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了。
斯勒沃头脑一片空白。
不，他并非不能接受败北，实际上在完成对真实枢机的继承之前他经历过无数的败北，虽说他有时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但他并不是不能接受失败的人，圣侠兄弟会对剑士们来说就是一个如此高规格的锻炼圣土，若是没有这无数次的失败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可这一次的失败不同。
涪陵说，越女剑只在越女手中才是越女剑，其含义是指她的败北与对布莱博格的跟随是她身为涪陵的个人行为，与越女剑的传承无关。
但刚刚布莱博格击败他的手段，令他忍不住产生了真实枢机输了的感觉。
法师们的鼓掌声如混杂着冰屑的寒风般刮过他的耳边，令他的头部一阵阵的刺痛。
为何偏偏是这些法师在赞美刚刚的对决？
所幸那些法师的脑子果然还是更多地被自己的实验展示所占据着，在正常人根本不会随意接近的街道上他们毫不在意地忙碌着，也不知道到底是打算给谁看。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事，不少法师很明显并没有彻底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些“粗人”们的活动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真，真不愧是仅次于约尔的天才，也许你真的有挑战那个怪物的资格！”斯勒沃强颜欢笑着。
突然就成了仅次于约尔的天才的布莱博格却完全没有察觉，或许是无心察觉斯勒沃的复杂心情，说道：“这可实在是当不起……”
斯勒沃坚持道：“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在同等水平的切磋下击败过我呢？约尔以下第一天才的称号你当之无愧，虽然我今日第一个提出了这个说法，但往后大家也定然都会同意的！”
涪陵姑且“啧”了一声表示不满，但没多说什么，虽然这个人前脚讽刺了她，后脚就为了不让尽了全力还输掉的自己显得太难看而吹捧起布莱博格，不过至少他接受了败北，也表现出了愿意追随胜者的基本礼仪，涪陵也就不多说这家伙什么了。
布莱博格却这样说道：“这就是我必须纠正你的地方，斯勒沃先生，让我在切磋中占了些许上风的并不是我自己的剑术。我思考并尝试了两种思路，但在您的面前都被轻易破解了，可我真的很想借此机会与约尔切磋一次，所以才厚颜借用了他人的技巧。”
不知道这种想法会不会太消极，但布莱博格觉得正常情况下自己一生都不会有和约尔站在同一舞台上的机会了，他与约尔的第一次见面便是约尔以剑术击败所有剑圣的那一天，而其实没过多久约尔先后突破了精金与传奇的消息就接踵而至。
过于遥不可及了，哪怕混乱夜空中那轮黯淡的月亮都更能让布莱博格感受到真实感。
可就在今天，他突然发现借这个机会，借自己被人捧出来的圣侠兄弟会继承者的身份，或许能让约尔主动来与他进行一场切磋！
哪怕这场切磋的结果可能会给圣侠兄弟会带来无尽的麻烦，但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一切就都已经决定了。
布莱博格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有些人捕捉到了，但没有人试图点明这件事，也没有人再试图劝阻他，有人不在乎，有人放弃了，有人反而觉得很赞同，有人则关注点完全在其他的地方。
“他，他人的？呵，呵呵，不需要如此谦虚啊，布莱博格，既然你能用出这个技巧，就说明你已经把这变成了自己的剑术，这叫学习，不叫借用。只是……我能否知道给你提供了这个灵感的人是谁？”斯勒沃僵硬地笑着，言语间否认着还有另一个或许掌握了彻底克制真实枢机的技巧的人的存在，认为对方只是给布莱博格提供了灵感。
“若我真的已经学到了手，就不会机械地重复罗特先生那种介乎刺击与斩击之间的动作了。”布莱博格摇头道，“就算是同样的剑招，在面对不同的情况时也会有不一样的式法，可我却只能把罗特先生当时对我用出的招数照搬了过来，若不是斯勒沃先生因为感到意外而露出了破绽，这本应是一场平局的。”
“罗特？那个罗特！？那个约尔的师傅，那个乡下剑士！？”斯勒沃神情扭曲地叫着。
没等布莱博格对乡下剑士这个说法提出异议，展示电浆球的那个法师突然插嘴道：“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吧？一个原本很流行的法术因为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法师发明了克制的新法术而变得无人问津，在我们法师这里算是很常见的事情，只不过把严谨的魔法思维代入剑术领域的人太少了而已，那些魔武双修的人也往往只学了法术却忽视了魔法的思维，啧啧。”
展示邪神圣歌队的法师赞同道：“最好的例子就是基于某个邪神的神术改造而来的【圣者的呵斥】了吧？任何直接依靠魔法来飞行的人或物一旦中了这个法术就立刻会开始自毁，整整两百年法师们都不敢飞了！后来还是那个邪神的影响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驱除后，这个法术才自行失效的。”
