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稀里哗啦，嗓门却十分清亮，吐字很是清晰。
换了一口气，继续哭道。
“皇后娘娘再三让奴才滚开，让奴才闭嘴，难道是不肯让奴才向陛下提供证词，要让这桩案件变成糊涂案？还是说，皇后娘娘要故意为大皇子和四皇子遮掩罪行？”
“你，你胡说什么？”
好一张利嘴，好一个伶俐的狗奴才！
孝依皇后心中一惊，一把甩开了姚淇悦的手，后背不由生出一阵寒意。
她匆忙归回了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再也护不住这两位皇子了。
孝依皇后先前之所以突然插手，是因为大皇子和四皇子目前还是彭璟容的同盟，同盟之中，许多事情都是大家一起策划设计的，盟友失手，自然是要想办法营救。
可是眼前的形势已经与先前大不相同，效益皇后万万没想到，高乾诊出彭云涪真的中了毒。
这对主奴已经占据了上风，他们显然是要把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罪名捶死。
而此时她若是继续出言相帮，不仅救不出大皇子和四皇子，还会牵连自身倒霉，不，不仅仅是自身倒霉，就连自己的儿子彭璟容也会被……
她走回自己的位置，却在梁帝面前屈身跪下，望向堂下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目光凌厉威严，语调中却颇多痛心。
“陛下，五皇子遭受这样大的委屈和疼痛，实在是让人触目惊心，求陛下查明此案，一定要还祎儿一个公道，臣妾作为几位皇儿的母亲，方才险些被这两个孽障蒙蔽了眼睛，难逃失察之罪，请陛下一起责罚。”
“皇后快起，你也是为了皇家和睦，何罪之有？快先坐下，等朕审问清楚再说。”
梁帝却大手一摆，半点责备也没有，转头又看向远处跪着的姚淇悦，沉声追问。
“姚淇悦，你刚才说，你知道其中缘由和细节，愿意向朕提供证词，你来说，大皇子和四皇子究竟是怎么下毒谋害五皇子的？”
“回陛下，此事奴才也有罪。”
只见姚淇悦跪在地上，眼泪就像是泉水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涌，单薄的身子还一个劲儿地颤抖着，几乎是泣不成声。
她先哭了一场，而后才稍微止住眼泪，哽咽着叫道。
“半个月前，大皇子和四皇子突然跑到我们王府去了，我家主子见到两位皇子格外高兴，就设了盛宴款待两位皇子，可谁知，四皇子一进门就说陛下偏疼我家主子，说我们的王府比他们的大，逼我们家主子进宫向陛下请旨，把清河王府让给大皇子养马用！”
“……”
梁帝嘴唇紧抿，腮边松垮的肉颤了两下。
姚淇悦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
“清河王府可是陛下钦赐给我家主子的宅子，别的倒也罢了，那王府大门上的牌匾是陛下您亲自题名的，我家主子最是看重陛下您的恩赐，怎么舍得把这恩赐送给别人当养马场糟践？主子不舍得，又不敢不答应，只好喊了奴才出来陪两位皇子喝酒说话，想着能把这事给劝一劝。”
“嗯……”
梁帝捏紧了手指，目光中有晶莹闪动。
姚淇悦说到这里，却又开始抹眼泪了。
“奴才为了替主子劝好此事，为了讨两位皇子开心，特意穿了鲜亮衣裳，把自己打扮得跟那勾栏里的粉头一样，陪着两位皇子说话喝酒，让两位皇子把……把奴才便宜都占够，想着他们开心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是，可是……”
“……说下去。”
梁帝的脸色更加灰暗，他咬着牙，声音沉沉。
姚淇悦便哽咽起来，她眼睛通红，陡然抬高了嗓门。
“两位皇子占尽了奴才的便宜，在我们王府酒饱饭足，总算出门了，我们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当天晚上主子就开始出事了，主子头疼头晕，恶心呕吐，心悸乏力，往后的这段时间，一天比一天糟糕！他，他中毒了！”
姚淇悦说到这里，手指就直直指向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厉声喝道。
“主子的一应饮食都是奴才伺候的，跟从前并无什么区别，可就从那天开始，主子中毒了，越来越虚弱，奴才思来想去，除去两位皇子，再无旁人下手，我家主子，实在是被两位皇子给害惨了！”
“你，你满口胡言，我二人何时下过毒！”
四皇子惊呆了，他实在想不到，这个狗奴才颠倒黑白的能力这么厉害，单凭一张嘴，就把一件事编成了另外一件事，还给他们兄弟俩结结实实扣牢了一个罪名。
“父皇，我跟大哥确实是去了王府，可去的目的是为了商议给母后生辰献礼的事情，根本就不曾给五弟下过毒。”
“是啊，父皇，当时在五弟府上一应酒菜都是五弟自己府上准备的，我和四弟根本就没有接近过五弟，要如何在五弟的身上下毒？您不能听这个奴才满口胡说，他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下的毒？”
