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里，水月取了犀牛角珠梳蘸了百合油给兮蔚篦头，兮蔚闭着眼，水心正为她褪去一根根葱葱玉指上累丝攒珠金护甲，替她揽了揽大红素绉丝裙边。
“贵妃娘娘，郡王在外求见。”
十四？兮蔚一愣，因十四在景山寿皇殿拜谒先帝灵柩时对胤禛不肯下跪，以至于胤禛将其禁在景陵附近的汤泉，怎么今日得以进宫了？还来翊坤宫找她？
“眼看要入夜了，让郡王回去吧。”
兮蔚慢声说道，不过一刻工夫，水月又进来通传，“郡王说有要事要见贵妃娘娘。”
兮蔚让水心伺候着插碧玉簪，着衣穿鞋，挽起正髻，在众人簇拥下移步正殿，“请郡王进来。”
十四踏进外殿，一束光从门扉印着他的身影投射而来，他身着一袭枣红色墨底纹锦袍，袍上有几颗稀疏的雪珠，他自个掸着两肩进来，神色肃穆而凛冽，拱手向兮蔚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郡王客气。”兮蔚的语气里有说不清的客套，她坐在台阶上的正位，凝视着台下的允禵，心里感慨万分。
多时未见十四，当日他未能赶回来见皇上最后一面，抱憾终身，如今被胤禛囚禁在景陵，只怕日子清苦。
兮蔚见他清瘦了不少，两颊凹陷，眼下一片乌青黑霾，头发深知已有几缕交杂的白发。
二人已无话可说，相对颇不自然，兮蔚让他坐下，吩咐兰蕙斟茶，兰蕙捧着茶盅到允禵面前，允禵坐在椅上，随便沾了沾茶盏便放置一边，“本王有话对贵妃娘娘说。”
兮蔚明知这样不妥，可见允禵目光坚定，她吩咐几个丫头到外殿伺候，门刚刚合上，允禵忽而站了起身，冷着脸逼视着兮蔚，那眼神，她从未见过。
“兮蔚，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他突如其来的改口让兮蔚慌了神，兮蔚一愣，见允禵一双深眸里尽是冷峻和严寒，她顿了顿，心里一紧，“快二十年了。”
“我自小认得你，自小钟情于你，兮蔚，这么多年，我在西北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只要你过的好，你一切如意顺心，哪怕我受尽苦难我也心甘情愿，可是……”
允禵语气冰冷，他的神色一分分的严厉下来，兮蔚只觉浑身哆嗦，提高了几分嗓音，“郡王……”
“可是你为何要骗我！你为何一次次骗我！”不知不觉，允禵已走到她身前，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凌厉的寒光从眼中迸发出来，直射兮蔚，“皇阿玛临死前，是不是告诉纳兰忱青，他有心属意我为皇帝？”
“你疯了吗？这种话岂能胡说！”兮蔚压低嗓音，压住身子的剧烈颤抖，她头上的金簪珠钗咚咚作响，好似银珠螺钿纷纷落地，允禵忽然抓住她两只细肩，用力地摇晃着，“你告诉我是不是？”
“不是！”
他怎么会知道？他不会知道啊！
殿中的紫铜鹤顶烛台上点燃了明烛数根，一根根一支支的光影照在二人脸上，允禵的质问，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将她一寸寸一分分地吸纳其中，搅碎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