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神色微微一紧。
却听屋内的人道，“慕亲王妃，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草民想着，若是后厨有得了伤寒的厨子，一传十十传百……我们是没什么大碍，那些人可该怎么办？时值深冬，若是当真爆发疫情，药草不够，又该怎么办？”
洛央扫了一眼屋子中忐忑的众人，道，“多谢诸位提醒，洛央会彻查下去的。”
“大约着得病的人并非只有我们。”那些人又道，“郡主，您可要小心些啊。”
送走了所有人，洛央凉声吩咐道，“缘聚楼所有的厨师、下人，都过来让我挨个看下。”
灵素何等灵醒，“大小姐，您当心着点儿身子，若是真的要查何苦您亲自动手。我去安排了医馆的大夫来。”
洛央慢慢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不知道多少人吃了咱们家的菜回家后得了病了，有心人怕是早在暗地里说起来了。”
“大小姐，您现在着急这些也没用。”灵素道，“现在只能慢慢来，若是您信得过灵素，这件事情就交给灵素来办。您是皇上亲封的安国郡主，又是慕亲王妃，如今的情况，您不出面还算有个退路。有什么罪责，奴婢能给大小姐担着……”
洛央怔了怔。
灵素握紧了洛央的手，“大小姐放心，灵素会带着人，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的。伤寒而已，又不是鼠疫。只要药材充足，及时查清楚病源，想来应该不是大事。”
灵素顿了顿，“现在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程度，大小姐，灵素建议着，先将流言控制住，否则人心惶惶，抢购药材，反而耽误事清。就用那个女人做筏子，说是有心人诬陷咱们慕亲王府。就是当真出了事情，伤寒感染了开来，那个女人也可以被我们推出去，将疫情的源头说成是她和她的家人。在缘聚楼外陈尸那么多天，吵吵闹闹的，也是该说出事了。”
“不可。”
“我们现在要的，是先保住自己了。”灵素道，“我们本也是被冤枉的。可是民众在乎么？”
灵素笑了笑，模样颇有几分洛央神似洛央了。
洛央蹙眉，慢慢才道，“这件事情，你的确考虑的很周全了。”
灵素点了点头，蹙着眉头叹了口气，连忙对宁鸢道，“事不宜迟，宁鸢，你先带着大小姐回去吧。我只能控制住这里的事情，具体旁的，还需要您和大小姐回去操持。”
这件事情，对于慕亲王府来说，归根结底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
一击不成，那人必然还有无数后手，灵素能将事情往下办下去，打着慕亲王府的名头和官府周旋应对。
可是上头那些人，却要慕亲王妃亲自出面才行了。
“今日，大夫是要叫来的，可是……我也是还是要跟着看看的。”洛央道。
“大小姐！”
洛央摆了摆手，“把人都叫来吧。”
很快，缘聚楼的下人仆妇们数百人就排起了长龙，又请了三四名大夫，从侧门偷偷进来了，一一把脉看诊。
一个伙夫、一个跑堂的，还有一个刷盘子的妇人，三人都被查出了病症。
妇人用着盘子、跑堂的四处流窜，最是容易感染。
洛央仔细盘问了，那妇人和跑堂的是对母子，另外那个伙夫，则是妇人的姘-头。
“这种老太婆，着实可恶。”灵素冷道，“自己儿子姘头都不放过，一点人性都没！”
那妇人痛哭流涕，“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王妃……”
洛央被吵得头疼。
这种事情，查无可查，伤寒的症候，多是生活环境太差的穷户会得的。
可能是一只老鼠吃了些她要吃的饭，也可能是被咬伤的伤口碰到了赃物……
洛央只是心头不甘，难道……真的是自己传染开的病症？
又扫了眼店中的众人，洛央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次事情，关系着缘聚楼的生死存亡。我知晓你们心中是怎么想的，我只想告诉你们，最好好好配合，若是让我查出来你们谁在缘聚楼动了手脚，我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洛央的身份摆在那里，说的话如有千金之重。
众人怎敢说不，便都喏喏地应了。
不仅仅缘聚楼，其他几个茶肆酒楼也都闭门自查，果然不出洛央所料，几乎每个茶肆酒楼，都有检出伤寒症候的人。
