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水寒还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那些场面充斥着她每一个噩梦。
天光乍破时，她还在睡梦中，紧接着，就被蝎心仓皇地摇醒了，告诉她赶快逃。
她认识蝎心十六年，第一次看见冷面蝎心惊慌的表情。
可还等不及问清楚原由，外面的天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那通红的颜色让萧水寒瞬间就意识到那是漫天的火光。
喊杀声四面八方地袭来，等她跑出殿内，看见的是滚滚浓烟下四处仓皇逃串的宫人。
可那些宫人再怎么跑，再怎么尖叫，也没能逃过被杀的命运。
她登上高台想看看家人在哪，方堃就是这时候身披铠甲，跨着战马，遍身血污地闯进了她的宫门。
然，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攻入城的敌军太多，从破成到沦陷不过几支舞的功夫。
方堃把她抱在怀中，挟制着她的动作，带她出宫，和宫外的兵卒会和。
城中已经没有了活人。
所有人都死了。
“那些人，并非是我下令杀死他们。”方堃再一次解释道，“水寒，我以我项上人头发誓，我没有对你说谎。”
破城前，方堃虽然心怀怨愤，可不曾对寻常百姓存有报复的心态。
相反，他屡次叮嘱麾下将士，不可屠戮百姓，还特地调出骠骑将军，命他在城中巡视，将百姓统一管理起来，以免在战乱中误伤。
但事情总有变故，方堃万万没想到，一个小男孩的父母逃窜时认定追过来的敌军是要杀死他们，情急之下抱着男孩跳井自杀。
骠骑将军谨遵命令，立即下马去救人，但打捞上来时，只有小男孩因为在父母尸身之上而幸运地活了下来。
一番催吐之后，小男孩便醒了过来，被带到安全地带集中保护。
城中所有人都被尽数安定后，骠骑将军进去巡视，又遇见了这个男孩。
骠骑将军见那男孩身上还湿漉漉的，便想过去让他换身衣服，可那男孩却吐了骠骑将军一脸口水，以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骠骑将军转而去看别的孩子的目光，或畏惧，或愤怒，但是都带着浓重的恨意。
就是这样的目光，让骠骑将军决定违抗军令，在方堃回来之前，把所有敌国子民全部杀死，以绝后患。
“但是他们死了！”萧水寒双目通红，“死了就是死了，一城的百姓……是你带兵……”
方堃急忙将她扶起来，让萧水寒靠在自己肩头，去顺她的背：“你别着急，我已派人去给他们立碑，只是此事急不得，需要暗中进行，成事后还有法门寺高僧为他们超度。”
如果办得不周到，被老五发现，别说是立碑，恐怕萧水寒腹中的胎儿他都难以保全。
萧水寒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缓下来，想起当初她回宫一事，又是一阵心痛，眼泪便落了下来。
所谓满腔深情，也不过是因为和五皇子斗法，所以要娶她以壮自己势力而已。
枉费她姐姐甘愿牺牲自己去做一辈子的利益工具，枉费她父母精心谋划将她送走。
路上有人围追堵截，却又被画妘兮所救。
画妘兮……
萧水寒心中苦涩，她的确是被宠得太过了，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唯独画妘兮让她明白了身为一国公主应该担负起的责任，可惜，她明白的还是太晚了。
等她抱着为国出嫁，履行公主责任回到皇宫时，文来的铁骑已经踏入了都城。
她终究是谁都没能救下。
……
大街上，一队官差匆匆而过，在城墙边的告示牌上糊上新通告。
立即有人围成一圈去看。
画妘兮伸长脖子，拍拍男人手背：“你猜，会不会又是找咱们俩的画像？”
焰宫主身量高，眯眼一瞧，便道：“不是画像，都是字。”
“字？”画妘兮问，“写的什么？”
“看不清，”焰宫主拉着她，“过去看看。”
走过去实际上也不过看，围观的人大部分是凑热闹，很少有能看得懂全篇的。
所以念过一点书的人，都会自觉地将内容念出来。
“……现召集一名医，若能医治襄王侧妃之病，得金万两，城南四进宅院一套。”
封赏一出，围观的人当即就炸开了锅。
黄金万两！
四进宅子啊！
就算是做了五品的官，一辈子的俸禄可都难说能有一万两黄金！
“襄王侧妃……”画妘兮一个激灵，看向男人，“该不会是……”
焰宫主向她颔首：“布告中说侧妃身怀有孕，襄王身怀有孕的侧妃只有一个，是她无疑。”
萧水寒！
怎么会这样？
画妘兮惊讶不已，只不过数月不见，萧水寒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不是说这个襄王很宠爱她吗？
医治襄王侧妃，还是身怀有孕的侧妃，治好了自然荣华富贵加身，治不好轻则自己完蛋，重则满门抄斩。
身怀绝技的人有，可几个国家也只出了这么一个画妘兮，大部分都是庸碌之人，围观了议论了，啧啧羡慕可能的黄金万两获得者散了。
城墙边有守卫等着人揭榜，人散了画妘兮和焰宫主还杵着过于明显，两人也走开了。
半晌，画妘兮偏头试探地向男人看去——正撞上男人的目光。
“嘿嘿。”画妘兮傻笑。
焰宫主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让我猜猜看，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你想去揭榜？”
“哇塞，”画妘兮星星眼崇拜状看着男人，“少侠你居然会读心术，少侠我真是特别特别崇拜你！”
“油嘴滑舌，”焰宫主敲敲她脑门，“是谁说两边已经互不相欠的？”
画妘兮低头看自己划拉地的脚尖：“这不是没想到，萧水寒会过得这么惨嘛，主要是以前她着实对我不错，还帮过我很多忙……秋枚需要的解药，也是她给的。”
人家祖传的，还是国家祖传的秘密配方，就这么给了她，什么承诺都没要，的确是很大的人情啊。
她等了一会儿，男人没说话。
“少侠你真是好英俊！”画妘兮改变策略，拉着男人衣袖，极近卖萌之事，“少侠，宇宙无敌第一风流倜党邪魅狂狷的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