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云涪瞧着他灵动的眸子，又瞧着他捏着酒壶把柄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转动一下，酒壶把柄上镶嵌的那只蓝宝石便又变成了红宝石，陡然明白了这小子的用意。
原来这是一只九曲鸳鸯壶。
这种壶是有机关的，里面可以装两种酒，把柄上的宝石就是机关，转动机关，就能倒出不同的酒。
这小子，他竟用上了这种东西，难怪方才叫他滚下去他就是不肯，还非要亲自给大家斟酒！
也难怪大皇子和四皇子杯子里的酒都微微冒着热气，唯有自己的酒是凉的。
只是，他给自己倒的是酒，那给他们二人倒的又是什么？
这小子，他又要做什么？难道是要故技重施，对大皇子和四皇子下毒？
彭云涪想到这里，不由抬头看向姚淇悦的脸，狭长的凤眸微微收紧，眼神中是疑问也是警告。
姚淇悦却笑嘻嘻地冲他又挤了挤眼睛，转身就往大皇子和四皇子身边去了，双手抱着金壶，笑得清脆又甜腻。
“大爷，四爷，小的给斟了酒，二位怎么不喝啊，小的还等着给二位爷再满一杯呢。”
“好，喝！”
有这样的小厮在身边劝酒，大皇子和四皇子心中都很是愉悦，果然端起杯子就一口饮尽。
只是，酒入喉咙，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酒怎么……”
“怎么了二位爷？”
姚淇悦眨巴着眼睛急声追问，那蜻蜓羽翼般的睫毛忽闪着，一脸期待。
大皇子与四皇子对视一眼，随后看向姚淇悦，皱眉道。
“这酒酸涩，还有股怪味儿，不像是花雕酒啊……”
“哎呀，都怪小的！”
大皇子话音刚落，姚淇悦就掀开酒壶的盖闻了一下，随后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自己脸上。
他的脸白里透粉，皮肤娇嫩，吹弹可破，这一巴掌甩得够狠，瞬间便有五根巴掌印迅速肿了起来。
看得大皇子和四皇子一阵心疼，四皇子忙忙捏住了他的手腕，急声叫道。
“小兄弟，这是怎么话说的，好端端的你打脸干嘛？”
“我，我对不起各位主子……”
姚淇悦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已经红了，大颗的眼泪啪啪往下掉，声音里也带着浓厚的哭腔。
“小的糊涂，搬错酒了，主子吩咐了搬花雕酒的，小的却搬成我们自己酿的高粱酒了。”
而后又哭丧着脸叫道。
“刚才我家主子就喝出来了，小的还不信，原来小的是真搬错酒了，丢了主子的脸，还让二位尊贵的爷喝了我们奴才喝的劣酒，实在该死！”
“原来是搬错酒了，我说怎么不像是花雕酒。”
大皇子皱着的眉头一下子就散开了，看着姚淇悦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心头只觉得一阵可怜可爱，所谓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也不过如此吧？
他原本还以为是彭云涪不安好心，在酒里动了什么手脚，此时听说是姚淇悦自己搬错了酒，那份戒备便迅速放了下来，他拉起姚淇悦的手臂，温和地笑道。
“你不要这么自责，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跟四弟没喝过这种高粱酒，今儿就当是尝尝鲜了，快起来吧。”
又唯恐对面的彭云涪会责罚姚淇悦，还笑着向彭云涪道。
“这孩子年纪还小，做事难免会有疏漏，五弟可千万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责罚这孩子，就当是给大哥一个面子可好？”
“是啊，五弟，也当是卖四哥一个情面，就别罚姚小兄弟了。”
四皇子彭从云也随声附和。
对面的彭云涪差点没憋住，堪堪用一声轻咳掩饰住了自己的笑，他扫了一眼那个还在认真演戏的少年，轻轻点头。
“有大哥四哥求情，五弟哪有不给面子的，姚淇悦，这次就算了，下回若是再犯这样的错误，就仔细着你的皮，还不赶紧再给两位王爷斟酒？”
“是，主子……”
只见姚淇悦怯怯懦懦地站起身来，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又“热情”地凑上前去，把大皇子跟四皇子面前的酒杯斟满，满脸笑容地叫道。
“两位爷真真是最慈悲的，姚淇悦多谢两位爷宽宏大量，大爷，四爷，你们没喝过这种自家酿的高粱酒，今儿就多尝一杯，来，小的给两位爷布菜……”
嘴里劝着，还不忘记拿起筷子去夹了菜过来，也不放在二人的碟子里，直接送到了他们嘴里。
酒香飘逸，菜香浓郁，一时间，饭桌上笑声连连，主宾皆欢，好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
姚淇悦交际花一般穿梭在三人中间，时不时倒酒布菜，讨得两位贵客十分欢喜，酒连着喝了好几杯。
酒喝得开心，事情就办的格外顺利，就在这饭桌上，三个人商议好了下个月月中孝依皇后生辰时，送礼物的事情。
最后三人酒饱饭足，又上了清茶，赏了一回李展的古琴曲子，这才各自散去。
姚淇悦是跟在彭云涪身后，把两位贵客送出去的。