消息是瞒不住的，好在有那个妇人在缘聚楼闹得那一场，百姓们心中便都有了几分成算，也都知道这事儿有蹊跷。
洛央关门自查，也没引起多大的轰动，只说是洛央怕被仇家寻事。
那些幕后人自以为的导火索，非但没有将洛央牵扯进去，反而成了洛央的救命稻草。
洛央在府中苦等了一下午，到了夜间，慕容修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回来了。
“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洛央怔怔看着慕容修。
慕容修点了点头，“我让人查了那些人所有接触过的人，发现他们都与韩家那个嫡长子有些瓜葛。”
洛央心中一动，上前替他解了披风。
“手怎么这般凉？你又骑马不戴手套了是吗？”
慕容修伸出指头轻轻刮了下洛央的鼻子。
“今日是不是着急坏了？”
洛央咬了咬唇，坦然承认，“是，我怕是真的爆发伤寒病，四处感染，那些有钱富户倒是没妨碍，那些无辜的穷人们，怕是一个都逃不掉。”
慕容修眼眸深深，伸手，落在了洛央的头上。
“你的人手，到底历练还浅，查不出来很正常。”慕容修道，“别害怕，有为夫站着呢。”
洛央沏了茶来，慕容修走进屋内，喝着茶水，暖过了身子，这才道，“那个韩家的嫡长子，一直以来也是遛鸟逗狗的纨绔，接触的人三教九流，其中几个城里的头目都是给他办事儿的。如今我都捉了来了。他们也已经承认了，是那纨绔下的令，把得过伤寒的人的衣物用品丢在了那些人的门口。酒肆茶楼的那些人，大部分家里都不宽裕，有些就捡了便宜……染了病。”
“这些……的确不容易查出来。”
自己捡的，又不是买通之类，这也难怪了，会将儿子姘头都染上了！
“抓了起来，如果走了官司，想来我们和韩家就没有可以挽回的了。”洛央眯了眯眸子，“可是若是放了那个人，我不心甘。”
慕容修笑了笑，“央儿，有的是法子，何必你这般着急？就看你想怎么选了。”
洛央怔住了。
“第一，我们只给个教训，让他永远开不了口就行。本就是个纨绔，结了不少仇家，随便买通了，打断了他的腿，让他清清静静养上半年，养的过来就活养不过来就死。他总能回过味儿来，不过也是哑巴吃黄连，自己的苦处自己咽下去吧。”
洛央皱了皱眉，慢慢道，“这法子，纰漏太多，韩大人少不得还是有些怨气的。”
慕容修冷冷道，“还有个法子，他办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其中有一桩，就是打死了个秀才强抢了人家秀才的未婚妻回家做妾折磨。如今我可以设法将那妾弄出来，带上他害了人的证据，送到官府里去。”
洛央点了点头。
“那小妾如今就差了个可以倚仗的人，让她敲开官府的门，为自己心上人报仇。自己儿子做下的孽，他自己偿还就是了。”
洛央道，“今日之事多亏了夫君。否则，我怕是还要六神无主呢。”
“你是关心则乱……心系天下苍生的时候，往往便顾及不到自我的安危了。”
洛央扪心自问，她的确满脑子都是如何配出廉价些再廉价些的药方了。
转过头望向灵素，灵素笑了笑道，“大小姐，可不用再担心什么了。这几日好好的，别想太多了。灵素这就去摆膳吧。”
洛央这才点了点头。
第二日，便听闻慕容修在外头救了个可怜逃亡的女子，带入了县衙。
而伤害之事，因为灵素及时查出，也将病源遏制了。
灵素和慕容修在外头忙着，洛央便唤了管家来，接手了城外施粥的粥棚和别云医馆的义诊，时不时和那些城门巷的街坊乡亲们说说话。
大理寺办案神速，很快，那韩家嫡长子便被判了个秋后问斩，收押入狱。
灵素轻轻道，“大小姐，韩大人又递了请帖，想来咱们府里。”
洛央摇了摇头，“容修说的话对，他若是要求，也是求到慕容修头上，何苦屡次三番见我一个妇道人家。我若是见了，岂不是自己承认了是自己做的？让他去见慕容修吧。”
灵素叹了口气，道，“韩大人看着为人还不错，怎么养出这么个散播瘟疫，还伤天害理强抢民女的儿子！难不成他儿子害死了人命他还想救么？这么想来，就算他知道了儿子散播瘟疫，怕是也不会认真当回事，还是要求咱们家大小姐救人了！”
“呵，这些当官的，还真的有好人了。”宁鸢摇了摇头。
洛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账册，“灵素，我瞧着就是懦弱好欺负的模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