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情不知深处 > 第37章 出手
    清润却很淡然,她穿着紫色常服,坐在案边为言禛做着寝衣。她的绣工很好,寝衣上的竹子栩栩如生傲立在那里,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是竹的风骨,亦是言禛的。

    凌婷筠来报,睦妃求见,清润放下手里的活计,满脸堆笑将睦妃迎进了屋:“姐姐倒是难得到我宫里坐一坐。”

    睦妃打量着清润,面色平和,神情淡然,不愧是一国之母,中宫皇后,无论何时何地何境遇,都能泰然处之。

    “昔日凤仪宫人多,不差臣妾一个,臣妾就不凑热闹了。”睦妃坐下,让小微拿出带来的糕点,“娘娘,但是此时此刻,臣妾必须来,臣妾不能让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觉得娘娘当真受了冷落。”

    “姐姐,你的这份情,我记住了!”清润微微笑着,“没事,姐姐不必担心,陛下只是让我思过。”

    “娘娘,您没有错啊,娘娘是为陛下龙体考虑,难道陛下糊涂了吗?”

    清润摇摇头:“陛下登基以来,病重两次都危及生命,其实我也能理解,可是歧黄之术并不能强身健体,更不能延年益寿啊。那王道士,不,现在已经是国师了,他若不死,只怕陛下就不能迷途知返。”

    凌婷筠跪在一边倒茶一边听得浑身打颤,没有注意茶碗已经溢出来了,茶叶流到茶海上也浸湿她的衣袖。

    “婷筠,你怎么了?”睦妃问道。

    “奴婢一时没留神,请两位娘娘责罚。”她惶恐道,随即唤来两位大宫女进殿收拾。

    清润让她下去换身衣服,凌婷筠走好,睦妃又问:“娘娘,永贵妃可曾来凤仪宫看过您!”

    “不曾!”清润淡淡地抿了一口茶水。

    “原来啊原来!”睦妃不仅冷笑了一声,“我原以为永贵妃是低调和善之人,可没想到一朝得势,就这般目中无人,娘娘您平日里待她这般好,她却。。。。。。”

    “本宫从不在意这些,姐姐,六宫和睦才是本宫最大的心愿。”她从手腕上摘下自己的红珊瑚珠串,亲自给睦妃戴上,“今日姐姐雪中送炭之恩,本宫会铭记于心,姐姐,永贵妃的位份如今在姐姐之上,还请姐姐多多忍让,切勿让旁人寻了间隙,找姐姐麻烦。”

    睦妃在深宫王府半辈子,知道清润此话何意。能遇上一位真心希望六宫和睦的主母也属不易,她一定会谨遵皇后教导的。

    方唯唯带着自己的古琴进入了龙延殿,言禛一如既往地在批阅永远批阅不完的奏折。香炉,笔架,砚台,玉玺,以及装着仙丹的木盒依次排列在案上。方唯唯走进屏风后,放下古琴,走到言禛身边,替他研墨。

    “言过最近在干什么?”言禛一边看着奏折一边问。

    “回陛下,过儿近来都陪着臣妾。”她道。

    “那孩子心思重,你多开导。她也不小了,是时候该给她安排一门亲事。”言禛忽然凝视着她。

    她立即跪下,埋头道:“但凭陛下做主。”

    言禛放下奏折,站起身,走向她,低头沉声道:“若朕将来让言过和亲呢?”

