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又是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
少女身上裹了厚重裘皮袄子，身旁的婢女穿了一身棉衣，灵巧地从她身旁穿过，手里头还拎了一只白色的雪狐。
她笑眯眯地说道。
“这白狐狸倒是不错，皮子可做条围脖，免得天寒地冻，冻坏了脖颈。”
她其实也只是玩笑话罢了，而听见她这样说，有人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之中却涌出几分不赞同。
“算了。这等野物，毕竟无辜，放了吧。”
这婢女是倪白鹭，开口的青年是顾北痕。而苏韶叶则是蹲下来，把那只雪白狐狸抱在怀里头，冰天雪地，一人一狐，瞧着，都是一般无二的细润惹人怜惜，就连眼瞳里头的那份稚气，都好似有点相似，少女聪慧狡黠，那小东西好似也通人性，贴近她，顾北痕的眼眸凝望着这一人一狐。
脑海之中又想到暗狱之中冲出那瞬间的少女。
那一瞬，便让人不能忘怀。暗狱里头是她，如今冰雪里头也是她，心境却天差地别，如今这等寒雪霜冷，他却只想要拥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头，给她全部的暖和。
而苏韶叶怀里头的小狐狸动了动。
苏韶叶听见顾北痕说道。
“还是放了吧。”
倪白鹭倒是有点意外顾北痕会这样说，她声线之中，都夹杂了几分笑意，听上去清脆动人，像是铃铛撞击在一块儿，叮叮当当作响。
“放了？王爷你倒是好心。王爷你平素可不像是会为了这么一个小东西而心软的人。”
顾北痕当然不是什么会心软的人。
只是他盯着这只小狐狸。
心里头涌过的，却都是苏韶叶的眼睛。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把这只狐狸给抽皮剥筋了？他一瞬间沉默不说话，而苏韶叶的笑意在她眼底荡漾开来，她柔声说道。
“好，那便放了。”
苏韶叶把这只小白狐放下。
一瞬间跑得没有了影子。
若是能说话，必定感叹，逃过一劫。而苏韶叶凝望这小白狐狸的那道影子，她声音低沉，几番徘徊，却动听到了极致。
“我们距离北晋，还有多远？”
她们从望岳城出发，已经走了有五六日。虽然有地图，但是她无需掏出地图来查看，因为顾北痕本人，就几乎等同于一张活地图，他的眼睛凝望着对面的地平线，隔了数秒，他立刻便给出极为笃定的答案来。
“从这里走，再翻过一座山。是北晋军营。北晋也有防线，但是我们越过去，可以做到不惊动任何人。”
他同倪白鹭都是好手。
苏韶叶的三师父夏弱水对着顾北痕施展了那叫做九蝉的针法。那针法，原本就是南疆从不外传的秘技，他养了几日，虽然夏弱水告诉他，他的武技只能够发挥出五成。
但是顾北痕的五成。
已经足够他自保。
越过这大晋兵营，也绰绰有余。就连苏韶叶，也不为难，她说道。
“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隐匿自己，我不会拖你们后退。”
她语气极笃定，她这么说，顾北痕却凑近她身体，他说道。
“我带你一程。”
他提气纵身，风中的男子，携着她向前，电光火石，如同马儿奔驰，等到过了这道关，便要丢弃掉马匹，才能进入大晋境内。
苏韶叶没有去过大晋。
她生在大魏。对于这个大晋的全部了解，都来源于自己的大师父，还有一些典籍记载，但是顾北痕对于大魏之中官方文书上头记载的那些关于大晋的内容嗤之以鼻，按照顾北痕的说法。
那些八成都是编造。
真正的大晋，并不是大魏文书上头所写的那样。是个邪恶之极的地方。恰恰相反，大晋有他的可取之处。哪怕是作为敌国，也要存敬畏之心，而不是一味蔑视。
“你想必知道大晋极为广阔，也听闻过，大晋的天机阁。我们等到越过前头山峰，进入大晋境内的话，我们最先接触到的，是一个叫做光阳郡的地方。”
“同我们大魏对战的，就是光阳郡的郡兵。”
“而我所斩杀的那个大将军司徒武洪，其实他也只是在这一郡，是大将军。大晋之中，还有其他大将，不过不会到光阳郡来而已。”
这些消息，大魏里头，几乎从不流传开来。
就是怕人心动荡，毕竟宣传敌国如何如何强盛是大忌讳，但是从顾北痕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极平静，他眉眼之中，甚至没有半点动荡不安，他只是在叙说一段事实。
苏韶叶听见顾北痕平静说道。
“单单是一个光阳郡，其实面积极为宽广，同整个大魏相比，所差无几。而这样的大郡，在大晋，有十个以上……”
这不单单是让苏韶叶觉得震撼不已。
就连倪白鹭也流露出吃惊无比的表情，她倒吸一口冷气，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都透出了几分慌张来。
“这……”
“若是如此……我们怎可能抵挡得住？”
“蜉蝣撼树不外乎如此……”
顾北痕却一点都没有否认，反而痛快承认下来。
“的确，就是如同蜉蝣撼树，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因为成功概率低便不去做。至少大魏如今还好端端的存在，并没有被大晋吞并。而且司徒武洪一死，以大晋的庞大，运转之缓慢，等到下一波进攻，又要等到数年之后。”
“便等同于，我又能够为大晋争取到数年时间，这样不好么？”
他这句话说得堂堂正正，苏韶叶却点头，她说道。
“是这个道理。”
她认同顾北痕的看法。
顾北痕轻笑，声音就响彻在她耳朵旁边，让人觉得心里头痒痒，他把她半揽入怀中，动作神态都极认真，苏韶叶听见顾北痕说道。
“而且，大晋极大，也有坏处。他们太大，如同一艘巨大船只，在海中航行，难以掉头。”
“一个上头的决定，要层层运转不知道多少重才能够传递下来。各地与各地之间，消息不通畅。”
“许多偏远郡县，更是只能够自治。”
“光阳郡就是如此。”
所以才有机可乘。顾北痕心中早早存有盘算，所以眼下不急不缓，要先去光阳郡。
正因为大晋是敌人，所以他才最为了解这个敌人，从他来西北开始，就接近一切所能，去搜集大晋消息，如今正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