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妘兮心底有些隐隐的猜测，低头看着数目惊人的银票，暂时没有说话。
“王爷说，这是画小姐应得的所有分红——铺子和地皮钱都在，”管家一板一眼地按复述，“所有铺子王府都不准备再经营了，专利今后也不会再用。”
那就是终止合作了。
画妘兮迟疑了会，追问道：“是皇上让关的？”
那管家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不是皇上的意思，如今皇上还会管王爷？”
受了杖责的皇子，和皇帝亲口说“没这个儿子”根本没什么区别。
从此生死不论，这才是真正的厌弃。
“他让你来，只为了送钱？”画妘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管家从鼻子里哼了哼气，揣着手好笑道：“如今画小姐和咱们府上已经毫无瓜葛了，何必又多此一问呢。”
倘若平日别人这样阴阳怪气地讥讽，画妘兮早就一巴掌上去教训了。
但她现在幡然醒悟，的确欠了夜溪宸不少情分，单就惹得夜溪宸在京中地位沦落至此，她就不能硬着心肠坐视不理。
“若画小姐没什么事，我这就走了。”管家漠然道。
“等等，”声音出来，却带着不受控制的暗哑，画妘兮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有句话，要托你告诉他。”
管家蛮不在乎地一笑：“画小姐这又何必，从前多少日子，难道不够把话说完的？”
“你这是什么话，按你的理，那父母子女之间也合该说尽了话了，好无理的仆从！”秋枚上前怒道。
画妘兮拦下了秋枚：“我只一句，我能让你家王爷站起来，这句话你不想让自己主子站起来，你便瞒着不说。”
管家犹疑道：“画小姐此话当真？”
他家主子，在大火里砸断了腿，当时满宫太医都说医无可医，何况又过了这么长时日，新伤已为旧疾？
再站起来……即便传闻说画妘兮是神女，但下了凡的神女，毕竟也还是人身啊！
“此话当真，”画妘兮眼神透着不可置疑的坚定，“你去吧。”
管家深深看了画妘兮一眼，转身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人一走，画妘兮便歪坐到了桌边：“秋枚，把这些箱子都堆到墙边去。”
秋枚看着那几箱银票，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沿着箱子边沿准备向墙边推。
另一双古铜色的手，却先一步接过了秋枚的动作。
林禁卫无声地将两个箱子叠起，一手一边，一发力，轻松地将几个箱子都移到了墙边。
“……多谢林禁卫。”秋枚道。
画妘兮被这声道谢惊扰，从思绪中抽出神思，望向林禁卫道：“你怎么还没走？”
林禁卫走到门边提起搁着的餐盒，递向了秋枚：“拿着吧。”
见秋枚犹豫，他便硬塞进了秋枚手中，跨步出去关上了门。
掀开盖子，里面是三碟子还温热的上好佳肴。
“小姐，”秋枚移步劝道，“该做的事小姐都做了，咱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尽人事听天命，先吃点东西吧？”
几箱子银票在画妘兮眼前如何也挥之不去，送银票，连药铺也不再开，毫无疑问就是永不相见的意思了。
从前她渴求而不得的，现在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吃吧。”画妘兮压着烦躁，端出了菜。
宸王府。
管家一路赶进了门。
沈默影正从书房中出来，没两步便撞见了神色匆匆的管家。
“怎么这样着急？”知道管家是去画府给画妘兮送银票，沈默影特地留心，张嘴先把人拦了下来。
管家瞧见沈默影，脸上浮现出几分喜色：“沈侍卫！大喜事啊！”
“什么喜事？”沈默影摸不着头脑，眼下满京的人避宸王府就像避着瘟神一般，哪还会有什么大喜事！
“画小姐说，她能治好咱们王爷的腿！”管家激动道，“能让三殿下起死回生，从阎王手里抢人，想必她说的是真的！”
说着，便着急要走：“沈侍卫，我先去告诉咱们王爷！”
沈默影脸色一沉，抓着人道：“等等！”
“怎么？”管家被他阎王似的面色一惊，待在原地不敢动作。
“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要给王爷治腿？”沈默影没好气道。
管家恍然一惊，背后隐隐地发凉：“这……我把银票送过去，她就忽然说要我给王爷带这句话，想着……或许是觉得从前对不住王爷？”
“她那样的蛇蝎女人，会有这样的好心？”沈默影冷笑一声，“人人说她是神女下凡，可咱们王爷自从沾了他，受了多少苦？”
管家想了想，沉声道：“沈侍卫，还是你说的对，我只想着能让王爷双腿恢复，都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
沈默影点头道：“是啊，这句话你就当没有听过。”
“我明白，”管家叹了口气，“多谢沈侍卫提醒，我这就进去向王爷复命。”
进了门，夜溪宸仍在提笔写着东西。
纸上，是规整的几个人名，当中的便是夜谨怀。
“王爷，”管家上前，垂着手说话，“银票已经送过去了，进那画府，还废了好一番功夫！”
夜溪宸笔一顿，在纸上晕成突兀的墨点：“怎么？”
“王爷有所不知，”管家咧嘴笑道，心里很替自家主子快活，“那画小姐不知为何惹了皇上生气，也被下令关在家中呢！”
夜溪宸听了，却好似没听见一般。
管家觉出气氛不对，收了喜声：“王爷，小的告退了。”
门关上，将书房隔绝成独立的静默空间。
夜溪宸眼神幽暗，捏紧的手带动颤动的笔，泄露了主人挣扎难解的心绪。
片刻，夜溪宸缓缓抬手，一把撕下了浮在面上那层可怖的假皮。
入夜，画府。
一道人影略过，只带动几片树叶晃动。
树叶之下，屋里只亮着内室的烛火，画妘兮背靠着软枕坐在床上，心里揣着放不下的心思。
“小姐，咱们不如先睡吧，”秋枚劝道，“就算是咱们在这眼巴巴地等，十殿下来不来，也不是咱们等不等能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