    “但凭陛下做主。”方唯唯重申了一遍。

    “贵妃,言过是言爽的女儿,朕能容忍她到现在,都是看在皇后和南疆的面子上。朕劝你们母女安分守己一些,朕可以保你们一生无虞。”言禛道。

    方唯唯还是埋首于地,不敢抬头,她在想,言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来警告她,可她,也不是她情愿的啊,此时此刻,她实在委屈极了。

    “你起来吧!”说话间言禛又坐回来案边,“为朕弹奏一曲吧,就弹皇后最喜欢的那一曲。”

    方唯唯静静地走到屏风后,坐在古琴前,拨弄着琴弦,心都有疼死。皇后尚在思过,就连陛下让她弹奏的曲子,都选取皇后最爱听的岁寒三友,看来在陛下心中后宫嫔妃加起来,也及不上皇后十一。

    她一边面无表情的弹奏着,不经意间瞟见布防图还在那里。她心想,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陛下,我只能对不起你了。可改如何拿走呢,龙延殿里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谨慎的眼睛。

    一炷香后,凌婷筠急切地闯了进来,方唯唯赶紧终止了乐曲。

    “陛下,不好了,三公主,她失踪了!”凌婷筠快要急哭了。

    言禛没有迟疑片刻,立刻携了谨慎赶往凤仪宫。方唯唯的机会来了,她成功地窃取了布防图,揣在怀中,抱着古琴离开了龙延殿。

    就在不久前,言明不放心,就派随从进宫询问言榕是否回来了。可宫门口的守卫并没有见到言榕的车驾,随从意识到严重性赶紧回府告知言明。言明随即进宫,把事情告诉了皇后,并派随从打问洛木的下落。

    清润一下子慌了神,莫不是有人又向榕儿下手了,她派人在后宫搜寻,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言明怅然若失地跪在清润面前,凄凄道:“母后,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假手于人,儿臣应该亲自送榕儿回来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清润抚摸着心口,“明儿,今日榕儿为何出宫?又为何你不亲自送她回来?”

    言明把洛木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清润,没过多久,随从便回来了,他说洛木也莫名其妙失踪了。洛家已经发动全家族的势力搜寻他的下落。

    “难不成,洛木所言非虚?”言明出了一身冷汗,“母后,不如禀报父皇,永贵妃必定和榕儿失踪有关。”

    “不可,咱们没有证据,若这是真的,万一打草惊蛇,榕儿必定有性命之忧。”还有,清润不相信,方唯唯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言晏被嘈杂声惊醒,才知道皇姐失踪了,他走过来,抱着清润:“母后,您放心,皇姐绝不会有事儿的。”

    清润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言晏痛哭了起来:“晗儿已经没有了,如果我的榕儿再出了什么事儿,母后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言禛疾步进入殿内,听到母子三人都在哭泣,他一脸平和地走到清润跟前,搂过她,温言道:“你放心,咱们的榕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已经整整三日,言禛派兵将燃城每一个角落都搜了一遍,仍寻不到言榕和洛木的一丝踪影。

    龙延殿内,言禛深思凝重地批阅着奏折。他心中时时刻刻挂念着榕儿,当年他国遇险,也是他们一家三口共患难的。再者,若榕儿真出了什么意外,他该如何对白大哥夫妇交代?

    谨慎整理了完书架,慌张道:“陛下,不好了,布防图不见了!”

    言禛却邪魅一笑,指着紧邻书架的木箱子:“去把柳风琴送去给永贵妃,就说是朕赏赐给她的。”

    “陛下,军机布防图不见了!”谨慎以为言禛没有听清,又大声的重申了一遍。

    “朕知道了,快去送吧!”言禛道。

    谨慎一时摸不到头脑,便领了几个宫女抱着琴去了紫宸宫。

    艺姑姑掌灯而来,贴心地为言禛披上了一件外套。言禛放心手里的朱笔,严肃道:“艺姑姑,你去黄雀司调两批人,一批到凤仪宫保护皇后母子安全,另一批去打探榕儿的下落,就算走遍大岳每一寸土地,也要把我的榕儿找回来。活要见人。。。。。。。”他声音越来越低沉,充满了悲伤,“死,也要见尸。”

    “是的,奴婢遵旨。”艺姑姑重重地跪了下来,“是奴婢的失职,害六皇子为人所害,请陛下处罚。”

    言禛亲自扶她起身:“姑姑,朕把皇后和朕未来的太子都交给姑姑,请姑姑护他们周全。”

    “奴婢谨遵圣意!”她道。

    谨慎急匆匆地赶去紫宸宫,生怕半路上遇上凤仪宫的人,可是怕什么便来什么,走到一半便遇上言晏。

    言晏刚刚下课,正要回凤仪宫,便被这柳风琴所吸引。他兴致勃勃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拨动着琴弦,琴声格外清脆冷冽。

    “柳风琴果然名不虚传,原来在父皇手里啊!”他欣喜道,“谨慎侍卫要送去何处啊?”