“不你这分明是个根本挨不上的例子，哪里是最好了？不要因为自己是研究邪神神术的就乱说啊！”
“我举的例子哪里极端了！”
“谁说你极端了？你不要把自己说的话扣在我头上！我说的是你的例子不合适！”
那些开始互相争吵的法师们知道，却也不在乎自己的说法会给这位在外人看来与自己等人关系较好的学者剑士带来什么样的感受。
稍微从热血上头的状态缓和出来的布莱博格这时才察觉到斯勒沃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只见这位学者剑士再也没有原本的气质，近乎狰狞地对布莱博格说道：“那个罗特也在林肯街那里是吧！那就带我一起过去！”
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招了别人恨的罗特一边询问安娜和约尔已经走到了哪一步，一边等待着莉洁莉特帮他搞清楚约尔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柯克特不忍听罗特和安娜的这种问答，跑去参加虚拟冒险战棋，根据介绍这是以迷宫术为根基改造出来的娱乐用法术，参与者实质上是被关进了一种特殊的迷宫术，要在迷宫中从事先设定好的几种冒险者中选择一种来扮演，并以战棋的玩法来探索迷宫并通关，发明者原本还打算加入一定的自定义要素，但是时间上没来得及。
虽然感觉得到制作者的用心，但柯克特参加这战棋只是因为一旦进入迷宫术就不用听到安娜亲口说出她和约尔之间的故事了。
安娜被罗特这样询问，显得很不好意思，回答的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其实在旁人听来只是用更肉麻的方式在明说罢了。
罗特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在意约尔的个人感情的情况，当然，知道这两人怕不是孩子都要搞出来了肯定比听说约尔扯进三角关系要让他来的舒心，可他好像真的没有因为从安娜口中了解到约尔的情感上的进展而觉得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是因为一开始就不曾担心过？
……还是一开始就不曾关心过？
约尔与圣侠兄弟会以及反兄弟会的阵营之间的谜之交涉，以及他一开始声称的压轴表演，都比他和安娜之间的男女感情更能牵动罗特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想叹气，可又不能这么做。
好在莉洁莉特的声音及时在罗特脑中响起，帮他摆脱了那奇怪的感受。
“我大概猜出来那小子的目的了！你这个心心念念的徒弟还真挺奇怪的，他跟两边都没想谈，就只是在套话而已！”
罗特在心中奇怪道：“套话？套什么话？”
“剑圣们的位置，好像是兄弟会是有认证的剑圣，反兄弟会的都是自称剑圣，约尔在那假装谈判，实际上是在往出套那些人现在的位置。你应该了解你徒弟吧？这跟他嘴里的压轴到底是什么关系？”莉洁莉特说道。
罗特心中苦笑，“我了解的也只是出村前的他，不过……那些人找上约尔是因为约尔在这里给什么‘击剑游行’添了麻烦是吧？”
莉洁莉特讲了一下两边的诉求，“嗯，兄弟会那边希望约尔能离开这里，去击剑游行已经走过的地方，避免冲突，不过反兄弟会的那边则是希望约尔能替他们把兄弟会的两个继承人都，唔，他说得委婉，不过意思其实就是要约尔去羞辱那两人。对了，那个和你切磋过剑术的布莱博格是那两个继承人之一呢，你要不要去劝劝？”
罗特觉得好笑，“这两方的诉求和约尔又有什么关系？兄弟会那边我还能理解，不过既然约尔只是出现在他们的游行路线上而已就会造成这么大的麻烦，那么没能预见到这一点就完全是兄弟会的问题吧？难道约尔连待在自己想待的地方都不可以么？不过好歹他们态度还算可以，有点犯了错的人的自觉，我也没有多余的意见。但是反兄弟会的那些人，呵呵，自说自话地想要把约尔当刀使？本来在王都防卫时那些年轻人还让我以为这两个阵营只是立场不同，各自本身都是好人，现在看来就是一群没脸没皮的废物！”
莉洁莉特在多个层面上都惊到了，“哇你这人原来还有这一面的？就因为事关徒弟？诶……虽然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人，但能在平时一点不表现出来的还真少见……不过王都防卫的时候你觉得是双方都是好人么？连那个加农也一样？”
罗特在心中说道：“那个蠢小子，他暂时只是问题的表象，不算问题本身。他的那种表现也只是他的家族肆意妄为的结果而已，虽说他要是就这么成长下去迟早也会成为问题的根源，但现在他还只是个孩子，我没理由去讨厌一个孩子，要讨厌也是去讨厌背后的大人。”
安娜这时小心翼翼地问道：“啊，那个，师傅大人，我刚刚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么？”
罗特之前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很让人不安的笑容，安娜想不明白自己讲述的和约尔之间的故事哪里有问题，心中有些忐忑，她可不想在约尔如此重视的师傅那里留下坏印象。
