑了两头还算肥的带回来。”

    孛儿帖看了眼正在和下人们跳舞的铁木真,近前拉过拖雷的手道:“你那几个哥哥都磨蹭,既然来得早,就跟我们跳舞去吧!”

    林中,察合台转头问道:“你老跟着我干嘛?”

    术赤在寻找附近猎物的踪影:“谁要跟着你?我本来就想走这条路。”

    有窝阔台从中调和,两个人虽然互怼不止,但态度好了很多。术赤只顾找猎物,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察合台前面,后者望着他的背影,平静的心里不禁泛起一圈涟漪:“那个,大哥。”

    术赤惊于察合台对他的称呼,回头道:“怎么了?”

    察合台刚才的声音很小,他是真没想到术赤会听见,就心虚地随便指了一个地方:“我在那儿看到了一只老虎!”

    术赤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倏地眼前一亮:“真的!我看到它了!”

    “什——”察合台定睛一看,只见一只非常漂亮的老虎从那边走出来,并以很快的速度向他们扑来。它的体型比其他老虎要庞大,脚腕上也没有红绳,应该是误入猎场的野生老虎,浑身充满杀气。术赤胯/下的马胆子极小,那老虎还没走到它跟前,它就恐惧地甩掉了正在取箭的术赤,飞也似地跑掉了。

    术赤重重地摔到地上,还好身下都是泥土和青草,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察合台反应迅速,对着老虎的前肢上去就是一箭,那畜生中了箭,当即痛苦地哀嚎起来,察合台又冲着它的身体射了两箭,直到它一动不动了,他才小心翼翼地下马,走到了术赤身边:“伤着哪儿没有?”

    “我没事儿。”术赤挣开察合台,捂着胳膊缓缓地站起来,不想一个趔趄,又被察合台扶住了。察合台怒道:“真他妈是匹没良心的马,给它的好处都当屁放了!”

    术赤蹙眉道:“行了,马都跑了,你骂它也没用。别管我了,忙你的去吧。”

    察合台不放心,但还是轻轻放开了术赤,不料术赤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又趴到了地上,小腿正好扎到散落在地上的箭,锋利的箭头硌到坚硬的小腿骨,术赤疼得大叫一声,双手不禁攥成拳头。察合台急忙搭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搂着他的腰把他送到马前,语气嘲讽,表情却很心疼:“蠢货,叫你逞强,现在知道好歹了吧?”

    术赤看着他担心的表情,不觉笑道:“扶我上去。”

    察合台把术赤扶上马,转身去捡地上散落的箭。术赤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四处环视有没有危险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察合台把伤到他的那支箭偷偷收进了自己的箭囊。

    “给。”察合台把箭装进术赤的箭囊。

    术赤问道:“只有一匹马了,我们——”

    “回去吧,打来的猎物也够多了。”察合台也跨上马,回头道:“你还愣着干嘛?想再摔一次吗?”

    “噢噢…”术赤把手放到察合台肩上。

    “你倒是抱紧一点儿啊白痴!”察合台不耐烦地把术赤的手拉到自己腰上环住:“走咯,不许撒开。”

    窝阔台带着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铁木真正在训斥管理猎场的官员:“你们是怎么当差的?那可是野外来的猛兽!要是我的儿子们有什么闪失,几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赔!”

    术赤的小腿被箭头硌出了血,伤口虽小,但四周全是淤青。仲禄一边帮他上药包扎,孛儿帖一边坐在旁边伤心落泪,察合台、拖雷、阿剌海别吉都站在术赤身后,个个心疼不已。

    合答安向窝阔台走来,见他把两个大/麻袋拿下来,又从马背上取下一条处理好的虎皮,就吩咐下人们帮窝阔台把东西抬走,自己则走到他身边道:“三殿下拿回来的东西是最多的,去的时间也最长。”

    窝阔台笑了笑,问道:“合答安姑姑,出什么事儿了?”

    合答安答道:“大殿下和二殿下遇上了一只体型庞大的野生老虎,大殿下受伤了,马也跑掉了。”

    窝阔台吓了一跳:“我去看看。”

    “啊!三弟回来了!”阿剌海别吉一个箭步冲向窝阔台,抓起他的胳膊就在他的左脸和右脸上各亲了一口:“你急死我了!半天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大老虎吃了呢!”

    “我都二十一岁了,不要动不动就亲我啊。”窝阔台脸颊红红的,看向赶过来的察合台和拖雷:“大哥的伤势如何?”

    拖雷恐惧道:“虽然是小伤,但是看着可害怕了,有好大一片淤青!”

    术赤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窝阔台也看不见,就疑惑道:“不是遇上老虎了吗?为什么会有淤青?”