    “回殿下,送去紫宸宫。”

    “什么?”言晏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在父皇心中母后最重,可现在皇姐下落不明,父皇不仅不安慰母后,还把名贵的柳风琴赐给永贵妃。他攥起藏在袖子里的小拳头,心想,莫非父皇当真厌弃了母后,帝王之心太难测了。

    谨慎见他表情凝滞,弯下腰道:“回殿下,若没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

    言晏挥了挥手,谨慎连忙逃离是非之地,言晏无奈回望着谨慎一行人匆匆而去的背影。他将视线移向被宫墙分割成方形的蓝天,心想,皇姐,你在哪儿,母后想你,晏儿也想你,皇姐,快回来吧,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当夜紫宸宫便传出柳风琴那独一无二的声响。

    凌婷筠嫌弃地关上了窗子,抱怨道:“大晚上的,弹什么弹,也不怕影响旁人休息啊?”

    清润穿了一件碧绿色绣梅花的寝衣,披散着长发,立于窗下,聆听着悦耳的琴音:“永贵妃的琴艺每日都在精进,只是柳风琴并不适合演奏如此欢愉的曲子。”

    “娘娘,您都知道了?”凌婷筠试探地问。

    “你是说陛下把柳风琴赏赐给了永贵妃的事儿?”清润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呢?何必瞒着我?在你们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爱吃味爱嫉妒的皇后?”

    “奴婢不敢。”

    “我现在只希望我的榕儿能回来,其他的本宫都不在乎。”她的情绪有开始低落起来,“我相信我的榕儿可以回来,榕儿那么善良,老天会厚待她。”

    言榕和洛木回宫的时候被一群黑衣人所劫,黑衣人将他们接到当年言玉公主关押郑不疑那个金碧辉煌的村里的密库。二人被下了迷药,反绑着,五日后迷药劲过去,他们才醒了过来。

    洛木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他发现他和别人绑在一起,他使了很大的力气,扭头才看清,另一个人榕儿。她的发髻凌乱,还在昏睡着。

    “榕儿,你醒醒啊!”他发了疯的呼喊着。

    昏迷中的言榕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她,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面对着这一切,她满脸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居然有人敢绑我们!”

    “榕儿,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洛木愧疚地底下了头,一定是他探知南疆的秘密才会招惹来这等祸事,以至于连累了公主。

    “是永贵妃吗?”她依旧固执地摇着脑袋,“不,不可能是方姨。母后和方姨情同姐妹,后宫嫔妃们也只有方姨同母后交好,怎么会是她呢?”她依旧不愿意相信,人心就险恶至此了吗?

    忽然一股耀眼的明亮破门而出,一个红衣打扮的女子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她化着浓郁的妆容,烈焰红唇格外刺眼,头上插满了黄金首饰,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出生在怎样显赫的人家。

    “皇姐,怎么是你,你是来救我们的吗?”言榕欣喜地看着她,晃了晃洛木的肩膀,“我们这下有救了。”

    可是言过迟迟没派人给他们松绑,洛木冷笑一声,提醒道:“榕儿,小心,她不是来救我们的。”

    言过笑着拍了拍手:“大才子果然名不虚传。”她又嫌弃地看向言榕,“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抓到手,怎的这么轻易地就放了你?”