被这个问题拉出精神世界的罗特一时大为窘迫，因为他就没听安娜说了什么，虽然那是约尔的事，但情感方面他本来也没立场给约尔提建议，再说也不可能有问题，而且他又不太感兴趣……
正好这时一批从其他街道来的表演者走进了林肯街，罗特于是说道：“好像来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表演者啊，我们过去看看……小丑先生！？”
他是完全没有料到，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根本没听而随便挑中的一伙人中，竟然就有那个来自外域的小丑！
“嗯？哦呀？小丑先生难道是在指我么？”被叫到的小丑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的红鼻子问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看出我的扮相的来源，小丑我好感动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罗特还记得小丑在自己眼前消失时说过什么，现在自己所处的情况已经够混乱了，他不知道这个外域人在这时突然出现到底是福是祸，着急地想要问清楚。
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的安娜才问出：“罗特先生？”这四个字，约尔却已经甩掉了被他周旋着套话的两位说客，一脸惊喜地走到了这边，“小丑先生？师傅你是说那位小丑先生？”
一直只是在旁观的王河仍然站在仓库门口，微微皱眉地看向了那一队“小丑”。
只是一群凡人，根本没有外域人的气息。
保险起见，他还是给娟尔通了个信。
这一队都是“小丑”扮相的表演者中的另一个人感觉罗特和约尔的身份好像不寻常，有些畏缩地扯了扯小丑的衣袖，对小丑说道：“等一下麦戈，他们好像是在说一个叫【小丑】的人，而不是认出了你发明的扮相的来源啊！”
“麦戈？你的名字叫麦戈么？”罗特问道。
小丑麦戈有些奇怪地回答道：“是啊，我是麦戈，不过我们之间好像是产生了什么误会嘞！我还以为这位先生是认出了我这综合了旧时代的西方弄臣和秦汉戏剧小丑而发明出的扮相，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自称‘小丑先生’的怪人？难道这种扮相不是我的首创么？”
“你到底在……等一下，你，你能介绍一下自己么？”罗特一开始还有些糊涂，但很快冷静下来。
这时这条街上的人基本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边，哪怕为了对约尔表示尊重，他们不表现的太明显，但一种无形的压力还是使得这一队扮成小丑的普通人组成的表演团紧张万分——除了那个叫麦戈的，长得和罗特印象中的外域人【小丑】一模一样的人以外。
小丑麦戈好不在意这诡异的气氛，夸张地鞠躬道：“您好，这位好像很尊敬的先生，我是来自洛洛格村的麦戈，我们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这副不负期待引起了大家的关注的打扮呢，是我，呃，至少我觉得是我发明的嘞。我在城里参加课程的时候，从图书馆里的一本名为《世界两端的巧合》的书中看到了作者列举的一些在西方和东方独立发展出来的，却又有相似性的东西，不过麦戈我不得不说这本书实在是写得很牵强，就比如他把弄臣和小丑这两个除了扮相之外没有任何相似点的东西强行凑到一起，您说是不是很离谱？”
罗特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是那个洛洛格村土生土长的？”
“哎呦先生，那我还能是泥生泥长的不成！”麦戈大笑道，“本来看了那本书我也没什么特殊想法，但是正好城里来了伙老爷在征集一些有表演特长的人，我就突发奇想，跟村里的一些伙伴参考着弄臣和小丑的样子做了这样的打扮，也没什么特殊的才能，就是做些滑稽的事情而已，结果真的就被选上啦！”
旁观的王河这时也觉得有些不对了，这里是冒险者协会的总部，那些平均等级都是金级的超凡者的关注本身就足以对凡人形成压迫才对，那队小丑中的其他人那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的样子才是正常的，而叫麦戈的这个小丑则表现得太平常了，完全没有受到周围实实在在的压力的影响。
“这到底是……”罗特有些想不明白了。
莉洁莉特也在他心中说道：“他至少肯定不会是外域人，罗特。除非有实力远超我的存在做了些什么，不然我肯定他不是外域人！”
这是在暗示什么？哪怕在心灵交流中也要用暗示的？罗特头疼了。
约尔在罗特和麦戈之间来回看了看，对麦戈问道：“这是你第一次出村？”
“是的，这位好像更尊敬一些的大人！”小丑麦戈又对约尔鞠躬道，“毕竟我们都扮成了这个样子，我想那位尊敬的先生可能是认错了！但是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还有别的人想到了这种扮相啊~~竟然也取名叫小丑，哎呀怎么还有这种事的，还好没有遇见，不然我可要尴尬死了！”
约尔看了看其他凡人的表现，又看了看小丑麦戈，心中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