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情不知深处 > 第21章 宛在水中央
    一时间全场哑然,言律被惊得目瞪口呆,这个世界哪怕水会倒流,清润也不会给一个病重小儿下毒啊!清润啊清润,你为什么要认罪呢?

    “侧妃,你再说一遍?”言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让她再说一遍,可得到的答案一致,她承认毒是她下的!“可你为什么这样做呢?昭儿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因为我记恨王妃有两个嫡子,而我的榕儿却早夭。”令狐清润冷冷道,“还有,我令狐清润堂堂丞相之女,竟然要给你做妾,我可真是受够了!”

    “母亲......”言明泪流满面想要冲进去陪着清润,却被方唯唯及时拉住。

    “令狐清润,还有一点你没说吧?”李明达走到她跟前,指着她的白皙如雪的面颊,“因为你抚养了言明,便生了夺嫡之心,你想让言明当恒王府的世子,百年之后承袭王爷的爵位。”

    “我做的任何事,都与言明无关。”她道,“从今日开始,言明不再是我的孩子。”

    “母亲......”言明滴泪横流,无助地呼唤着。

    方唯唯捂住他的嘴巴:“不许哭,你母亲这是在保护你!”

    言明理解清润的苦心,便止住了哭声。

    “这不合理啊!”大岑脱口而出,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进入寝殿,言律也紧随其后,她注视着李明达,又指着清润,“倘若真的像王妃所说,令狐侧妃想要谋夺世子之位,那也该向言晖下手啊!反正言昭病重,也没多少时间了?”

    “你是何人?竟敢管我们恒王府的事儿?”李明达怒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不合理了。令狐侧妃为何要认罪呢?”大岑依旧理直气壮道,清润给言律使了个眼色,言律把大岑拉出殿外,离开了恒王府。

    清润派人拿来了一个小木匣,递给言禛:“王爷,我谋害言昭与夺嫡无关,完完全全就是我和王妃的私怨。这里面就是我的动机。”

    小木匣里正是当年李明达赠与清润的那条项链,李明达一看见就心虚了起来。清润让大夫检查里面究竟暗含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今日,项链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却成为清润杀害言昭最有利的动机!

    言禛一把扯过项链,重重地掷在地上。顿时项链像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瞬间分崩离析,散落一地。令狐清润直挺挺地跪了下来:“王爷,王妃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与旁人没有关系,我相信你们都是深明大义的人,绝不会牵扯无辜。”

    “谨慎,把令狐侧妃囚禁在子矜阁,没我的命令,不许她走出子矜阁一步!”言禛怒道,双手忍不住在抖动。

    言律送大岑回了驿馆,一路上大岑心里不安,今日在恒王府里发生的一切过于蹊跷。令狐清润为什么要认罪呢?甚至都不等搜完屋子。

    “清润绝对不会杀人的!”言律笃定地说,“我和她自幼相识,她的为人我很清楚。我想清润知道有人要害她,她想抢先一步保住子矜阁里陷害她的物证,保住言明!”

    “哎......”大岑叹气道,“令狐侧妃会有生命危险吗?”

    “这倒不至于,她是令狐家嫡女,父皇要忌惮令狐家三分,只是她和五哥的姻缘,怕是难以继续了!皇家重视嫡长子,五哥也不可能不顾昭儿。”言律遗憾到,他忽然想起含怡,对啊,含怡为什么偏偏今日出府采办?

    不行,他要找到她!

    言律找了整整一夜,走遍燃城每一个街巷,每一间商铺,凡是含怡可能去的地方,他都仔细查找。可依旧一无所获。

    还有一个地方,他想到了,那是最后一个含怡可以去的地方!

    他奔去了含笑睡的地方,一夜没有休息加之担忧含怡安危,言律非常疲惫,眼睛下面布满淤青。

    多年过去了,言律渐渐地忘记了含笑的相貌。时间可真是忘却一切的助力。他远远望见含笑墓碑前站着以为丰腴的妇人,虽穿着一袭素衣,但妆容令人心情沉重。

    他跳下马来,走近那女子,居然是令狐清娴。

    “谁让你来这里的!”言律一见到与太子相关的人,就会向刺猬遇到敌人一样,竖起身上的刺。“快给本王混蛋,这是含笑安睡的地方,决不允许东宫的人玷污!”

    “大胆,竟敢这般跟太子妃说话!”侍女吼道,令狐清娴抬手,示意侍女住口。

    “大将军王殿下,稍安勿躁,本宫此番前来,就是想让你知道含笑真正的死因!”令狐清娴的语调一下子悲伤了起来,走至含笑墓碑前,虔诚地拜了拜,又满眼心疼地望着言律。

    “太子妃不必假惺惺的!”言律气鼓鼓道,“我和含怡阴阳永隔,不就是拜太子所赐吗?”

    “不对!”她兀自地摇摇头,“太子殿下是冤枉的,含笑是自尽,而这一切悲剧的幕后策划者就是令狐清润。”

    “这真是太可笑啊!”言律打断道,“太子妃啊太子妃,这么荒诞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我真是佩服啊!敢问清润与太子有何深仇大恨,让她不惜牺牲含笑去诬陷太子?”