大皇子也急声辩论，他心知孝依皇后已经护不住他们兄弟，而今唯有靠自己了。
梁帝听了姚淇悦的陈述，心中情绪波动剧烈，姚淇悦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这两个皇儿之所以下这样的毒手，是为了夺走自己赏赐给祎儿的那座大宅子。
可两位皇子身份尊贵，什么好东西没有，为何一定要夺走祎儿的这座王府？
说到底，就是为了夺走自己对祎儿的疼爱罢了。
他们是看不惯自己偏疼这个孩子，看不惯自己对这孩子的宠爱和赏赐多些，看不惯自己一直护着这孩子母子，心生嫉妒，所以才会做出这样恶毒阴险的事情来！
兄弟如手足，都是自己的孩子，这两个孩子从自己这里得到的疼爱少吗？
一点都不少！
他们在自幼就有福气在自己身边长大，受自己亲自教导爱护！
可是祎儿呢？
他自小就跟着自己的母妃在草原游荡，受了多少苦难，十五岁才回到自己身边，自己对他略有疼爱，也是为了弥补前十五年的亏欠。
可这两个畜生，竟然就眼红了，就想要争夺祎儿的东西，甚至心生恶念，要下毒杀了祎儿！
还需要什么证据，还有脸辨证什么？
刚才这两个小畜生诬陷祎儿的万寿图里有诅咒，还不够证明他们二人的不良居心吗？
这般恶毒之事，怎能轻饶！
梁帝脸色阴沉，缓缓抬起头来，苍老的眸子暗沉一片，里面闪烁着凌厉杀气。
“孽障，还有脸为自己辩护？杀兄弟害手足，你们两个简直该死！来人，把这两个畜生拉下去，剥去衣衫，送入，送入……”
他话说了一半，却又顿住了，手指在空中颤抖着，似乎在犹豫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两个孽子。
只是这一瞬间的犹疑，就被一边的孝依皇后抓住了机会，她扶住了梁帝的手臂，低低叫道。
“陛下，今日是臣妾的寿诞，您先前答应过臣妾的，要大赦天下，臣妾也许了愿，愿不再见血光……不若今日先把两个皇儿暂且收押，过了今日，再另行处置，可好？”
另行处置？
姚淇悦心中又是咯噔一声，她故意火上浇油，为的就是要让梁帝暴怒，然后尽快处置了大皇子和四皇子，怎么可能由着效益皇后打岔，另行处置？
她俯身再拜，还要再次申诉。
可话没出口，有人就拦在了她面前，这一次，不是孝依皇后，而是梁帝身边一直站着的鹂儿。
“姚淇悦，陛下今儿已经为五皇子主持公道了，今儿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的寿诞，她早就许愿今日不见血光，我劝你还是大局为重，见好就收，别再闹下去了，不然，对你主子，没什么好处。”
这位眉目清秀，声音清脆的姑娘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可语气中却带着隐隐的威胁和责怪。
姚淇悦心中一惊，深深地看了这位鹂儿姑娘一眼，还是缓缓闭上了嘴巴。
鹂儿说的没错，今日他们已经折腾得够多了，再折腾下去，确实有些过头了。
孝依皇后已经选择了袖手旁观，不再护着大皇子和四皇子，如若自己得寸进尺，强求梁帝在今日处置大皇子和四皇子，那就是得罪了孝依皇后了。
寿诞见血光，委实不是什么吉兆。
孝依皇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更何况她还有太子彭璟容和天香公主的势力傍身。
姚淇悦抿着嘴唇，缓缓垂下头，缓缓起身，重新回到了彭云涪身边，再也没有说话。
高乾已经开出了解毒的方子，有伶俐的小宫女去取了药来在殿外炖着，这会子功夫已经端了进来，姚淇悦便端过药碗，扶起刚刚苏醒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往他嘴里喂药。
药味浓郁苦涩，姚淇悦在自己口中试过，才慢慢送进彭云涪口中，心头却始终盘旋着一个疑问。
这位主子，是怎么瞒过高乾的诊脉的？
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陪在彭云涪身边的，一贯的饮食用品都是自己准备的，应该不会中毒，更何况今天早上，是她亲手给这位主子上的妆，用土黄色的水粉给他画了一个十分暗沉虚弱的妆容，瞧起来就像是中毒了一样。
可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这位主子就是假装中毒。
那为什么高乾诊不出他的真实脉象呢？高乾可是老太医了，是太医院院首，应该不至于轻易就被这位主子给瞒过。
这个疑问在她脑海中不停盘旋，姚淇悦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盯着男人喝药的动作，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难道说，高乾也是自己人？是彭云涪的奸细，提前就安插在孝依皇后身边？
不，不可能。
姚淇悦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一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