大皇子已经上了马车，四皇子彭从云却还抓着她的手不放，眼神中尽是恋恋不舍，嘴里再三说着。
“姚小兄弟，本王觉得我二人甚是有缘，以后若是有空，一定要去我府上坐一坐玩一玩，你要是喜欢，在我府上住几天都行，我那里虽说比不上五弟这里地方大，可好玩的还是很多的……”
“是是，四爷对小的真是十分厚爱，小的也觉得跟四爷您投缘，来日若是有机会，小的一定随主子一起过去。”
姚淇悦弓着身子，满脸都是十分“诚挚”的笑，再三保证一定会去以后，四皇子彭从云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上了马车，隔着车窗朝她摆手。
直到马车离了清河王府，这位满脸不舍的四皇子才收回了目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五弟不学无术，每天净搞些不正经的事情，很是没用，但是不得不承任他捡到宝了，这个叫姚淇悦的小子瞧着还真是不错。
往后等大哥登了皇位，把五弟跟他娘打入天牢以后，可一定要把姚淇悦这小子给夺过来，占为己用才好……
马车驰过街角，终于消失不见，姚淇悦只觉得自己腮帮子都要笑僵了，赶紧伸手揉了两下，只是还没揉几下，两根细长的手指就突然袭了过来，一把捏住了她的耳朵，往院子里扯去。
姚淇悦吃不得痛，当时便叫了起来。
“哎，哎，哎呦……”
“你还有脸哎呦？”
一道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男人挑着眉稍，狭长的凤眸里是严厉的光，他不仅手劲大还下手狠，就这样扯着姚淇悦的耳朵一路进了内院。
姚淇悦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被扯掉了，嘴里哎呦哎呦高声叫个不停，还不忘记给这位主子拍马屁。
“主子，主子，请您轻点儿下手，奴才这耳朵皮儿薄，待会儿撕出血了，奴才疼不疼倒是小事，污了主子的手就不好了，主子您说是不是？”
“没错，你小子说的一点都没错。”
彭云涪哑然失笑，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放松，就这么揪着这个单薄的身影进了寝室，一把就把姚淇悦扔在地上，随后拍了拍自己的手，随手取下了挂在墙上的一条小羊皮鞭。
“难为你这么为你主子着想，现在本王跟你好好算算帐！”
“主子，您要跟奴才算哪本账啊？”
瞧着那变态手里的小羊皮鞭，姚淇悦的屁股便一阵隐痛，菊花不由一紧。
这真是个变态啊。
她的屁股早上刚被这位主子给揍烂了，还不容易找碎玉儿给自己上了药，养了半天好了一些，这会子他又拿出鞭子来了。
有这样的变态主子在，自己这个屁股，是永远也别想囫囵个儿了！
她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屁股，哭丧着脸苦苦哀求。
“主子，奴才上桌斟酒布菜伺候，是陆宇大哥找我去的，奴才在饭桌上顶撞主子的那些话，也都是陆宇大哥之前就吩咐过的，都是情势需要啊主子……”
“那这么说，用九曲鸳鸯壶也是陆宇的主意？用色相迷惑客人也是陆宇给你出的主意？”
彭云涪细长浓黑的眉毛高高挑起，手中的羊皮鞭轻轻抬起了少年小巧的下巴，他单薄的嘴唇微微勾着，居高临下，似笑非笑。
姚淇悦顿了一下，眼睛却明显亮了起来，她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一张脸，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笑了起来。
“这倒不是陆宇大哥的主意，这主意是我自己想出来的，陆宇大哥跟我说，主子您被那两个老王八蛋给挤兑欺负了，还不能明着跟他们互怼，我一听就炸了，这两个王八蛋跑到咱们王府来欺负主子您，奴才绝对不能忍，所以奴才跟陆宇大哥想了个好办法，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俩王八蛋。”
“呦，这么说，你今儿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本王着想呢？”
彭云涪似乎有点意外，眼睛里带着笑。
姚淇悦见他笑了起来，心中便宽敞放松了不少，立刻又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可不是嘛，主子您说过，您永远是奴才的主子，奴才既然是您的奴才，自然要处处为主子您着想，主子您受了憋屈又不好跟人家互怼，那出气的这个事儿，奴才自然就当仁不让了，这是奴才的职责，也是奴才的本分！”
她这话说得十分流畅，堪比绕口令，算是巴结，却也能透出几分真心。
彭云涪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兴奋的小脸上还隐约能看到那一个巴掌印，心中竟忍不住一动，一股暖意缓缓涌了过来。
素日只觉得这小子油嘴滑舌，可是今儿能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竟还有点感动和意外。
他伸出手去，指尖触到少年微红的脸颊，细细抚摸着上面微肿的巴掌印，半晌，低声道。