    “杀夫之仇,当然是深仇大恨啊!”

    “杀夫?”言律如梦初醒般重复地念着这两个字,“你说的是苏影深?他是太子杀死的?”

    “可这跟含笑有何关系?”他仍是不敢相信。

    “是你的关系!你钟情含笑,她逼迫含笑自尽与太子宫,为的就是让你记恨太子!”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他被过身子,艰难道,“等我见到含怡,我会问清楚的!”

    “含怡只怕已经死了!”

    太子妃这话犹如五雷轰顶,言律刚走到马旁,取下马鞭恨恨地向太子妃抽过去。太子妃的侍女为她当下这一边,脸颊顿时皮开肉绽。令狐清娴却镇定地逼近他:“言昭被毒杀一事昨晚就传遍整个帝都,你想想令狐清润何其狠辣,连含笑都能舍弃,她指使含怡下毒,还能留活口吗?要不,燃城就这么点地方,你怎会找不到?”

    他的心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是他和清润少年相识的情义,一半是太子妃合情合理的推断。忽然,狂风大作,把含笑墓前的熏香熄灭了!

    令狐清娴大惊,指着熏香:“大将军王,您看,含笑显灵了,让你为他报仇呢!大将军王,只要您和太子合作,他日等太子登基,他一定废掉令狐仲易,届时大岳的兵权就归您一个人所有了。”

    “太子妃,您回去吧!”他恹恹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言律一个人靠着含笑的墓碑坐了下来,顿时涕泪横流,他负气地捶打地自己的胸口:“含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真的是清润逼死你的吗?含怡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我?含笑,我以前护不住你,现在我已经是大将军王仍然护不住含怡,你说我有什么用?将来即便我荣耀万丈,又有何意趣啊!”

    十日后莱阳苏家

    苏家庭院格局宏达,在莱阳仅次于魏家。庭院一步一景,装饰奢华。在院子里第二大的寝殿中,含怡还在昏睡中。

    苏家爷爷的身体已然康健,他看到昏睡中的含怡非常欣慰。苏家只有苏影深一个孙子,苏影深去后,苏家后继无人一直是苏爷爷的心病。

    半个月前,他忽然接到清润来信,说要给苏爷爷一个惊喜。

    几日前,昏迷的含怡便来到了苏家,清润信上说就让含怡承欢在他膝下,替影深哥哥尽孝!还告诉苏爷爷她把含怡送到莱阳的前因后果。

    苏爷爷喜不自胜,因为上天总算待他不薄,送给了她一个孙女,他亲自给含怡改名为苏柔宛,柔情似水,宛在水中央。

    自从苏影深去世后,他的房间陈设没有动过。这一次苏爷爷就他房间大肆改造,布置成了女子的闺房。里面的家具都是苏爷爷一手操办,全是昂贵的紫檀木材质。还专门找了全莱阳最有名的裁缝,专门给含怡裁制新衣!

    含怡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看到这陌生的一切,一脸茫然。她只依稀记得,那天一大早,她在清润房间喝了一盏茶水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坐起身,以为白发稀疏的老者拄着狮头拐杖,蹒跚而来。

    “柔宛醒了!”他喜上眉梢,朝外面招呼道,“你们进来拜见小姐吧!”

    柔宛?小姐?含怡脑子里嗡嗡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十几位仆人丫鬟都跪下朝她行礼问安。

    她满腹疑问,竟不知从何问起。苏爷爷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与她:“含怡,这是清润给你的,你看我就明白了。”

    苏爷爷离开了她的寝殿,含怡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信。

    含怡,你现在是苏爷爷孙女,苏影深之妹。你什么也不要问,听我安排,替我和影深孝顺苏爷爷,我保你能和十弟终成眷属。

    清润的话语让含怡匪夷所思,但她不得不按照清润的意思做。

    清润毒杀言昭一案,瞬间传遍燃城,百姓们都对此议论纷纷。言松怒不可遏,但他不得不顾惜令狐全族的势力,只下旨让恒郡王休掉她。

    圣旨下达的前一夜,方唯唯用重金买通了子矜阁的守卫,她要见一见清润。

    清润见到她很欣慰,最起码在这恒王府还有个知心姐妹能相互扶持。

    “侧妃,妾身卑微,不能帮您!”她跪在了清润面前,言语充满愧疚,“王爷恨毒了妾身,若非侧妃护着我们母女,我们的日子不堪设想!妾身还来不及回报侧妃......”

    “唯唯,你若真想报答我,就替我看顾好明儿!”她轻轻抚着方唯唯的手,“这孩子在府中孤立无援,当年他母亲把他托付给我,我终究辜负了姐姐,请妹妹看在我的几分薄面,帮帮明儿!”

    “我会的,侧妃!”她压低了声音,“明儿哀求了我一日,说无论如何都要见您一面!”