    “皇姐,您一定是在跟我闹着玩吧,你快放了我们,我保证不会跟父皇说的。”言榕依旧满脸堆笑,眼巴巴地望着她。

    “言榕啊言榕,你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我抓你来,就没打算放你回去。”她一边说一边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那你想怎样?”言榕一看言过不吃那一套,语气一下子阴郁起来,“要杀我们灭口吗?”

    “不错不错,这才是大才女正常的思维。”

    言过这句话变相的承认了疫情那件事儿正如洛木所说,言榕一下子就吼了起来:“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干这种事,这十几年我母后待永贵妃如亲姐妹对你视如己出,你们怎会想到这等龌龊的点子,险些害死了父皇,还连累那么多无辜的宫女舍人丢掉性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言榕,如今你母后失宠,我母妃成为最得宠的贵妃,足以证明我们这险冒对了!”

    洛木鄙夷地凝视着她,脱口道:“真是个蛇蝎心肠的疯女人。”

    “你住口,我们姐妹说话,哪能轮到你插嘴!”言过甩了洛木一巴掌,随即转向言榕,伸出手掐着她的下颚,“言榕,你我都不是父皇的女儿,父皇对你宠爱有加,却对我百般嫌弃?你顶着嫡公主的名分,处处都压我一头。还有令狐清润这个贱人,明着对我母妃照顾有加,实则不过是可怜我母妃罢了。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她不懂吗?”

    “原来你对我对母后,积怨已深啊!”她的泪水从眼角流出,语调戚戚,“皇姐,你恨我们,与洛木无关,你放了他!”

    “这个自然,我也欣赏他这个大才子!”言过的脸颊渐渐红晕,摸着洛木的脸颊,“洛木,刚才我一时心急,不是故意打你的,其实我已经心仪你很久了。”

    “呸,你个毒妇,不要碰我!”他狠狠地瞪着言过。

    “洛木,言榕只是父皇捡来的野孩子罢了!”她提醒道,“她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我最起码还是宗室女。疫情这件事,我劝你最好装作不知道,还要和言榕划清界限,我会考虑放你一命。”

    “这是真的吗?”言榕两眼放光,对洛木道,“洛木,你听好,从今以后你和我言榕毫不相干,记住,你什么也不知道。”

    “不,榕儿,我洛木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她要杀你,我陪你一起死好了!”他义正严辞道。

    言榕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这大才子,怎么是个死心眼儿?这个关头自然是能走一个是一个。

    言过听了这话,连连拍手:“不错啊不错,没想到你们认识不久,竟然这般情深意重啊!可惜啊可惜,我就偏偏要做棒打鸳鸯的棒子,来人,把洛木给我带走。”

    洛木挣扎地被拖离了现场,言过走到言榕身边:“明日北凉大王夫妇就要来燃城,你的父皇怕是顾不上救你。我也不会杀你,我给你个生的机会,我就把你关在这里,只给你三天的饭食喝水,我倒是看看会不会有人救你?”

    “皇姐真是机关算尽啊,父皇和洛家定派人找过我们,都毫无消息,想必此处根本不为人所知。”她要紧牙关,“你这是看我活活饿死,言过,你果真够狠。”

    “当然,我是言爽的女儿!”她志得意满道。

    “洛木,我求你,放了他,我和他萍水相逢,只是普通朋友。”她闪动着泪光,哀求道,“他很无辜,不该成为皇室争斗的牺牲品。”

    “我不会杀他!”她站起身,转到着宽大的红色裙摆,“我这身衣服好看吗?这就是将来我和洛木大婚的成亲礼服。”

    次日北凉大王夫妇的倚仗浩浩荡荡地进入了燃城。好几日没有上妆的清润一大早便坐在状态前,亲自为自己上妆。她想十年没有与不疑相见,不知道不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自己还能一眼认出他来吗?想想当年,自己从令狐清娴手上救下他,当真恍如隔世啊。

    她细细地照着镜子,看见自己鬓角有一缕白发,叹息道:“不疑啊不疑,你回来了,可咱们溜走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