    察合台拉过窝阔台的手:“过来,我给你细细讲。”

    铁木真因野虎冲入猎场之事大怒,特罚猎场官员每人受鞭刑三十,以示惩戒。转眼到了夜晚,猎场附近的蒙古行营灯火通明,窝阔台提着那盏点亮的琉璃花灯出来遛鸟,向着月亮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

    “主人,你怎么上哪儿都要带着这盏灯呀?”赤温展开美丽的翅膀,在窝阔台的头顶盘旋。

    “这是我的初恋送给我的礼物。”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窝阔台把“心上人”替换成了“初恋”。

    赤温化作人形,走到窝阔台身边:“唉,初恋总是让人难以忘记。”

    “难以忘记也得忘了,反正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不如早点儿放下执念,当个回忆便罢。”窝阔台低头看着那流光溢彩的灯:“那年写给额齐格的信,估摸着他也压箱底儿了,毕竟这两年他这么忙。如此也好。”

    赤温绞着自己的小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铁木真的御帐,仲禄打开一个本子,照着上面的字儿念道:“大殿下冷静,哪怕面对猛虎扑来,也能从容面对,就是人太和善;二殿下敏捷,能够及时杀死猛虎救出大殿下,行动速度快,不过容易发怒;三殿下仔细,打回的猎物都是能吃的或者猛兽的皮毛,思虑倒是周全,就是太贪心了;四殿下能单手扛起一只公鹿,虽然力大无穷,但是没什么耐心。”

    说完,仲禄看向撑着脑袋倚在桌上的铁木真,后者想了想,用手指头比划道:“老四留在草原上,那哥仨儿带一路人马往西京走,我带一路人马往中都走。”

    仲禄问道:“那哲别将军呢?”

    铁木真答道:“让他歇着吧,他上个月刚往金国跑了一趟,别累着了。”他轻轻拍了下桌子,挺直身子道:“找几个人去把他们三个叫来,就说有急事儿,一刻钟之内必须到,不然挨揍。”

    仲禄偷偷笑道:“是,臣即刻去办。”

    几日后,昭明殿内殿。

    “张公公,哎呀,您帮忙想想办法啊!”福兴一直被永济抱着,抱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就这么坐在炕头让他抱着,福兴感觉自己就像永济小时候经常抱的那个金花软枕,都快给他蹭掉色了。

    “您忍忍吧,圣人这样奴婢也没法。”张祥向福兴作个揖,就跟故意躲着他俩似的溜了出去,福兴把永济勒着他脖子的那只胳膊使劲儿往外推,大声斥道:“你他娘的赶紧撒开!我要断气儿了!”

    永济把胳膊往下挪了点儿,还是抱着他:“朕是皇帝,不许你犯上。”

    福兴往永济背上捶了两下:“我还是你长辈呢,你就这么对我?还不撒开手?!”

    “朕问你个问题,要是那天朕听了耶律楚材的话,情况会不会比现在好点?”

    福兴懒得挣扎了:“你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与其想这些没用的,倒不如寻思寻思该怎么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

    永济把脑袋靠在福兴肩上,倦怠道:“那你说,如果朕现在就下旨让各地军队加强训练,还来得及吗?”

    福兴答道:“这我不知道,但早练一日总比晚练一日要好。”

    “那就这么定了。”永济抬头看着福兴:“还有一件事,昨天朕与群臣商议,要给宋国的岁币加量,作为军饷。”

    “加多少?”

    “各加十万,加上年初大朝会送的,一共是三十万两银锭和三十万匹绢帛。”

    福兴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多?他们真愿意给吗?”

    永济理直气壮:“左右是宋国先来请和的,理亏的是他们,朕自然要多捞点儿油水,谁让他们杀了朕派去的使者呢。”

    福兴质疑:“那你上回还嚷嚷要杀了蒙古使者呢?”

    永济满不在乎地笑道:“哎呀,那天我喝多了,发酒疯。再说不也没杀成嘛。”

    福兴打了个哈欠:“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走了。”

    “有有有!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是给朕的叔叔们换字辈的事情。”永济问道:“朕拟了一个‘承’字,寓意很简单,就是继承完颜氏血脉的意思。”

    福兴品了品:“承?听着倒不错。”

    永济又道:“你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承晖,朝晖夕阴的那个晖。你觉得如何?”

    福兴疑道:“为何用‘晖’字?”

    永济解释道:“晖的意思是阳光,而你就像老天爷为大金洒下的一束阳光。”

    “起名就起名,说什么阿谀奉承的话,听着怪膈应的。”福兴哑然失笑:“不过,这承接晖光和福泽兴盛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大吉大利的好名儿。”

    永济期盼地问道:“那你可喜欢这新名字?若是不喜欢,朕可以再改。”

    福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