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半梦半醒，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一会儿是在和组员们训练，热火朝天，一会儿又是在太空里独自漂游，冷冷清清。
冥冥中她能意识到是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地盯着上方，什么也看不见一样，呆滞、迟钝，只嘴里不停念叨着人名。
“贝贝、贝贝、贝贝……”
一声又一声。声音没什么感情，机械一样重复，却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唏嘘。
辛禾念了不知多少遍，再阖眼沉沉睡去。
治疗舱外，医生向武磊和齐恒表示，这几天她一直是这个状态，轮番念组员的名字。
一周过去，这天早上，辛禾终于清醒。
她打开治疗舱，从里面走出来。
头昏沉沉的，身体也沉，像睡了整整一年，没有力气，虚，骨头和肌肉全散了一样。
她摸摸肚子，还有胸口，有尚未完全愈合的疤。
她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少女的身材一览无余。
她在治疗舱前站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将放在一旁的橙色条纹病号服穿上，然后自己按铃叫医生。
医生很快赶过来，看到她的样子略有惊讶，不过很快就不在意了，给她做检查。
她很乖，完全听从医生的摆布，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
主教官武磊、教官齐恒也很快赶来，看着她的检查。
她也只是很快地扫了两人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
直到，同样穿着病服的战律出现在她的治疗室。
辛禾的表情才略微动了动，她站在布满管线的检查仪器中间，一直盯着战律看，看的他毛骨悚然。
检查结束，医生说一切正常，各项体征也都达标，问她有什么感觉。
辛禾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战律前，问，“他们呢？”
战律表情哀伤。
她垂下头去。
武磊决定给他们点私人时间，带着齐恒和医生先出去。
战律扶着辛禾来到治疗舱前，让她坐在上面。
他紧贴着她坐下，又猛地站了起来，犹豫一番，在离她稍远的地方倚着。
“贝贝失去了左臂……”战律说。
辛禾蓦地一愣，“他还活着？”
“嗯。”
辛禾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个时候，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其他人都……”战律说不下去。
“嗯。”辛禾懂，“贝贝现在在哪儿？我想去看他。”
战律，“贝贝转去了星联第六医院。”
“第六医院？”
“对，就是我们护送的运输艇的医院。他们那里有个义肢项目，愿意为贝贝提供最新型的义肢，贝贝答应了，前天已经转院了。”
“那就好。”辛禾说，“他怎么样？”
“他说，他要在你醒来之前赶紧离开，不能让你看见他这副模样。”战律轻声重复贝贝的话。
辛禾突然侧过脸看着他，嘴角微微抽动，睫毛忽闪。
战律看出她在忍，忍着眼里的泪，忍着心里的痛。
“运输艇上没有医生伤亡。在反叛军带着凤凰机甲离开之后，他们所有人全力救我们的人。艇长违规连续跃迁，赶到最近的星球，又把我们转来杳星系。但是，思远、朋朋、大藏、玮、千晓，运气都不好，在路上就……”
沉默良久，辛禾突然说，“是我让你们返回运输艇的，是我下了命令让你们下机甲的，是我把贝贝留在后舱，是我忘了他……”
她说每一句话的语气都极轻，战律却觉得一句比一句沉重，沉重到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件事不怪你。这本来就是个死局。反叛军有最万全的准备。这次，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战律说。
辛禾听到了，却听不进心里。
她的心被深深的自责之手狠狠地攥住了，没有一丝空隙。
战律比辛禾受伤轻，早已经醒来好几天，也在这些时间里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来回反复思考了很多遍。
他比辛禾更快地接受了组员离去的事实。
他将这几天已经想好的话说给辛禾听，“辛禾，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怎么自怨自艾都没有用。我们得接受这件事，珍惜时间，以后找机会为他们报仇。”
辛禾木然地点点头，“我知道。”
她抬手擦一把眼睛，她一直忍着泪，没有让泪水落下来，“我现在必须坚强。我不能被悲伤打倒。我知道。”她说。
然后，她又说，“可是我心里很难受，太难受了。”
战律看着她，也涌上泪来，他也忍住了，他知道自己这时必须忍住，“我知道。”他说，“你现在有多难受，我就有多难受。我们是一样的。”
两人一起默默地坐在治疗舱上，待了很久。
接下来治疗的日子，战律总过来陪辛禾。
他已经知道辛禾是女生的事实，辛禾也不避讳，总是要在做全身检查时，看他一眼，他很懂她的意思，退出房间，辛禾才开始脱衣服，露出日渐痊愈的伤疤。
没几天，关于1201小组的处理决定下发至整个杳星系：
星联第六医疗运输艇在从十字星返回星联的途中，遭遇了反叛军突袭，1201机甲小组八人英勇反击，成功击退反叛军，全艇无一医生伤亡。机甲小组五人牺牲，一人重伤，两人轻伤。
鉴于其为医疗界做出的伟大贡献，特为三人颁发十字星徽章，飞行点数十万点，同时授予三级英雄驾驶员称号。
同时追授五人三级英雄称号。
……
这描述比事实多了些虚的东西。
辛禾苦闷，接到通知的时候，问小黑，“我可以拒绝接受吗？”
“为什么？”
“……”辛禾不想抢si去组员的功劳。他们付出了一切，自己却得到英雄称号。
小黑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样说，也早就想好了对策，他说，“你拒绝可以，那战律和贝贝的英雄称号也会被剥夺。”
“……”
“你想想吧。”
辛禾敬了个礼，“我接受，教官。对不起。”她说。
小黑冲她笑了笑，没有像以前那样多唠叨两句。
辛禾突然觉得他的距离感，她心如明镜，她是个女生，经历过受伤这件事，小黑教官、战律，还有武磊，一定都知道了。
她本来以为会被机甲团除名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处理通知，居然是奖励的。
她有些不解，“教官，我是女生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