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禁不住一抖，连忙上前一步，掀开了盖在面部的白布。
沈默影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瞧。
“可有办法将面部复原？”夜溪宸沉声道，他的眼神依旧冷然坚定，但声音却带了几丝隐忍的颤抖。
仵作无奈道：“王爷，尸体离水之后，会自动复原一些地方，但想要人为地恢复如初，着实没有办法。”
夜溪宸闭了闭眼：“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任何办法，确定这具尸体的本来面目了？”
仵作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回道：“王爷，人体经过江水浸泡，皮肤膨胀浮肿，的确会给辨认造成一定的难度，但若是熟悉的人，还是能够认得清楚地便认出死者的。”
清楚地辨认出？
现在哪怕是个面容正常的画妘兮躺在这里，他都要好好怀疑一下是否是戴着人皮面具！
更何况，一具面容模糊不清的尸体？
“王爷，王妃此事已在刑部立案，还请王爷仔细辨认，小的好将文书移交刑部，立刻着手调查王妃无端从宫中失踪一事，也好让王妃的在天之灵安歇。”那仵作低着头，恳求请求道。
宸王妃从宫中忽然消失，几天之后，尸体又忽然在距离宫城有两三个时辰脚程的京郊江畔出现。
若说这不是一桩谋杀案，谁人会信？
夜溪宸垂眸望着那具尸体，宛若深潭的眼底，忽然荡开了几丝涟漪，接着便是万丈波澜卷起。
“本王不忍确信，”夜溪宸面露痛苦之色，“画府的人呢？通知他们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一阵交叠的哭声，便从大门处遥遥传来。
便有衙役领着泣不成声的画易齐和画夫人走进了存放尸体的冰房。
尸体面容上的白布还没有盖回去，画易齐一进门，便瞅见了那具尸体被泡发了的侧脸。
夜溪宸哀痛不已，抬手扶着额头，大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当中：“画大人，你来瞧瞧吧。”
画易齐和画夫人颤颤巍巍地凑了上来，两人一看见那躺着女子的正脸，登时都是一阵天旋地转。
“老爷夫人当心！”仵作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二人，“画老爷，画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呐！”
中年丧女，画易齐已是悲痛得站不住脚，扶着墙壁连连摇头，颓然得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
画夫人则一边劝戒着画易齐，一边拿手帕，不断抹着眼泪。
这二人的反应已然说明了一切，但仵作仍是再三确认道：“老爷，夫人，可否确认这便是二位的女儿？”
“是妘兮，”画夫人哽咽着说道，“她虽不是我亲生，可也在我膝下长了近二十年，不会有错的！”
仵作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在上奏文书上签了字，又对三人说道：“宸王爷、画大人、画夫人，王妃一事，刑部已然立案，虽说王妃死于溺毙，但毕竟还要由刑部检验查探，看看是否还有别处伤口，这人……”
夜溪宸点头道：“她死得不明不白，我想岳丈，也不希望妘兮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下葬吧？”
“王爷说的是。”画易齐似乎已是哀痛欲绝。
仵作便叫来守在冰房外的衙差，示意他们这就抬着尸体移交刑部。
“等等！”
一直在旁拭泪哀嚎的画夫人，愕然出声打断了仵作为尸体盖脸的动作，纵身扑了过来。
“妘兮，让娘亲再看你一眼！”
夜溪宸冷眼看着一切。
画夫人泪流不止，哭得额上都渗出了汗水：“儿啊，你好狠的心，你这一去，可让我和你爹怎么安心生活！”
又哭了好一阵子，才被夜溪宸用眼神示意沈默影把人拉开。
眼看着尸体被搬上车绝尘而去，画夫人仍旧不甘心，踉跄着扑通跪倒在了夜溪宸身前：“宸王爷！妘兮是我的女儿，也是您的王妃，她生前虽有许多过错，但请您看在她人已去了的份上，就忘了这么不愉快，为她讨回个公道！”
夜溪宸也是眼角泛红，分明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模样：“我既是她的丈夫，自然会尽应尽的责任。”
“这就好，这我就放心了。”画夫人哭得肩膀直哆嗦。
画易齐将画夫人拉了起来，朝着夜溪宸行了个礼：“王爷，我们这就告退了。”
夜溪宸点了点头，目送着二人上来马车，却在帘子落下前忽然出声唤道：“画夫人。”
画夫人脸上，有一瞬的错愕，扭头问道：“宸王可还有什么吩咐？”
夜溪宸眯起双眼，眼神冰冷而粘滑，就好似一条真正的毒蛇。
“画夫人，妘兮是本王的王妃，与本王是结发夫妻，”夜溪宸的声音，足矣让京都顷刻迈入寒冬，“无论是谁谋害了他，即便这个人身份如何，地位如何，杀妻之仇，本王上穷碧落，下至黄泉，都要向这个人讨回来！”
画夫人猛然打了个寒颤，笑容尴尬不已：“王爷如此不计前嫌地对待妘兮……我们二人，就十分安心了。”
夜溪宸勾起个浅淡的笑意，却让画夫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就此别过了，画夫人。”
沈默影旁观许久，不可置信地贴过来询问道：“王爷是认为，那具尸体，并不是王妃的？”
“这世上能如此轻易杀死画妘兮的人，本王还没见到过。”夜溪宸握紧了拳头，吩咐道，“把明面上的人手全部撤回来，其余人，继续在京中打探画妘兮的下落！”
沈默影灰蒙蒙的脸，乍然明亮了起来：“是！”
光天化日之下，画妘兮却穿着一身男装，跟在叶逸风身后，大摇大摆地回到了京都。
两人挑了个看起来不错的馆子，要了靠窗的隐秘位置，点了一桌好菜好饭，便坐了下来。
“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叶逸风坐在走道口，替她遮挡着所有可能的视线。
画妘兮抿唇一笑，唰地展开指间晃悠的折扇，风度翩翩地边扇边说道：“我人已经死了，想要回来看看爹娘，当然是要变成鬼魂飘回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