    “不,王妃恨我入骨,这个敏感的时候千万不能让明儿来!”她拒绝道,“唯唯,你去告诉明儿,她的孝心我铭感于心,他永远是我的孩子!”

    那一夜清润跪在佛堂里整整一夜,她静思这些年她与言禛的感情。也终于悟到她这些年深深陷入为苏影深复仇的深渊中,深渊里她孤立无援,她在原地来回徘徊,她多想从深渊中爬出来。

    可是没有人愿意帮她一把。

    就算她帮苏影深报了仇,苏影深也回不来,她能开心吗?

    言禛在子矜阁外,就这无暇的月光,站了一夜。

    翌日午后,令狐清润的马车行驶到令狐府门口。令狐思危和令狐仲易早早地守候在门口,清润步履沉重地走下马车,疾步走到父亲面前。

    “父亲,女儿不孝,让你担心了!”她搀扶着泪眼婆娑的父亲,“只怕今后要叨扰父亲了!”

    “润儿,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令狐思危犹如当年那样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脸颊,“这也挺好,润儿又可以承欢在我的膝下了,也省的我日思夜想。”

    清润苦苦撑着笑脸,又向哥哥行礼,令狐仲易心疼妹妹,大声吼道:“这个言而无信的言禛,他当初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我妹妹,居然敢诬陷我妹妹。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令狐仲易越想越气,骑上门口那匹骏马,清润紧随其后,挡在马面前:“哥哥,是我,是我先伤了王爷,至于我被诬陷的时候,就算扯平了,从此令狐清润与恒王府再无相干!”

    令狐思危长嘘一声,劝道:“仲易,不许鲁莽。清润说得对,从今开始你妹妹与言家毫不相干,我的女儿我养得起,若我不在了,还有你,还有你儿子,我的润儿永远有令狐家做后盾。”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起来,令狐仲易恹恹地下了马,附身上前抱着他们。

    时光并没有因言禛和清润分开而停止,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言禛每天都在子矜阁里坐一会儿,自顾自地摆弄着清润当时留下的棋局。有时也会亲自教导言明课业,这样的殊荣只有嫡子才有。

    北凉大王驾崩,仲孙元烨即位,下个月举行即位仪式,诚邀大岳,南疆使者前来观礼。

    言晋言懿都推荐言禛去北凉观礼。皇帝言松越来越年迈,身体大不如从前,此去北凉路途遥远,还不知道归期。万一言松在此时间段有个什么意外,言禛怕真的是山高皇帝远无缘储位。

    言晋和言懿也是这么打算的,把老五外派出去,他们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言松侧身靠在龙椅上,虽然肌肤已经松弛,那老谋深算的眼珠子依旧明亮,他打量着各怀鬼胎的儿子们,目光落到言律身上:“闵亲王,你觉得呢?”

    言律移步上前,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太子殿下和翊王殿下所言极是,恒王殿下却为出使北凉的最佳人选。”

    言禛五味杂陈,自从言律班师回朝之后,他就感觉到言律对他充满了敌意。不是横眉冷对,就是恶语相向。当日在大岑封玉妃的大殿上,他亲口指着清润谋杀言昭,心肠歹毒。

    他不理解,言律和清润不是一向交好吗?怎么突然反目成仇?

    言松下旨让令狐仲易陪同言禛出使北凉,即刻启程。

    “儿臣遵旨!”言禛跪下道。

    出宫的路上,言律和言禛再次相遇。言律挡在言禛面前,火药味浓郁:“皇兄,北凉乃苦寒之地,皇兄此去千万要小心,不要让母妃担心。”

    “十弟,你和清润到底怎么了?”他问。

    “别提那个恶毒的女人!”他捏着言禛的肩膀,“恒亲王,你被她彻底蛊惑了,她害死了你的嫡子!”

    “我从不相信,她害死昭儿的事情!”言禛目光如炬,毫不动摇,“言律,当日你不是也不相信吗?为何突然?”

    “就因为我以前识人不明,我才会失去含笑!”他悲愤地锤着胸口,“就因为我太过相信她,才会让我再次失去挚爱。五哥,你是我亲哥哥,倘若你再为她说话,休怪言律不念最后一点兄弟之情?”

    “十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试图解释道。

    “误会?含笑含怡两条人命,你居然用误会二字轻描淡写地带过?难道言昭不是你的儿子?你就不想为他报仇吗?令狐清润是我见过的最恶毒最自私的女人,为了给情夫苏影深报仇,不惜让含笑去送死!”

    言律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言禛,他恨恨地打了言律,言律被打倒在地,嘴角渗出了鲜血。要是从前,他早就还手与言禛厮打在一起。可现在他是大将军王,理智占据了上方。

    他抹了一把嘴角鲜红的血液:“言禛,你我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但我们从小比其他兄弟还要陌生。这一巴掌,我记住了,从今以后你我形同陌路,再不是兄弟!”

    与言律反目,这是言禛最不愿意看到的!虽然他从小孤独,但对这个亲弟弟存了几分真情实意。哪怕他知道言律或许成为他夺嫡的阻碍,二人终究有这一日,可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这一日晚一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